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紧锣密布
“嗐!你要这样想,那还混个屁呀,又不是造反,难道还要株连九族吗?老子烂命一条,就赌这一把,有命就发财,该死球朝天!”
“怎么样姑爷兄弟伙现在跟你混,近水楼台先得月,大家想法都一样,就看你的了!”
马武哎呀一声站起来,看了这帮混蛋老半天:“他妈拉稀的,这么说来,都他妈要钱不要命了?”
“当然啦!这种时候谁还怕死不成?”
“好!那老子也豁出去啦!谁他妈不想发财呢?不过先说好,真要被官兵围住,能不能活命只能靠你们自己,谁他妈也顾不了你们!”
“那还说什么,走!”
都等着马武走人,马武打了自己一耳光,脖子一缩,又软蛋了,嘀咕道:“婆娘说了,不准老子为了银子玩命!”
众人愣住,不准为银子玩命?他会有这么听话?
李扯拐气道:“你怎么这么多事呢?天都黑啦!”
马武道:“是不能跟你们回去,老子答应过你们家小姐的,现在回潼川就还是清白的,不会连累她。你们他妈没婆娘,光棍一条,老子的婆娘才没睡几天,死了太可惜了。”
李扯拐想笑,又气得不行:“你还是马王爷吗?你的本事呢?装什么装?要装给你岳父去装!”
旁边的道:“哎呀姑爷,有了金子要多少婆娘没有?你保我出去,只要分了金子,我还有个妹妹,给你得了。”
李扯拐一脚踹出去:“犯贱的王八!”
马武哈哈大笑:“你妈怎么生了你这个下三滥!”
那人大笑不止,李扯拐笑骂道:“你个龟儿子,抱大腿不是你这样抱的,你妹妹是玉石做的吗?”
旁边的笑死笑活,马武道:“好,老子就保你出去,你敢把你妹妹领过来,老子还保你三天就当舅舅!”
李扯拐道:“好啦!还走不走?正经的赶紧回去,等你拿主意呢!”
马武瞥他一眼,拍拍屁股上的泥灰走人:“奶奶的,就我一个人有主意吗?那么多人都是吃草的?”
李扯拐道:“老太爷背《劝善令》,二大爷叫老大一个人快跑,你说是不是吃草的?”
马武道:“人家说得对!老子不也是叫你们跑吗?一群没用的王八,几十个人灭不了两个蛮子,老子越想越气!还想发财,摸摸你们他妈颈子的脑壳还在不在!”
非常时候,说这话凉飕飕的,众人果真摸摸脖子。
马武道:“李扯拐,金沙呢?藏在哪里的?”
“哎呦!这个我不晓得哈,你我一路回来的,你都不晓得,我哪里晓得嘛。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藏在外面的,要想知道在哪里,只能去问你岳父。”
马武道:“算了,老子还是不问的好,知道的人多了,就他妈乱套了。所以啊,要想分金子,就给老子表现好一点!今天十二个时辰之内最好都莫要离开老子半步,一定要保证我老丈人安全出城。一旦出城,包你们今后吃香的喝辣的,否则,今晚必做刀下亡魂!”
李扯拐眼珠子转一圈:“这可不好保证,只能拼了,拖家带口的,怎么保证啊?”
马武回身,伸出指头点了点人数,重复道:“好保证,就你们二十个,给老子听好了,回去之后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听,谁要不听调遣,老子是要揍人的,懂了?”
这几个算是老部下了,虽然平时喝来骂去,满口脏话,但都彼此对胃口。
猛虎堂每次作案后,官兵都要来整饬一回,哪一次都是有人去顶锅的,坐书房、掉脑袋,家常便饭的事。
但这一次显然不是找人顶锅就能过去的,他说这样的话一点都不奇怪,谁不知道知今晚的凶险?拼命是一回事,最怕的是为了分金子兄弟离心,一旦有人生出异心,能不能活过今晚就真的很难说了。
跟他走就是护送龙头大哥一家,凶险大,发财的机率越大,大哥脱险都脱险,大哥短命都短命,发财与凶险并存。
马武审视每一个人,冷冷地嘱咐道:“老子再说一遍,猛虎堂今晚要血流成河,从这会儿起,跟着我,要舍得死,只有拼死护着我老丈人跑路,才有活路、才有金子分、才有肉吃!有没有要退出的?”
