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第一桶金
孔萨嘎玛听懂了余德清的意思,大声用藏语催促:“后撤隐藏!伺机杀贼!”
马蹄声又起,不过搏击双方换了角色,叛军马队去而复返,长枪远距离射杀发挥了优势,打得王府卫队抬不起头,只能夺路而走。
叛军马背上射击的水准虽然不敢恭维,但五十人的队伍折了十余人枪后,人员数量仍然盖过王府卫队,而且,他们也发现了自己的优势所在,尽量控制着马速,稳步击发。
接连几声痛呼,卫队相继有人中弹受伤,但凭借高超的骑术,并未有人落马。
面对狭长的通道,避无可避的劣势,税猛一声急令:“佯装中枪,下马藏起来!”
孔萨嘎玛还没来得及翻译,只听余德清惨叫一声,率先落马滚入路边灌木丛。
税猛、霍尔金珠相继效仿,卫队队员效仿不来,却也三三两两滚落马下。
叛军见对方纷纷落马,只当自己枪法超常,杀敌有效,一时士气大振,哇哇叫嚷着,填弹拉栓击发。
山谷里枪声不绝于耳,直至王府马队的马背上不剩一人,马群也弃主跑远了方才渐渐平息。
回马枪出奇制胜让这帮人自信心暴涨,被帝国士兵踩踏得体无完肤的射击技术被他们在此时逆袭,今日神威初露,康巴人狗熊了!
领头的一声吆喝,三十余匹快马尘土飞扬,瞬息而至。
叛军也有叛军战场上的常识,杀光了敌人,敌人的武器和战马就是他们的战绩和财富,哪怕一把腰刀,他们也不能放弃。
余德清趴在丛林乱石中,看叛军马队最后一匹战马进入伏击范围,突然站起开枪,税猛霍尔金珠相继冒出,三把匣子枪交替点射。
枪声一起,卫队纷纷现身,近距离突然发难让他们神威大显。
叛军发现中套时,敌人就出现在自己的马腹之下,他们手中的长枪成了柴禾棍。
一条线对一条线,二十五人击毙三十余人,匣子枪近距离射杀的命中率让卫队队员叹为观止。
弹指一挥间,三十余叛军士兵全部撂倒,惨叫声平息,枪声方才停止。
叛军相继毙命,鲜血停止流动,死尸横呈在各人面前,卫队纷纷上前捡枪牵马。
这一次完胜,创造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次奇迹。骁勇的康巴勇士,骑上彪悍的河曲骏马,举着长枪欢呼起来!
“把他们丢进草丛祭天神!他们的枪、他们的河曲马是我们的啦!”霍尔金珠一声喊。
卫队队员一阵雀跃欢呼,忙得不亦乐乎。
不出一刻功夫,战场清理干净,连血迹都不曾留下一点。
队员们骑上河曲骏马,牵着自己曾经的坐骑,全胜而归。
县衙石垣墙外,红衣喇嘛五人被老知县率衙兵和族人团团围住,众人的力量让他们逃无可逃,五人盘腿坐于地上,颇有一番视死如归的架势,嘴里的梵音嗡嗡个不停,仿佛在斥责抗议,又仿佛在消磨某种羞耻。
王府卫队带着马群旋风般跑来,税猛、霍尔金珠径直进入包围圈,霍尔金珠手持利刃,厉声宣告:“告诉你们!这里是川边自治县,不是后藏复地,边军提督赵大人就在山那边不远,他甚至都能听到这里的枪响!你们可以是活佛的使者,但你们不该是活佛的罪人!你们引狼入室,践踏自己信仰和家园!我请求德格班禅的灵魂收留你们,追随他返回布达拉去向活佛忏悔去吧!”
话落拔枪砰砰砰一阵响,红衣喇嘛就在懊丧的呢喃中闭嘴了。
……
昌台山水潭边
藤筐落潭约摸半个时辰过去,顺着众人不停的一拉一放,都感觉手上越来越有份量了,赵子儒喊一声道:“拉上来!”
一十二人分两边站在水里,两边一齐用力往上拉,最先还不觉得怎样费力,待藤筐将要出潭口时,坠力和拉扯力倍增,两对人转动角度靠拢,两线归一线,最后全力将藤筐拉出水面,拖出潭口。
待藤筐落在实处,众人的视线内并没有出现金灿灿的金瓜子,而是一筐大小不一的石头!
众人无不失望,这种结局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要,嘎玛拉姆大小姐一个,出力的事她没多少能为,但安抚人心的语言十分到位:“哎呀!赵爷,金瓜子漏光啦!全是石头!”
“怎么可能?我不信!”龙十三第一个扑上去,一边叫嚷一边把框里的石头往岸上扔:“金瓜子肯定在下面!”
