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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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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华堂上,子夜。

    龙老爷子扔给子儒一叠银票道:“交代我的事办妥了,一千股,两万五千两,全帮你换成了英伦银行的票子,数数。”

    赵子儒连忙起身拱手,兴奋道:“谢谢伯伯。”

    老爷子道:“子儒啊,你是会长,这种事下不为例。”

    赵子儒收起银票笑道:“伯伯,我也算为川路公司出了不少力气,卖川路公司的股票很正常。”

    老头子呵呵道:“当然,跟你眼下做的事相比,的确是芝麻大点儿。不过啊,这一回,你太给宝堂面子了,这种时候他怎么也不该出手。”

    赵子儒赔笑道:“伯伯放心,我的人跟着十三的,就当借此机会让他们出去见见世面,再说,我也确实需要有人帮忙,大哥也是好意。要说来,这金沙本是甘孜孔萨王府的东西,既然是落入了强盗手里,那么不管是龙门出手还是衙门出手,都是替天行道,龙门出手虽不高明,但衙门出手也不见得磊落。我认为,只要有孔萨姑娘在我这边,龙门就一直是主动的。”

    老爷子怒道:“你还要帮他遮盖?只怕你是不便阻止他吧?骂别人是强盗,他伸手就不算强盗了?大清朝虽然混沌,但衙门就是衙门,衙门才有执法的权利 。你说宝堂出手是替天行道,谁信啊?如果这件事龙门没插手,你的举动才真是为国为民,可惜,龙宝堂这个混账糊涂,公然出手,连衙门都没放在眼里,简直蠢得可以!”

    赵子儒抿嘴一笑,喝了一口茶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可以说是我的意思,帮忙总可以吧?我赵子儒毕竟是龙门半个儿,龙门不帮我谁帮我?我不找龙门帮忙找谁帮忙?总之,伯伯放心,我在衙门说清楚了的,出不了差错就是。”

    老爷子叹了口气道:“连你也如此高调了。即便如此,也应该有所顾忌。”

    赵子儒笑笑,表示接受。

    这时管家龙福来报,说是华五爷回来了,指名找姑爷有事。

    老爷子道一声请进来。

    龙福就在门口喊道:“请华五爷里面说话。”

    少顷,华五爷进来拱手见礼。

    老爷子一看自己女婿,指椅子请华老五坐了,并屏退了龙福。

    赵子儒局促起来,抱拳回礼讪笑道:“华爷,不好意思,本来是要上你家赔礼的,没想到遇上了这事儿给绊住了,后来就再没脸去。”

    华老五知他说的什么,心痛不已,嘴上却问道:“赵爷,哪来的赔礼这一说?”

    子儒起身上前,拿茶碗倒水沏茶,沏好双手捧上道:“我们家老三不争气,硬说他是下人。这个混账……唉,你看。”

    华老五接了茶碗,强笑道:“赵爷,我知道他是下人,他若不是下人,我华家还配不上呢。赵爷知道的,我华老五也不主贵啊?华婷的身份不能跟宝珠和华珍比,这个,我很有自知之明。”

    老爷子道:“老五,这不是身份主贵不主贵的事,关键辈分在那儿,老三在意可能是这个。就像你我,你虽年纪轻些,但在我面前始终是表叔,叫你老五实在是大不敬呢,我想孩子们的想法应该也一样。要我说,女儿家也不能老关在屋子里,多带她出去走走不好吗?呆在家里见到的太有限,见识得多了,也许就开化了。”

    华五爷苦笑道:“你老这话说的我都无地自容了,辈分这个问题虽然尴尬,但不是主要的,有时候我简直为这个叫屈!你说,凭什么因为这个就让我女儿失去美好姻缘?唉,几年过去了,劝世文、大小道理说了一箩筐,但凡这孩子的想法还有一丝毫转圜的余地,我也不好三番五次为难赵爷啊。唉,我这个当老子的实在是……赵爷,四年前我华婷刚十六可就跟你提及过这桩婚事,现在孩子的心思已经根深蒂固,你可不能现在反悔哟!唉……我那女儿……恐怕性命不保!”

    赵子儒冷汗都下来了。

    龙老爷子却嘿嘿笑起来道:“你这个人呀,这种事怎么还带强迫的?你欺负我子儒是不是?”

    华五爷站起来道:“老爷子,你哪头的?这我得说说你了,我华家是你老亲吧?这么多年,我有没有在你面前以表叔自居过?没有吧?”

