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弄烂去灌县
孔萨嘎玛心里一紧,如果是官兵来了或是龙门的人到了,自己都有可能获救,但若是其他江湖势力来趁浑水摸瞎鱼,马武固然难招架,自己恐怕更难脱身。
李扯拐可不管她怎么想,急忙下令道:“情况不明,先避一避再说,快上车,把车赶到竹林里去!”
马车刚一进竹林,还没藏好,但见乌泱泱的人马一上来就一圈儿把车马店囫囵围了,然后一彪人马直接破门而入。
只听里面店小二道:“客官,今晚小店已经客满……”
话没说完听得一声呵斥道:“混账!招揽一窝子土匪进门还好意思说客满?有眼无珠的东西,滚一边去!”
接着啪一声脆响,那小二一声哭叫,再接着听小燕山的声音骂道:“是哪个王八这么横呀?”
一人哈哈大笑道:“小燕山,出来受死!沙虎!臭要饭的!通通出来!今晚谁也别想走脱!”
李扯拐一咯噔,道一声:“遭了,是官兵!快走,找姑爷去!”说完将手里的马缰一拉一松,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一声马嘶,两辆马车一个急转,哐哐啷啷一阵颠簸出了竹林,一前一后顺官道往西疾走。
孔萨嘎玛分明听见是龙十三的声音,急忙叫停,李扯拐哪里依她,只管挥鞭赶马道:“为什么要停?再不走都会死在这里!”
孔萨嘎玛嚷道:“你们的人都在店里呢!”
李扯拐道:“姑爷说了,你是特别要保护的人!再说了,我们留下来也护不住他们,顾不得啦!”
身后突然响起杂乱的马蹄声,不下二十骑尾随着追了上来。
孔萨嘎玛拍打车厢嚷道:“停下停下停下!……”
李扯拐大声下令道:“腊狗子!装药!胆敢靠近马车者,开枪轰死他!”
腊狗子道:“李爷好生赶车!这个不用说!”
李扯拐抡鞭子猛抽,马匹受惊狂奔,车厢剧烈抖动,里面的孔萨嘎玛被摔倒在车厢内,滚来滚去,四处抓狂,到处碰壁,不得善终,哪里还有余力来开口叫唤。
但她心里明白,龙门的人到了,余德清就必然到了,自己得救就在眼前,这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果然,只听后面有人狂呼道:“孔萨姑娘!龙十三、余德清来矣!如果你在,就喊一声!你在吗孔萨姑娘!”
又一人喊道:“马武!余德清在此!不要执迷不悟!留下孔萨妹子!我放你走!”
砰的一声枪响,后面的腊狗子开枪了,回喊道:“这里没有你们要的人!不要逼老子开枪打死你!”
李扯拐也喊叫道:“龙十三!不要欺人太甚!”……
马蹄声狂乱,火统炮震耳欲聋。
马车正前方突然前面出现一队人马,接着是沙虎破口大骂道:“李扯拐!老子的婆娘娃儿可在车上?!”
李扯拐还没来得及回应,看见马武策马向自己冲过来,忙喊道:“大哥!先拦着追兵!”末了又道:“姑爷!大队官兵和龙门的人追上来啦!杀呀!……”
马武只管打马贴着车厢吼道:“那蛮婆子呢?!”
李扯拐应道:“在我车里!”
马武立刻拔刀劈开马车的后门,换刀左手,斜身过去护住车门喊一声道:“是时候啦!快上我的马!”
孔萨嘎玛被颠得翻江倒海,东西南北都不知道了,滚出车门就被马武拦腰提到马背上坐定。
车厢内和马背上完全是两回事,马背上长大的孔萨嘎玛一上马背,很快适应过来,想趁势夺了马武的刀,捅他一个透明窟窿,但被马武拦腰抱在胸前,坐骑在疾驰中颠簸剧烈,自己没有马镫借力,实在是抗争不得,只能喊道:“德清哥哥!不要靠得太近!我没事!”
余德清听见喊,心里巨石落下,回应道:“妹子!有赵爷和哥哥在!谁都不敢伤害你!”接着又道:“马武!沙虎!你们也有老母妻室儿女!放下孔萨姑娘,你们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保证没人追你们!”
马武哈哈大笑道:“余德清!你忘恩负义!谁还信你?若非因为你,我又岂能为难这个蛮婆子!你要是再敢往前一步,老子立马杀了她!”