龙十一也赶上去,俩人轮流扔。劈哩叭啦一阵响,框里的石头很快去掉一半,快要见底的时候,框里果然出现金灿灿的颗粒。
“有金子!好大颗的金瓜子!”龙十三狂叫一声,想要提框子上岸,提一下,框子不动,提两下,框子也不动,不得不跟龙十一联手将藤筐拽上岸。
框子上岸,众人都要来一探究竟,十几颗脑袋碰在一起,框子里果然都是拇指头大的金颗粒,虽然不是很多,但数量绝对超乎想象。
“快拿金船(溜金用的角斗)来!”嘎玛拉姆一声喊,女佣曲珍立马就跑向帐篷。
意外的收获让所有人都露出了笑脸,纯金的比重谁都清楚,寸金寸金,一寸为一斤,拇指头大的一粒相当于就是一斤,框子里怕是不少于二百斤。
这是什么概念?
老金匠算是开了眼了,淘金半辈子,这样的淘金方法奇葩不说,速度简直让他无法接受!
一日之内,不,从赵子儒套框开始,到拉筐上岸,三个时辰不到,二百多斤金子就被赵子儒从十丈深的潭底钓了上来,钓鱼也没有这么快的呀!
这还是做实验,要是框子做得在精密一些,能够避开大块的石头,能够不遗漏体积较小的金粒,那一天能钓多少金子上来?这是不敢想象的!
以老金匠的眼光看人,财富属于有德、有智慧之人,赵子儒这人,慈眉善目,看着就是一副富贵相,若非仁义仗义,也不可能跟王府搭上线,若非大智大勇,也破不了德格班禅和英国大兵,若非心思缜密,七窍玲珑,也想不出此法来淘金。
这种人,活佛都在帮他。
曲珍很快拿来金船,框里的金豆倒进斗里堆成一座小山,龙十三兄弟寸步不离,躺在金子旁边不起身。
赵子儒则和嘎玛拉姆、老金匠蹲在藤筐跟前研究起来。
这个藤筐是用来盛泥土的,编制得很粗糙,用料也很粗糙,没有拇指大的颗粒指定被漏掉,高山没有毛竹,不可能编制精致的竹制品,这是一个遗憾。
赵子儒经历过潭底强大的冲力和吸力,在剧烈的水循环之下,就算拳头大的石头被抛起,拇指大的金粒也有绝对的优势沉淀,因为它体积不大不小,比重超强,受冲力吸力的影响不大,更不受浮力牵引,冲力吸力能使其跳起,却不能将它吸走,沉淀在潭底就很正常了,这就是他感觉潭底是碎石堆的缘由。
藤筐高不过二尺许,沉入潭底后,跳起的金粒子最先进入筐底,随着飞石的进入和迅速填充,双方跳动碰撞,金粒从藤筐的缝隙中被冲洗而出,这就是藤筐最下面才有金粒,上面全是石头的缘故。
这条暗河的存在已不知有多少年,根据潭壁来推测,潭底应该不会很宽,但真实深度就不得而知了,这就是说,潭底有多少沉淀物是无法估量的。
然而潭壁上的几处排水口跟山体结构有莫大的关系,水潭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之外有多大一条暗河,水潭之外的暗河囤积了多少金沙,都是不解之谜。根据潭中冲击力和吸力来估算排洪量就说明,山的上方或近或远,都有相当的水来源,甚至有大型的积水库。
所以昌台山绝非只是肉眼看到的样子,它所蕴藏的财富有多巨大,谁也无法估算。
以赵子儒的心理需求,他没有把这座山剖开的野心,更没有把所有财富都搬回潼川的狂妄,财富够支配就行了,大山有大山的尊严,过分的索取,天怒人怨,特别在这个时代,暴富只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这个水潭必须在需要的时候将其毁掉,或者交与王府重点保护起来,以利于子孙后代。
赵子儒盯着藤筐良久不语,嘎玛拉姆跟老金匠一直叽里咕噜说个不停,说话的口气并不是见到黄金后的特喜狂喜,而是一脸的严谨肃穆,似乎对接下来的打捞充满期待。
最后嘎玛拉姆笑着问道:“赵爷,你打算设计一个什么样的金筐?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赵子儒回过神来,摇头笑一笑,避开她对老金匠道:“老爹,我们是不是撞上金窝子了?”
嘎玛拉姆翻译后,老金匠道:“是的赵爷。”
赵子儒又道:“一个金窝子最大限度能淘出来多少金?”
