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余菀和褚健同时离开浣衣房, 打破了浣衣房一直以来单调又平静的日子,饶是这里的浣衣娘再安分,少不得念叨几句其中原由。
管事婆子听到三三两两扎堆的叨叨声, 立马板了脸,下严令让一众人闭了嘴。
说实话, 管事婆子是十分纳闷的,竟不知余菀和褚健有如此大的脸面, 昨晚上出去一趟劳动节帅的近侍踏足浣衣房。
其实早在杜鹃和黄鹂在连奕跟前胡说浣衣房的人惫懒懈怠, 连奕罚浣衣房众人那次,李述便来过这里,只是他没好意思露面。
让余娘子知道杜黄二人使绊子没么事, 若叫知道这罚人的命令是节帅下的,那日李述扯过的瞎话就没圆回去了, 会让人说节帅不是个明察秋毫的主儿。
是以,李述那日叫了个嘴严的人进去传话, 自己避难一样躲得老远。
今日再过来,他给浣衣房送来了新的人手,有新的浣衣娘顶替余菀的位置, 另调了两男仆帮浣衣房担水。不仅如此, 这次一改前次惫懒懈怠的评价,褒奖浣衣房一众人勤勉, 赏了钱。
管事婆子兴奋地道谢。然而, 余菀和褚健毕竟在浣衣房过差,忽然离开,管事婆子就问了一嘴:“李公,菀儿和阿去了何处高就?”
就这一句话,好脾气的李述场就给怼了回去:“节帅做么不必同管事汇报, 节帅的事不需咱们下人的乱猜,管事说,是不是?”
管事慌张地应了声喏,又立马改了对余菀的称呼,保证浣衣房再不会出现议论余娘子的声音。
浣衣房的众人对此事保持沉默时,可他们看胡氏的眼神都不对了。
人在节帅府,多多少少听说过节帅善飞白,唉,早知道抽空跟余菀认几个字了。一定是这种好学精神让节帅看上了,这才有了这番天大的造。
“干活儿干活儿!”管事婆子气急败坏地提醒,“好容易有人给浣衣房了脸面,你们可莫要丢人现眼!前头的责罚没教训吗?赶紧干活儿!”
至于褚健的母胡氏,有喜有憾。
初为儿子辛苦一场,被贵人给看上了,终究是欢喜的,让受宠若惊的是,这境遇的转变太过迅速,以致现在有些纳不过闷来。
不过,看好的余菀,却是去了节帅身边,那么想撮合自己儿子和余菀的念头就到此打住了——那可是节帅的女人!
褚健再次见到余菀时,的风寒已经痊愈。不再是个穿粗布衣裳闷头浣衣的人,而是锦绣加身,妆容精致地站在他面前。不过,看上去气色并不是好,面上现出来的是疲惫之态。
褚健的穿打扮焕然一新,余菀看到他一身明亮,是少有的青春活力之姿,唇畔有笑意浮出。
不知怎么的,褚健觉那个笑十分艰难……可他又不大确定到底是不是。
前两日李述同他说,余娘子打在连府时就是服侍节帅的人,到浣衣房做事纯粹是想去那里看看情况,节帅宠爱余娘子,便特许过去了。余娘子得他这个兄弟,全是他忠厚老实。他同余娘子有了这层姊弟关系,节帅不会亏待他。日后他少不得在节帅跟前露面,千万要谨守规矩才是。
褚健没想到他张口闭口喊出的“余姊姊”在节帅那里挂了名,惊诧之余没多嘴询问,大约真如李述所说,是他忠厚老实才有了这层关系,是他忠厚老实入没让节帅嫌弃。
至于李述最后一句强调谨守规矩的话,他没多做细想。
本来褚健就敬余菀教字老师的身份,如今又有了这层姊弟关系,心中的欢喜过多,见,恨不把这几日攒的一肚子话一股脑儿说给听。
奈何真见到余菀本人,看光鲜亮丽却面上无明显喜色,再思及那晚遇到节帅的情景,他忽然就咂摸出一丝为何会有这层姊弟关系来了。
余菀递给他两本青皮册子的书:“记得有一次你说过想学兵,可在这上面并不懂,只是依书上内容誊写了一册,你先拿回去看。另外一册是《诗经》,才誊写了几首而已,一并拿去。”
褚健惭愧。他初不过是随口一提,不成想记这么清楚,这才几日光景,竟抄了两册书给他。
“姊姊这几日光忙了吧?”
“是闲没事做,不得不找些事来做。”
褚健“哦”了一声,于心中徘徊多次的问题终于问出口:“节帅他……对姊姊好吗?”