话一出口,赶紧又小声安慰孔萨嘎玛道:“放心,我只是想引沙虎去找金沙,找到金沙就杀了他,我要你看着我杀他。”
余德清、龙十三就在身后不远,孔萨嘎玛此时怎么选也不会选择相信马武,但身体受制于人,摆脱不得,只得顺应道:“我不信你,又何苦跟你这么远?只是,德清哥来了,你不放下我,恐怕走不脱。”
只听余德清喊道:“马武,你所说的兄弟情义就这般不堪一击吗?我是想不到,你为什么离了我就非得选择跟沙虎为伍,马武,余某当真看错你了!金沙是祸不是福,我劝你,不要财迷心窍,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如果因为想发财就丧失了人性,那钱财也绝对不属于你!”
又听龙十三在后面破口骂道:“马武!你这个蠢货!跟着沙虎必死无疑!你看看你的身后!这是多少人?赵姑爷说了,看在你跟德清有些交情的份上、也看在你是同乡的份上,只要你放下孔萨姑娘,你的一切过错可以既往不咎!”
这话别说马武不信,连沙虎都哈哈大笑,骂不绝口。
余德清又喊道:“马武!斗蒋黎宏之时,你满口仁义道德,敢为天下穷人打抱不平,现在你的道德仁义到哪儿去了?你也要做那贪财悖义的小人吗?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当前的形势,如果再不回头,酿成大错绝对没人同情你!”
马武听他这样的言词,恨得咬牙切齿,沙虎在侧,辩之则虞,索性懒得跟谁分辩,一个劲夹马狂奔。
两队人马前面逃的急,后面追得紧,在隐隐月色之下似如一支脱弦利箭卷起漫天灰尘呼啸而去,瞬间飚出好几里。
如此急速的狂奔,再结实的马车也禁不住折腾,腊狗子的马车载有数人,恰在此时趴窝,奔马拉着没了轱辘的车架几经扑腾,支离破碎,悉数人等血光四溅,统统落入官兵之手。
李扯拐眼看自己的马车也要散架,慌乱中翻身爬上马背,挑断所有套在马身上的绳索。
那车架狂甩而出,几个翻滚,赫然烂在路中央。
后面拉着废车辕的奔马避之不及,马蹄一绊,顿失前蹄,巨大的冲力将奔马掀了一个倒栽葱,活生生摔死在路中央。
沙虎正好回头目睹这一血腥场景,只当自己的老婆孩子被砸成了肉饼,盛怒之下一扣短统扳机,吐血大骂道:“龙宝堂、赵子儒!老子跟你没完!”
马武等人闻声,纷纷勒马回头开枪。可他那几把破枪哪有准头,响过一轮之后再也无力后续,又怎伤得了数十丈开外的马上好汉?
一阵马嘶,余德清、龙十三等坐骑尽皆人立而起,然后纷纷立定。
清兵绿营统领宋坤打马冲出,余德清举手喊道:“宋大人!不可逼得太急!不然孔萨姑娘有危险!”
宋坤提缰立马,转头道:“难道还能让他走了不成?”
莫道是道:“还是依计缓他一缓,让他喘一口气,左右走不脱就是。”
宋坤勒住咻咻嘶马,转了一个圈道:“那不行,此时已然不同,贼子坐下都是草原骏马,又值穷途末路,若不全力追击,必然走脱。”
莫道是道:“毕竟他是奔金沙而去,逼得太紧,他必定只顾逃命,放弃金沙,我等岂不枉费这番力气?”
宋坤不容分解,打马就走,回头道:“他已是惊弓之鸟,绝不可能再去取金沙,如今之计只有全力解救人质!十三少,崔统领再三吩咐,事况随时可能有变,不能死守一理!驾!驾驾!”
宋坤一走,清兵尽皆越队而去,龙门二十七少、余德清、莫道是一众也只得纵马直追。
不过莫道是又喊道:“十三少,我们不能跟着他一味死缠烂打,要防备马武玩分而化之的伎俩,得把人分开,撒网搜索跟进。”
龙十三道:“大师这是什么说法?”
莫道是道:“我要是马武,会择定一个最终汇聚的地方,然后让手下两人一组,沿途就地隐藏,直到将所有人撒开,最后全部消失。”
华仕飞闻言道:“这一招也叫金蝉脱壳!”
龙青云道:“大师言之有理,好!龙门的跟我往左,大师你往右!”
官道最前沿,马武拍马夹马赶上沙虎,呼叫道:“岳父!再不能这样落荒而逃了,更不能一直往邛崃去,得把他们引到别处去!”
沙虎闻言,举目一望,正好前面有一条往南的岔道,想也不想,勒转马头直接嚷道:“跟老子去灌县!”
马武道:“好!弄烂就弄烂,弄烂去灌县!岳父,我跟你走!驾!”
马队急速转向,灰尘南扑。
孔萨嘎玛且能由他去灌县,拼命要挣脱马武的控制,破口骂道:“你们这帮强盗!放我下去!强盗!”