嘎玛拉姆翻译后直接回答:“老爹说,他这一辈子没遇到过这样的金窝子,以前也挖通过暗河,但灾难也就来了,死了不少人,并没有这样就轻而易举得到了黄金,金窝子只是一个传说。”
赵子儒道:“今天遇到的不一样,虽然看着没凶险,但其实是我们巧妙的避开了凶险,它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金窝子,我甚至都不想另外再设计一个金筐,因为我发现,这个金筐就是一个聚宝盆,它可以把窝子里的金子聚集起来,我们不能对它的要求太高了。如果换一个筐,说不定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嘎玛拉姆笑了道:“不会吧?这么神奇?”
赵子儒道:“二姑娘,财富就是这样的微妙,越想得到它,它就会越离越远,我们可以贪心一点,但不可以太贪婪,我们没有权利把窝子里的金子全部带走,因为,财富对任何人都是有定数的,也是因人而异的。对于有的人来说,财运就是命运,贪图就是损命。”
嘎玛拉姆一愣一愣的,笑得跟花一样灿烂。她还太年轻,这种哲理她懂,但这种神奇,她却完全不信。
“我相信这个金筐是一个聚宝盆,不换也好,但我不相信赵爷有了这些金子就满足了,这离我们的需求还差得很远。赵爷,这才多少啊?它跟我见过的金子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赵子儒道:“姑娘生在金山脚下,又出生贵族,这一点金子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我这个穷乡避壤来的人来说,八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黄金。我当然知道,我们这才刚刚开始,离我的需求的确也还很远,我只是太意外、太惊讶昌台山的蕴藏容量了,简直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
嘎玛拉姆微笑着,水汪汪的瞳孔闪了两闪,像一对幽蓝的碧潭,赵子儒可以清楚地看到它里面自己的脸庞。
姑娘似乎从某种记忆中转了一圈回来,笑容温婉,吐气如兰道:“听姐姐说,赵爷在潼川有许多生意,赵爷喜欢把生意当成善事来做,所以许多生意赵爷都是亏本的……,我还听说,赵爷开山采石,筑造河堤,没要官府一个铜板,我还听说,官府修筑川汉铁路,赵爷这个会长正愁没有银子购股投资呢,赵爷有养蚕户、有种棉户、有纺织厂、有蚕茧站、有各种杂货生意,工艺匠人、有几百上千的纤夫脚夫等等,他们都等着赵爷拿银子穿衣吃饭呢,这点儿金子……?”
赵子儒呵呵一笑,摆摆手:“姑娘真是人小鬼大,江湖探子一样……好好好,那就再来一筐,看看还有没有刚才一样的惊喜。”
“这就对了嘛,再来一筐再来一筐!”嘎玛拉姆一声喊。
一听说再来一筐,老金匠和佣工们立马就行动起来。
龙十三揶揄道:“这些话得亏是从嘎玛姑娘这个小人精嘴里说出来的,要是我们兄弟俩,只怕得满地找牙!”
赵子儒懒得理他,嘎玛拉姆道:“贫什么贫?昌台山我是主人,赵爷是客,客人自然有许多不便之处,而主人就不一样了,主人是不需要对自家的财富客气的。别高兴太早,老爹说,潭底的金子是不少,但能打捞上来的只能是果子金,果子金跟瓜子金不一样,绝不会太多,搞不好只够赵爷说的第一桶金。”
金篓子下水,忌讳多了去了,接下来无人敢胡诌半句,所有人都牵着绳子,静静等待。
老金匠则双掌合十,老僧入定似的盘膝而坐,嘴里嘛咪轰嘛咪轰直叨叨。
谭中水底其实就是一个大浪淘沙,金子沉淀的自然过程,瓜子金随波逐流,沉淀下来的果子金到底有多少神仙都不知道,或许,一筐两筐之后真的就没有了,亦或许,十筐八筐都希望不断。
钓鱼法淘金,盘古开天第一回,能有这样的效果,更是天方夜谭中的天方扯淡,但实实在在,这个水潭创造了不可置信的奇迹!
一筐,两筐,打捞上来的金子虽没有第一筐那么出人意料,但收获同样让人惊喜。
第四筐上来,天色已晚,筐里除了石头,金果子果然越来越少。
赵子儒绝不强求,下令收筐。
五筐收获三船金,这在老金匠的淘金史上留下了一页不知如何落笔的记录。
篝火早早地点燃,石头灶台上的王府大鼎咕嘟咕嘟冒着泡沸腾,用昌台河水煮肉,诱人的牛肉香味和焖米饭的香味漂浮在空气里,高原的夜晚又一次在醇厚的肉香里弥漫开来。
老金匠把开鼎的第一碗肉、开缸的第一碗青稞酒端到三船黄金面前,打躬作揖,默默祈祷,篝火把他的背影连同昌台山一起结合起来,这一刻,仿佛他就是昌台山的魅影,他面前的篝火,就是升起在昌台山足下的月亮,他赤裸裸的就在月亮底下,显得庞大无比。
酒过三碗,空寂的山沟传来一声狗叫,隐约又有马蹄之声。
众人错愕,嘎玛拉姆细聆片刻,喊了一声巴扎黑,然后猛站了起来,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汪呜,汪汪!汪呜,汪汪!……”
这是他家藏獒森格(雄狮)的叫声!
