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抉择路口
温婉的倩影翘起鼻子，语气中带着些得意。
姜兴尧却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有些僵硬地摸了摸肚子，这一刻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长青山下唱戏的苦情女角中，女子“怀胎”十载，今日方知孩儿他爹竟是
“混沌孕育世界初生，天地依托混沌而存，但它们并不是简单的互利共生关系。混沌侵入世界便会使生机凋零，世界走向灭亡。而天地扩大必然会排斥混沌的领域，理论上甚至可以取代混沌。二者相生相克，彼此制衡。”
女子旁若无人地说着关于天地的理解，语气平静的像是什么小事。
姜兴尧默默聚精会神地听记，生怕遗漏任何一个字。事实上，关于天外的探索和感悟是属于王侯之上的领域，此时讲述的任何一段流传在外都会引起九州震荡，连一国之主都坐不住。
关系到超凡脱俗、问道长生的最后一步，哪怕是捕风捉影，也胜过一叶障目，一意孤行。
“但混沌道体终究不是完整的混沌，我们并不能确认你身体真正的极限所在，况且将一整个世界塞进身体确实太疯狂了，我们的技术也做不到这点。所以最后，我们选择将一个初生的天地胚胎封印进你的体内。”
“我们的计划构想是，以混沌承载天地，依靠天地来替你承受混沌的侵袭。但这种平衡是极为脆弱的，胚胎状态的天地没有得到滋养和成长最终还是会湮灭，到了那一天，天地崩溃与混沌反噬同时涌来，便是无解之局。”
“十年，便是我们计算出的平衡时间点。天地胚胎与你的身体初步稳定与适应，而混沌的力量又还没有侵入胚胎内部。同时，现在已经成年的你，大概也能承受得起开启的代价吧。”
一口气说到这，姜兴尧的母亲似乎有点累了，接过茶杯轻轻品尝，不再言语，像是在给儿子思考的时间。
姜兴尧默默消化，饶是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打开盒子之前已经预想到了这般局面，真到了决定命运的分岔路口，仍然不免得彷徨起来。
他注意到了最后一句：“开启的代价？”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如果你不甘心，百宝盒内，有我们留给你的‘钥匙’。而选择打开自身的枷锁，解除封印，这个过程间你会承受难以想象的痛楚，消耗体内大量的精血以及寿命。”
“如果放弃把盒子交回老顾，也就是你的师父手里，他会给你一个富裕的余生。起码，还能拥有普通人的天寿。”
女子放下茶杯，冷声补充道。
在这一刻，她不再是姜兴尧的母亲，而是万人之上，一峰之主。
抉择二选一，是灿烂如昙花一现，还是平凡若浮游一生？
姜兴尧没有回答，但画面却开始模糊，光影出现扭曲。原本栩栩如生的小家，忽然像破碎的留影璧般失真，出现一个个清晰似雪花的噪点。
这是信纸的灵力即将耗尽的征兆。姜兴尧吃了一惊，惊慌失措地朝着两位扑了过去。
扑通。
手臂毫无阻滞地穿过提取自记忆里的幻象，姜兴尧失去重心，跪倒在地。
娘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切记，一旦开启，胚胎从封印的保护中苏醒，你便再难回头，只有前进，前进，再前进，不能停歇，直到有一天你的身体能够容纳天地，才拥有和体内混沌分庭抗礼的资格。”
“那样的境界，我们称之为，肉身成圣。”
“娘！爹！”姜兴尧猛地抬头，在画面渐渐黯淡褪色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男子英俊的脸上露出不舍，遗憾
和一声叹息：“真想亲眼看着你长大啊现在的你，应该有我一半帅吧。可恨”
“还有，千万不要来找我 ”
话音未落，声音已经模糊不清，视野再度陷入黑暗之中，意识如潮水般回归心神。
姜兴尧睁开双目，环视四周。
打开的百宝盒，散落的物件，储存食物的冰柜，略微昏暗的灯光熟悉的环境和记忆汹涌而来，他看看手上的伤口已经止血，先摸摸地板，又拍拍脸，确认这次是真实的。
姜兴尧闭目思索，意识回归的一刻，理性和克制又再度占了上风，情绪被压抑住。想要仔细回忆一次刚才的对话，却不由自主地想起父母的身影。
十年的岁月流过，只是筑基的他精神灵念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幼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哪怕是以这种形式与父母相见，他也十分眷恋。
随着心底郁积的情绪在幻境中宣泄，心神飘飘然的同时，姜兴尧有种如释重负后的虚脱感。
保险起见，他将两枚丹药都取出，生血丹放在手心，乌龙大丹含在口中，而后盖上了百宝盒。
没有迟疑的，姜兴尧又用小刀划破了掌心，伤口很大，鲜血滴在百宝盒上。不一会儿，血液便沿着凹凸的盒子纹路浸满表面。
在幻境结束的刹那，意识陷入黑暗，将回未回的时刻，他就已经确定了选择。即使心神因为许久未有的剧烈起伏而有些疲惫，他也不敢说先去休息一下。
有些决定，必须一鼓作气，雷厉风行。缓上一会就未必还能如此坚定了。
再次打开百宝盒，姜兴尧忽然感觉自己对它有了某种感应，两者之间建立起了一种莫明的联系。盒子内部此时已然大变样，黑乎乎的一片，好似吸收所有光线的深渊。
而在姜兴尧的心神感应中，盒子里多了一个东西。想都不想，他直接伸出淌血的手掌抓住了它：
“爹，娘，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选择。虽然你们没说，但让你们不得不消失应对的危难，就是冲着我的道体来的吧。”
“我等了十年，就是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哪怕没能逆天改命，与其浑浑噩噩了却一生，我宁愿倒在追寻你们的路上，站着死！”
发狠的决心疯狂咆哮，姜兴尧感觉到一股玄妙难明的热流顺着掌心如触电般刹那蔓延全身，下一刻，无与伦比的痛楚在体内各处爆发。
筋脉，关节，骨髓，脏腑躯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扭曲，皮肤在下一霎殷红滚烫，鼓起的青筋如蛇虫爬行，血珠顺着毛孔如瀑布般渗出。
只一瞬间，姜兴尧就变成了一个血人，骨折的声响在密室内咔咔不绝。
此刻的他仿佛就是一个筛子，浑身的精气神疯狂地逸散出去的同时，还在被体内一个无形的黑洞凶猛地吞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将舌尖的乌龙大丹咬开后，意识就如遭重击，又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