    老爷子呵呵道:“你是没有,可我一看见你这个表叔就浑身不自在。”

    华老五道:“我叫你祖宗行不行?祖宗,老三跟赵爷没有血缘关系吧?再说了,女儿家的辈分算个啥呀,对不对?只要她有个称心的归属,我们这些做老人的……祖宗,您是不是该成全啊?”

    龙老爷子道:“你可以不在乎,可别人在乎,孩子们在乎,你叫华婷嫁过去怎么自处?不,你叫宝珠和华珍怎么称呼?”

    华五爷道:“这不要你操心,华婷说了,她愿意做下人,愿意伺候大奶奶和二奶奶甚至三奶奶,哪怕做妾,她也毫无怨言!”

    龙老爷子道:“那要是老三就是不愿意,你又怎么办?”

    华五爷道:“老爷子,你说这话就不脸红吗?你就没有为华婷这份心思感动过?你可以想一想,普天之下哪有老子亲自出面给女儿提亲的,可我华老五就做了,我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吗?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啊,何况我们是至亲,老三不愿意你不会劝吗?你老人家就忍心看着华婷郁郁而终?”

    “你这是什么话嘛!”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无药可救,我就只能屈服了,我希望我的老亲戚们也搭把手,就算是救她一命。老爷子,要不然我给您磕一个?”

    话说到这个份上,龙家翁婿找不到理由反驳了,俩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至极。

    华五爷见他俩都不说话,双腿一曲,果真就跪下了。

    赵子儒赶紧一把拉起来道:“华爷,你是长辈,怎么可以这样?”

    华老五听他这样说,推开他,复又跪下,还冲他磕了一个头。

    赵子儒也急了道:“老三是我收养的,这你很清楚,没有血缘关系,彼此在意的就是个恩义亲情,他之所以不敢应承这门亲事主要还是顾忌我!但是婚姻它不是别的事,就不说两情相悦,最起码得你情我愿。你四年前跟我提亲,我没敢答应,这几年你又一直在追这件事,我也一直在为这事儿挣扎,毕竟是老亲,我实在是没勇气拒绝,所以一拖再拖,甚至都忽略了老三。上一次,让我去见了你家姑娘,我是没想到她陷得这样深,我也着实感动了好一阵,说实话,我也希望老三不要介意辈分,毕竟姑娘情深至此,却之有愧。可一问老三,人家死不开口,逼急了就把云丽搬出来,说他俩已经好到了那种程度,那种程度是哪种程度华爷你不会不懂吧?更甚至,李幺妹指着我的鼻子问,为什么要把妹子的人往外推?这时候你叫我怎么办?棒打鸳鸯也下不去手啊!”

    华五爷道:“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我问过何五哥。子儒啊,赵爷!龙爷!我们过来人看任何事都是礼仪道义为上,礼义廉耻嘛,谁都懂,谁都知道,可儿女婚姻,感情上的事情,他就是愚蠢的,我女儿她就这样蠢!能怎么办?打她一顿?骂她一通?让她去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做不出来啊!当然,也不能因为华婷喜欢老三就拆散他跟云丽,云丽这女子我也知道,赵爷手下就没有人品有问题的,我说了,华婷也说了,云丽做妻,她做妾,她愿意一辈子伺候奶奶,敬着云丽。”

    龙家翁婿一前一后训斥开了,一个道:“混账!无药可救!”

    另一个道:“五爷糊涂!”

    华五爷抢过去道:“还不够,最可恨的是愚蠢!但是有一条啊,我很不愿意做你们的长辈,女儿只有一个,她,是我的祖宗!我要说的说完了,赵爷你看着办。”

    龙老爷子还要说,华老五眼泪都出来了,直接打断道:“现在我要说正事了。”完了直奔主题,把车马店发生的系列事件和马武沙虎劫持孔萨嘎玛去了灌县之事说了,问赵子儒要不要派人去潼川抄马武的家。

    一听说孔萨嘎玛被劫持去了灌县,赵子儒立刻动了真怒,灌县是什么地方?那些山头舵爷跟土匪有什么区别?马武这厮动了这批金沙的念头也就罢了,把孔萨嘎玛劫去匪窝算怎么回事?