见嘎玛拉姆惊叫着跑出去,赵子儒对龙十三道:“快跟上去看看!”
龙十三兄弟双双拔出枪窜出,跟紧嘎玛拉姆。姑娘跑得很快,跟见到亲人一样欣喜若狂地鬼叫不已。
马蹄声渐进,狗叫声堪比嘎玛拉姆的欢呼。赵子儒摸不着头脑,女佣曲珍生硬解说道:“赵爷,王府来人了。”
赵子儒望向老金匠道:“会有什么事呢?”
老金匠叽里咕噜,听不懂提问,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对曲珍和卓桑提出自己的疑问。
两个女佣也组织不了流利的汉语来解释,只重复道:“没事的,没事的。”
很快,嘎玛拉姆带了一人一骑一条狗回来,见面就说道:“赵爷,家里出事了。”
赵子儒紧张之后略显平静道:“出了什么事?”
嘎玛拉姆抱着藏獒,不停拿牛肉喂它,又指指来人道:“他叫嗦嘎,是卫队队员,他说王府来了一群红衣喇嘛,还有一队叛军,有五六十人……”
“红衣喇嘛?叛军?哪里来的叛军”
“我姐姐说是德格尼玛的族人找来了,他们家是东印联盟集团的成员,赫赫有名的德格土司,这帮人是奉命前来协助德格尼玛撤退的。姐姐和姐夫说,王府有卫队,县衙有巡防营,甘孜寺无虞,让我们这里做好防范。”
赵子儒站起,果断而执拗道:“看来发现了甘孜寺的端倪,要来一探究竟,不行,对方有五六十人,我得连夜回去。”完了对龙十一龙十三一声令下:“你俩在这里保护好嘎玛姑娘和泽朗老爹,我没回来之前就守着帐篷,不得外出,能不能做到?”
龙十一道:“赵姑爷,我跟你回去……”
“住嘴!好好守帐篷!我三天后准回来!”
“赵爷!带上我,你不能离开我……”
“二姑娘,有卫队队员、有藏獒,天亮以后我们就到了,不需要担心。”
赵子儒话落已上马,嘎玛拉姆一拍藏獒,示意跟上。
卓桑赶紧给队员塞了两大块牛肉。
马蹄声起,两匹马,一条狗再次冲进黑夜。
看着赵子儒消失,嘎玛拉姆泪水夺眶而出,自语道:“我不该离开赵爷,他身边没有懂汉语的,遇事很难应付,我要去追他……”
“站下!”龙十三一声吼:“婆婆妈妈,我这个贴身保镖都留下了呢!你是谁?”
嘎玛拉姆没见过龙十三这么凶过,停下要去牵马的脚步。
曲珍卓桑两个女佣忙上前,一左一右扶着,拿眼神安慰她。
龙十一坐下继续喝酒,喝一口招手道:“二姑娘,快来坐下,你当我赵姑爷是个绣花枕头吗?告诉你,赤手空拳的话,像我这样的,三五个近不了他的身!”
“何况,他手里还有枪呢!”
“放心吧,天这么黑,谁还能伏击了他不成?曲珍,拉你家姑娘来吃饭。”
曲珍拽着嘎玛拉姆央求:“萨玛萨,萨玛萨……”
龙十三道:“就是,我赵姑爷在潼川道上、成都码头,刀尖上打滚,血水里拉船,什么山贼草寇没见过?轮得到你担惊受怕吗?”
嘎玛拉姆敌视着龙十三,哼一声,坐过去,抓起牛肉狠狠咬下一口道:“我没说赵爷怕强盗!”
“那你觉得他怕什么?”
“怕你这个怕死鬼胡搅蛮缠!”
“对!怕的就是你这二姑娘胡搅蛮缠,唠唠叨叨,哭哭啼啼!二!”
“你什么意思?说话说完!”
“说完了,二!”
“你!……龙十三!夹巴!”
“夹巴?夹巴是什么意思?”
老金匠哈哈笑起来:“萨玛萨,萨玛萨。”端起酒碗跟龙十一一碰:“夏布哒,夏布哒。”龙十一听不懂瞎不打,但知道老金匠是碰杯的意思,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老金匠又叫:“嗦嘎!呷布哒!呷布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