余菀神色平平,淡淡地道:“有锦衣加身,有玉食入口,无需受冻,无需挨饿,无需劳作,挺好。”
看他似有目瞪口呆的趋势,余菀担忧这小子接下来问出么不中听的话,便开始询问:“你如今在做么?”
褚健傻傻地“哦”了一句,一手捧书,一手摸后脑勺,露两颗虎牙,卡在咧的唇畔,又多了分憨:“李公说,让先跟他,至于接下来让做么,没同讲。”
说完这句,回忆了一下李述的话,又说给余菀听:“李公说姊姊是节帅的人,是姊姊的兄弟,节帅不会亏待了。”
余菀忽然心下一沉,眨了两下眼睛,随即又问:“你娘那里呢?”
“娘留在浣衣房,不过比从前做的活儿少了,月例多了些。”褚健说到了这里,虔诚地道,“这都得要谢过姊姊,若不是姊姊……”
未待他说完,余菀已轻声打断他:“不必谢,是去谢节帅吧,是他大慈大悲。”
余菀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抽掉了大部分力气,眼周开始发酸,担心声音变了引他胡思乱想,就转了个身,避开小曲小令的方向,抬头,再次迅速眨了几次眼睛,这次却是在忍即将滚出的泪水,又缓解了一下发堵的喉咙方道:“好了,你回去吧,免得李公有事交代你做却寻你不见。”
褚健又“哦”了一声,捧书讷讷地走了。
此时的余菀无比后悔。那晚在连奕跟前说了认下褚健为义弟的话,眼下是让他们母子有了境遇上的转机,日后恐怕会成为连奕拿来威胁的把柄,一旦这边有变,他们母子必定遭受牵连。
可是,那晚的情形,做与不做都是错。
这种小人物在朔方节度使治下需得恭顺,那样才勉强乞得一份平安。余菀奢望那份平安,却不想恭顺,却又不得不在他的用强下恭顺。
得从计议怎么离开了。
连奕此时就在屋外,身上披了件貂裘斗篷。他个子高,穿斗篷不显半分臃肿。朔方的地界,接近十一月的天,刮风大到骇人,那斗篷被冷风吹一角,露出他紫色的官服袍摆,添了三分冷硬。
相比那晚上见他的一概不知且一概不信,褚健这几日可是怕极了连奕。从前他在小小的浣衣房担水倒水,幻想有朝一日见到威名赫赫的节帅,那这辈子就是去死知足了。
可是眼下世道变了,他每次想到日后不止一次在节帅跟前露脸,都害怕得要死,更是害怕去死。
褚健捧书,不大方便行叉手礼,就弯身给连奕问了个安。
连奕没么反应。
褚健紧张,大冷天的出了汗,被风一吹打了个哆嗦。脑子里忽地闪过李述所说地“谨守规矩”四个字,又打了个寒颤。
他怕连奕误会他和余菀之间有点儿么,忙捧手中的书,磕磕巴巴解释来:“节、节帅,才刚……才刚姊姊送了书给,让好好……好好用功。”
连奕本就嫌他进屋同余菀说话耽搁时间过久,此时听他说话不顺畅,眉头便皱了来,看他弯腰弯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问了句:“你冷得?”
“啊——啊?”
连奕眸光扫向他,褚健就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察觉到失态,又小心地把那没落下的前脚掌抬高来,往前再迈回去,脚趾死死抓地,争取让自己站稳,而不是不被节帅的气场给吓瘫了。
连奕唇线紧抿,他这胆小如鼠的样子和屋里那位凑成姊弟倒合情合理。
看在余菀份上,连奕没训斥,而是说:“那你可莫要辜负了的期望。”
褚健嘴边白气翻飞,如同一只远去的白鹤,连说了好几声“喏”后,看节帅拔腿朝屋而去。他转头看向李述,小心问道:“李公,……没说错话吧?”