    若是这样,那谁还救得了他?太过份了,如果孔萨嘎玛有什么差池,杀他全家十回都难抵其罪。

    遂马上吩咐华老五速去告知龙青云华仕飞和莫道是全力护住孔萨嘎玛,龙门不便做的事,让崔东平和标营官兵去做,缉拿问罪这等凶徒再不用仁慈了。

    待华五爷领命离去,老爷子方才问道:“这事儿你怎么办?大男人,眼泪都下来了。”

    赵子儒道:“赵家做事是有底线的,我只能说抱歉。老天爷不可能让每个人的婚姻都称心如意,但愿他父女有想通的那一天。”

    龙老爷子道:“人是感情动物,这种情分,老三不动心是不可能的,换了任何人都一样。不过,儿女婚姻,不能因为喜欢就无所顾忌,人这一辈子要顾忌的东西太多,没了顾忌就没了节制。华婷这孩子虽然怪可怜的,但也太任性了一点,真要为此丢了命 ,老三怕要背负心理包袱一辈子。”

    赵子儒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道:“伯伯,你看我身边那个税猛怎么样?”

    “税猛?你什么意思?有想法”

    “要说人品,税猛跟老三差不多,要说长相,老三就白净点,税猛彪悍了点,但要说能为,老三可就差远了……这样吧,估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出远门了,伯伯可不可以和伯娘一起带税猛去一趟华家,让华婷看看什么叫阳刚男儿!告诉她,赵老三文不得武不得,没什么了不起,华家小姐怎么着也不能嫁一个下人!”

    龙老爷子老眉头一皱,嗔道:“这种事你怎么不找媒婆”

    赵子儒道:“伯伯,媒婆怕是连门都进不了!这种事只有靠你老去施压、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世俗观念面前、在家族尊严面前,再加!税勇就在跟前,小伙子人五人六的,比赵老三差吗?凭你老人家的口舌和威望,我不信华婷转不过这个弯来!”

    龙老爷子道:“好了,这事儿我若要管就不用你教,翻过去。你安心去把你的事办好,不要把我龙家的孙子和华家的孙子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就行。”

    赵子儒笑道:“好,我翁婿俩做个分工合作。”

    龙老爷子仍不放心,特别问道:“这个马武……到底是个什么人?”

    子儒道:“说他好,他偏有七分坏,说他坏,他偏有七分好,一坨滚刀肉。不过这一次,黄金让他变得无药可救了。”

    老爷子道:“这人做事太怪,用心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赵子儒道:“如果他不蠢就还有得救。”

    龙老爷子摇头。

    ……

    山谷,黎明。

    剧烈的水花飞溅声让骑在马背上的马武激灵一下醒了,一睁眼,发现天亮了,两边悬崖绝壁,高不见顶,正前方雾蒙蒙青蓊蓊一处断壁高有十丈,一道流水洒落万朵水花飞泻而下,落地入潭只见一片水雾,然后从身侧丛林灌木中潺潺流走,脚下的路也绝对不是路,而是一片乱石荒草滩。

    竟到了一处山谷绝地!

    一回头,身后的马都驮着自己的主人低头吭哧吭哧啃得正欢,再看马背上的人,都垂着头闭着眼打瞌睡,尤其是沙虎,睡得在那儿打呼噜。

    连续几天没睡个囫囵觉、没吃饱一餐饭,都熬不住了,敢情是马儿失去驾驽,边走边吃嘴,信步而走,也就到了这里!

    这是到了何处?

    绕着一大圈,追兵是甩掉了,但同时把自己这些人也绕晕了。

    再看身前的孔萨嘎玛,也是一个盹打下去,猛一激灵吓醒了,接着又睡。这状态,哪里像是在亡命天涯,分明是把揽在她腰间的那一只胳臂当成了依靠。

    怀中抱着这样一个女子,照理说,是个男人就应该把持不住 ,可马武总感觉她没有女人味,比不了他的蓝蝶儿,若不是这蛮婆子心向余德清、若不是他马王爷想要隔应隔应姓余的!早他妈扭断她脖子了。

    这一夜,给蓝大锅头的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了,有蓝蝶儿在,蓝氏马帮这一次准不会走空,此时赶去卧鬼坪就应该是时候了。

    “该睡醒了吧?还睡呀?”马武喊一声道。

    所有人差点儿掉下马背,不过好歹算是醒了。

    沙虎使劲摇摇头,又使劲眨了几下眼,强迫自己睁开眼,四周一看,有点愤怒道:“这是哪里?!”

    马武看看每个人,揶揄道:“岳父,你带的什么路?灌县呢?”

    众人都凄惶不已,感觉到了死亡之谷绝命崖!特别是李扯拐,竟然视沙虎如虎狼一般,拉马靠向马武身边后仍不忘不安地审察沙虎。

    沙虎无言以对,马武的怨言让他切齿痛恨,黑灯瞎火的,不都是见路就走的吗?谁知道哪是哪?什么叫你带的路?这王八的问话其心可诛,还是自己的女婿吗?