马武的手臂不经意间就接触到了她的柔软处,索性抱紧了骂道:“安生点!你是想死吗?”
孔萨嘎玛反手就括他一个嘴巴,骂道:“流氓!畜牲!你们一定没有好下场!不得好死!”
马武赶紧将手臂下滑,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沙虎骂道:“臭婆娘,你再骂一个试试?信不信老子一刀捅死你!”
孔萨嘎玛道:“有本事就杀了我!”
沙虎气极,只能骂马武道:“马武,你个混账东西,留着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武道:“岳父,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没有她在手里,你我早就成了那帮蛤蜢枪下鬼了,她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沙虎连吐三炮口水道:“色坯,你早晚死在她手里。”
孔萨嘎玛冷笑道:“沙虎,为了这点儿金沙,你现在已经变成孤人了,相信再过三天,你们这帮强盗一个都活不成,全都要给我王府马队去陪葬!”
沙虎心里恶寒无比,杀机陡现。……
与此同时,车马店里刀枪无眼,血光四溅,杀得好不惨烈。
范家人就跟圈在羊圈的羊任人屠宰一样。
对于抢夺金沙者,总督衙门、提督衙门下了死令,一律格杀勿论!但是杀归杀,不能杀绝了,杀绝了,这条线就断了。所以官兵阵营除了一应捕快在场中拼杀以外,标营士兵都拿樱枪围成一圈,不让一个贼子走脱。
兵马司统领林铮则以举手落手为号,二十把火统轮流装弹做有效射杀。
又一轮火统声过后,又有十余人饮弹毙命、数人倒地嚎叫,标营把总林铮举着的手不放下,发出最后通牒道:“小燕山,最后的机会,再不束手就擒,全部打死!一个不留!”
格斗场内的小燕山和丐帮范香主并没有因为这种恐吓就放弃杀出去的妄念,范家帮众也尽皆亡命舍死,好几次都差点突破官兵的围场。
结果,火枪专打出头鸟,一百多人已经倒地十之七八。
今天这形势怎么样都是死,只有拼死冲开一条血路杀出去才是唯一的出路。
地上的鲜血已经汇聚成流,浸透了小燕山和范香主的鞋,刺鼻的血腥味让人作呕,而标营的围子却越收越紧,身前身后黑洞洞的枪口冒着烟雾,只要姓林的一挥手,今天就必定要死在这里了,再无侥幸!
“燕山兄,怎么办?”范香主挥刀劈开一兵丁抡过来的钢刀,舔着嘴边的血沫子问靠在背后的小燕山道。
小燕山吐出口中的血水,迎着对手当头劈下,趁对手侧身避让之际,连续三次撩刀横扫,骂道:“想老子小燕山杀人如麻,血债累累,岂能听他一个芝麻狗屁大的武官一句恐吓就束手就擒!范香主,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想活命只有不要命!杀!”话落纵身而起,挥刀开路,接连劈倒两人。
范香主见势,争相杀向大门,见人就劈,霎时间刀光血光再度上演。
标营士兵没有统领的命令不敢开枪,尽皆躲闪不已。
林铮大怒,刚要下令开枪,身边一护卫附耳道:“大人,金沙……”林铮拿眼一瞪,继而大手一挥道:“开枪!”
砰砰砰……
近距离射杀,一枪一个准,二十多人非死即伤,再倒下一片。这一次,范家帮没有因为死人就停止砍杀,而是更加疯狂,瞬间突破围子,一窝蜂撞开了大门,趁官兵上弹之际,夺门而出。待身后枪声再起,小燕山、范香主数人已纵身跳进麦田狼狈逃窜而去……
深夜,成都郊外南河岸。河内灯火幽暗,两艘蓬船船舱灯光对闪,对驶而来,尔后于河心并列。南河水缓缓流动,水推船移,直至流到岸边靠稳。
两船各自从舱内出来一人坐于船头,一个道:“密斯特赵,亲爱的朋友,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另一个道:“三克油密斯特欧文,如果是法兰西的香槟,我很乐意。”
欧文呵呵道:“那么,亲爱的密斯特赵,请到我的,船上来,我很乐意为你,开启香槟,我们一齐祝福,这个美丽的夜晚。”
赵老三跳上他的船头,抱拳道:“米斯特欧文,我接受你的邀请。”
欧文绅士地弯腰出手相请道:“请吧,密斯特赵。”
两人前后进入船舱,船舱里一张小桌,桌上点着一支蜡烛,烛影摇曳,光线暗红,小桌正中一瓶香槟、两只高脚酒杯,而一侧却立有粗糙的大木箱。
欧文此时一改以前的骄横,很有礼貌地一指小木凳道:“普利斯,密斯特赵。”
赵老三一撩长衫下摆,几乎是蹲下去坐到小木凳上。
欧文则尴尬的一摊手,放弃那只小木凳,干脆盘腿坐到船板上道:“索瑞斯密斯特赵,成都的小木凳,太小了。”
赵老三道:“没关系米斯特欧文,这样很好。”
欧文俏皮地接受了他的谬赞,伸手拿起香槟酒,咬着牙粗笨地弄开木塞,浅斟两杯,举起一杯道:“很遗憾,密斯特赵,你家少爷没有来,他好像很讨厌我。密斯特赵,请,干杯。”
赵老三欸一声举杯道:“米斯特欧文,你错了,我家少爷不是讨厌你,而是和米斯特恩特尔有约定。”
欧文呷一口美酒,滑稽地挤眉道:“欧,什么约定?”