李述无奈地道:“你没有说错话,不过,你在屋里说话说得太多了。”
褚健颇为不解地“啊”了一声,却没再换来李述半声回音。
屋内火炉烧得旺盛,炭火闪烁红色和橙黄色的光。余菀正从小曲手中接过去了核的红枣,预备放在火炉上烤。
小曲小令是怕余菀身子越来越差,便在今日朝食后从膳房取了栗子过来,又一个个放在火炉边沿上烤,争取在余菀面前弄些看得见的质朴做,好让心中趣多吃几口东西。
余菀却想儿时吵阿婆吃烤红枣的情形来了。
从前过冬时,家里的支出会多些,阿婆会给新絮一床棉被,新缝一件袄子,会弄些个零嘴让吃,烤红枣便是零嘴之一。软软的枣子经炉火的铁边一烫,会慢慢变得清脆,吃来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极有意思。
在浣衣房做活儿一个月,受累又受凉,此次月信到来,余菀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做么都提不精神来。
供给的膳食做得丰盛,只是心中有忧,于饮食上并没么注意力,可吃得少了,身上就更加无力。
就是在方才,对自己间接自虐的举止悔之又悔。短时间内必定离不开这里,若再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带累了身子就么都没有了。
为今之计,是先把身子养健康些。
知道红枣补气血,余菀便让小曲小令又取了红枣来。即便身上没么力气,却是乐意自己劳动。
“你把东西放炉沿上,一会儿岂不是要糊了?”连奕笑问。
余菀不成想他此时过来,放枣子的手不小心划过火炉边缘,又猛地一缩,似是被烫到了。
连奕大步上前,扯过的手来看,见其无事才没废话。
余菀从他手中挣脱,脑子里却飞快闪过他冷眼和冷斥的模样,更担心紧绷的佯装会裂开缝隙露了馅,便顺势要给他行礼,谁知手肘被猛地托住了——他止住了的动作。
“你继续放你的就是了。”他说。
余菀道了谢,就真的继续垂头在火炉边上放红枣,围炉火沿摆了一圈,用铁箸慢慢翻动。而此时,小曲小令已经悄声退了出去。
屋中安静得,听到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哔啵”声,听见连接铁箸尾部的小铁链在移动时发出的轻微金属碰撞声。
连奕自行解了斗篷带子,随手搭在凭几上,又就近坐下来,看神情专注地在炉边翻动红枣。几个弹指后,他站身来,走上前去,好奇地问:“这东西好吃?”
余菀扭头看他,郑重地点了个头。
这认真的模样,连奕倒是熨帖得。
余菀又偏过头去,放下铁箸,夹最先变成红褐色的两颗枣放在盘中,等了一会儿,试摸了摸,觉温度合适方递给他一颗,声音软轻:“郎君可要尝尝?”
主动,连奕再不想尝那玩意儿却是微张了嘴。
余菀抿唇,捏枣子送到他嘴里。他吃了,没觉出有多好吃,却昧良心说:“不错。”
他不想再吃,就捏了剩下的一颗塞进了嘴里。看呆愣时,心里就舒适了不少——世间女子哪儿有么倔与不倔,再倔的女子,他用几个子就把钓上钩了。
从前拧不肯低头,如今不是乖得了?
到底是个温婉秀丽的女子,不管是被谁送过来的,送的人有么目的,只要肯安心跟了他,他就愿意让舒心。
他俯首要去寻找那两瓣滋润的唇时,两臂窝就受了一道阻力。
余菀松开按住他臂窝的一只手,指火炉解释道:“郎君,枣子要糊了。”
连奕忍了慢条斯理地翻动红枣,又忍了细嚼慢咽地吃红枣,看慢了吧唧地漱了口,就再看不下去收拾盘碟了,遂一把提了腰肢,拉入怀中,肆无忌惮吻了来。
那人先不适应,僵背,绷肩,实是一根上好硬木该有的姿态。连奕不得不停下来哄了两句,之后的动作温柔缓慢了几分,那根木头就软成了一条丝绸。
俩人就以俯首和昂首的姿态从外间踉跄朝里头卧房挪去,期间不小心碰到上了黑漆的高几腿。
“嘭”的一声响,紧接是高几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嚓”声,这响动倒是立马结束,可惜苦了上面摆放的青瓷双耳瓶,晃晃悠悠转圈,又发出了“嗡嗡”声,它不得不立即站稳,保持住该有的平静气氛,以免打扰了那边忘的动情。
大概是理智尚存,连奕知道余菀月信到来,是以这次没直接抱了入榻,而是将抵在了扉上亲近。
少顷,两人都垂首平复气息。之后,连奕捉了肩膀,余菀却抬眸,对上那灼灼目光,有了求饶的意思:“郎君,婢子累极了。”
他喘了两口气,终是没再继续,而是弯腰将打横抱来,轻放在榻上。
余菀提心看他给自己除了鞋,又抖开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越发紧张来。终是没看到他除衣的动作,一颗心才慢慢回落。
正再借口说自己疲惫不便与他相伴时,他除了鞋,抬腿上榻,滑进了被中。
余菀腰间一紧,随即有温热贴上来,是他揽了的身。
余菀眸中又现出慌张,连奕看罢一笑,揉了揉的头:“放心,此时便是你想要,不会给,待你身上舒坦了再说。”
余菀想把耳朵捂上。不过,这动作拒绝得太过明显,便闭眼假寐,再不想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更新时间是我在21章设错了时间,其他两章就都放在早六点了。
以后正常晚9点更新,其他时间更新应该又是不正常了⊙﹏⊙。
争取在每天的更新数量上保三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