    一看眼前的阵势和众人的表情,沙虎突然发觉自己被孤立了,好像陷入了某种圈套。因为手下的兄弟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善,有点儿舍弃自己要去依赖马武的意向。

    特别是李扯拐这王八,为什么离自己那么远?靠马武那么近?

    孔萨嘎玛则怒视众人道:“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想干啥?要在这里杀人灭口吗?”

    马武把沙虎的神像看在眼里,已经觉得很滑稽了,孔萨嘎玛这样一问,沙虎投来的冷笑就更不友好了,而且眼中犀利之色明显倍增。

    马武哈哈笑道:“这里的确是个杀人的好地方,不过嘛,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我下不了手。要是没有追兵的话,你是生是死还得看我岳父的。”

    沙虎怒道:“马武,你什么意思?你把她放下来!看老子敢不敢一刀劈了她!”

    马武道:“岳父,到现在你还是想杀她?”

    “废话!放她下来!”

    “岳父,这地方前面无生路、左右无生路,现在杀她不是灭口,而是戕害。龙门和官兵一来,她死了,就等于我们所有人都陪葬。”

    李扯拐接过去道:“就是啊大哥,你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放屁!是老子带你们来的吗?”

    “……?”

    众人面面相觑,都忐忑不安、惶恐无语。

    沙虎冷笑道:“你当老子不晓得你有几根花花肠子?你都把她了几回了?当老子没数?怕是要留来做二房吧?”

    孔萨嘎玛的字典里没有那个龌龊字,段然不知这话下流的关键所在,只是对二房一说感觉受了侮辱,怒啐一口道:“呸!放屁!”

    马武呵呵道:“岳父,我怎么感觉你这个人无药可救了呢?反正随你怎样想吧。不过,我马王爷的婆娘比她可好看得多,金婵算不上最好的,还有两个小姨子排着队等我收房呢,老子忙不过来她们还成天寻死觅活的。这蛮婆子虽然是个蛮子,到底还是人上人,想她做二房?老子吃不惯这盘菜!你想杀她可以,先分了金沙再说吧,免得兄弟们怀疑你心怀鬼胎!”

    沙虎没好气道:“马武,老子现在算是把你看清了,你他妈就是个白眼狼!”

    马武惊讶:“啧啧,唉呀,岳父,到现在为止大家都还好好活着的,我马武和兄弟们是有功劳的,你不应该有丝毫的怀疑才对,要不然,兄弟们怎么想呢?我看还是在这里先说好,这个金沙怎么个分法,给兄弟们打个定心锤。”

    沙虎闻言黑了脸,看看李扯拐等人神情,破口骂道:“你个王八什么心肠?老子什么时候亏待过弟兄?现在堂口的兄弟们生死未卜,各散五方,你叫老子怎么分?”完了又对众人道:“兄弟们!别听他这些鬼话,大家今后还要一起嗨的,堂口不规整利索了不能分金沙,一旦分了,猛虎堂的人心就散了,只怕到时候有金子也没命花。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十天后,老三老五不能领兄弟们归队,我会给在场的兄弟每人二百两金沙安家,等风声过了,我们再看情况分配。”

    众人闻言,就再不持怀疑态度了,而是肯定沙虎心里有鬼了,以为大家都知道,窦海泉已经死了。

    孔萨嘎玛却冷笑道:“恶贼,真是无药可救!还在做梦呢?你以为金沙真的就成你的了?你以为江湖是你一家的?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这批金沙吗?猛虎堂现在还有几个活着的?做你这种人的兄弟注定不会长命!你说得很对,有金沙你也没命花!”

    沙虎闻言杀机又现,似乎害怕金沙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样,调转马头就走。

    白鹤山卧鬼坪。

    一捕快匍匐在灌木丛,一双犀利的眼睛藏在草丛深处紧盯山梁下方,密密麻麻的晨露像一粒粒水晶球挂在眼前的草尖上,琉璃世界之下,薄薄的晨雾体态婀娜,似一垄阴森的白纱披挂在坟地上。

    山嘴上十一座新坟苞像蒸笼里的包子一样稠密,十几匹马啃光了周围旧坟冢上的草。

    那帮贼子终于完成了挖掘,一阵欢呼雀跃之后,都从死人坑里一袋一袋往上搬运白色的布袋。那布袋不大,看着毫不显眼,但似乎很有份量,举上马背的时候明显很吃力。

    捕快悄然自语道:“好戏开场了。”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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