赵老三也小酌一口,竖个大拇指道:“好酒!三克油米斯特欧文。”继而又道:“密斯特恩特尔说,密斯特欧文是英格兰的,痞子、贪婪鬼、是不顾帝国利益的走私犯,他担心我们会有合作、会伤害到热思尔克瑞德的利益。”
欧文撇嘴骂道:“该死的,上帝不会宽恕他的!”
赵老三笑道:“当然,我们不会这样认为,我们认为米斯特欧文是一个有信誉的绅士,就比如,今天的约会。”
欧文道:“密斯特赵,请相信我,你这样认为,不会错。”
赵老三一本正经道:“ok,那么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欧文闻言,喝干杯里的美酒,起身撬开那口木箱道:“密斯特赵,来吧,这就是我的诚意。”
赵老三起身过去,从木箱中拿起一柄木匣子,从匣子中抽出一把大肚腩铁家伙来。
欧文看他爱不释手的样子,也拿出一把来,退出弹夹,把弹夹内卡满的子弹一颗颗退出来,冲赵老三一照,再一颗颗填进去,推上弹夹,双手举枪往船舱外一瞄,回头神秘笑道:“密斯特赵,怎么样?只要你有诚意,这一箱都可以,成为你的!”
赵老三道:“米斯特欧文,开价吧。”
欧文道:“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了,我向你保证,除了德国、英格兰,别的国家谁也没有。密斯特赵,请相信我,在大清这片国土上,现有的都是长而笨拙的家伙,拥有它的人很少很少,你们的左宗棠想要这个,就是没渠道!”
赵老三道:“米斯特欧文,请不要吹嘘了,这东西没有长枪好,它跟小孩的玩具似的!”
“no !米斯特赵,你太小看它了,龙家就有五把,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赵老三道:“知道,它叫匣子枪,它很无能,只能射十丈远,你们大英帝国的军队,根本不稀罕它!我当然也知道它值什么价钱!”
欧文仍要狡辩一番道:“no!是五十米!已经很好了!它1895年在德国问世,距今有十年历史了,但在英格兰,它是违禁品,贩卖它,是要掉脑袋的!只有我能够,穿过东洋帝国太平洋封锁线,把它带到大清来!我是第一人!”
赵老三放下枪,揶揄道:“米斯特欧文,我当然知道它的来历,也知道你的厉害!你除了这个,还带来了鸦片、吗啡、白粉,甚至其它。要不,密斯特恩特尔,绝不会说,你是痞子,是贪婪鬼!”
欧文一耸肩,一摊手道:“索瑞,密斯特赵,他是污蔑我!”
赵老三也一耸肩,一摊手道:“好吧,密斯特恩特尔不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我相信,米斯特欧文,是一个有分寸的商人。”
欧文呵呵道:“一把枪、五百发子弹,单价一百五十两,这很公道,密斯特赵。”
赵老三又一耸肩,一摊手,摇头道:“no,米斯特欧文,这样的话,你会失去我这个买主。”
欧文瞪大眼,张大嘴,惊叹道:“埋噶!”
赵老三道:“米斯特欧文,它很拙劣!”
“no!它很方便!”
“我知道。但密斯特恩特尔也能满足我们,他只要一百二十两!而你,欧文,不能超过一百两!”
欧文一听,偃旗息鼓道:“no,no,no,米斯特赵,价钱不能少,我只能多给你一些子弹,六百发子弹,这是最大的让步!”
“no!”
“七百发!”
赵老三起身就走。
欧文追出去道:“密斯特赵,一千发!我连上帝一起、交给你!但是,米斯特赵,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米斯特赵,我希望,下一季蚕茧能跟我交易!”
“除非,你的价格,高于热思尔克瑞德!”
“欧!买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