李扯拐道:“谁不知道你马王爷点子多?问题是,现在什么时候?猛虎堂那么多兄弟,你就敢肯定大哥会让我们做贴身跟班吗?三哥呢?小燕山呢?”
马武道:“我说就是,我说不是就不是。”
在场的谁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烂人,更知道马武的能为,连连拍胸口保证并发誓,绝对死心塌地。
……
龙华堂龙家客厅
乌亮乌亮的门屏和一应家私陈设在烛光下射出灼耀的澄辉,龙虎之家的牌匾斜撑在正堂,匾下天地君亲师位,旁挂苍松明月图。
之下是龙宝堂端坐在虎皮大椅上逼人的面目,两边则站着龙门十四少。
见赵子儒进来,龙宝堂把右手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引:“妹夫,快来坐!”
赵子儒看了看堂上的阵势,还没来得及开口,龙宝堂又道:“听说猛虎堂那个无赖今天招惹了你,你说说,怎么回事?”
赵子儒抱拳四方一转,堂下之人纷纷叫姑爷。
看众侄脸上各自的表情,大有等他一声令下之势。
赵子儒缓缓坐下,待下人添上茶水,冲龙宝堂拱手道:“大哥,他倒没招惹我,是我招惹了他。”
龙宝堂装着不信,歪着嘴角嗔道:“你从来不惹事,招惹他?可能吗?”
堂下的龙十一、龙十二呲目道:“招惹了他又如何?”
赵子儒冲两个侄子压压手,续话道:“本想去九龙茶倌会会华爷,刚上九眼桥就遇着他们杀人。杀人也罢了,偏偏要杀女人。手下的伙计出了手,最后还劳驾龙十兄弟四个和华五爷帮我打了一架,闹得满城风雨。”
龙宝堂有意无意地点着头:“妹夫,在九眼桥这个地盘上敢冲撞你的人,你怎么看?”
赵子儒轻呵一声道:“江湖是大家的江湖,冲撞我也很正常,我又不是哪里来的霸王项羽,不需要他怕我。只是,他抢了人家马队,杀了人家十一人,就剩最后一个女子,还不放过。大概是舍不下姑娘身上的珠宝,或者怕行藏败露,要杀人灭口。”
龙宝堂道:“结果遇上你,人没杀了,反而把不能暴露的都暴露了。”
赵子儒道:“错了,他是没想到姑娘会说汉语,而且是个汉语通。”
龙宝堂笑眯眯地端起茶碗来呷一口,放下茶碗道:“接着说。”
赵子儒叹一声道:“虽然姑娘是异族人,到底还是人,谁容得了他这样?”
龙宝堂嗯嗯道:“我听华爷那边的人说,那女子好像很有些来头,沙虎那狗日的发了横财了。”
赵子儒道:“发横财这种事许多时候都是有风险的,特别类似于此。”
龙十一骂道:“吃多了要屙红花大痢,他也不怕烂肠烂肚!”
赵子儒道:“其实,他就做差了一步,太贪,不留余地。”
龙宝堂嗤之以鼻,鄙夷道:“他从来就这么做事的,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胎中带来的毛病改不了。”
赵子儒不忍言,摇头。
龙宝堂又道:“这下,悠悠之口封不住了,江湖规矩,林中飞鸟,见者有份。你好生把那女子护住,有了她,今后说不定有好处。今天晚上我把所有人都撒出去,他敢来找你麻烦,我就要让他把吃到屁门子上的都统统吐出来。”
赵子儒拱拱手,笑道:“大哥,外面什么状况你不知道啊?只怕他不敢来、也来不了了。”
龙十一道:“赵姑爷,大意不得,没有沙老虎不敢做的事!”
龙十二道:“赵姑爷,我看你手下那个余娃对那女子有意思,我听说人家可是一个公主,可得看住了。”
龙宝堂眼睛一愣,啐骂道:“放屁!你狗东西好的不学,学碎嘴子是吧?余娃是你叫的吗?你姑爷还叫他德清兄弟呢!没家教的东西!”
龙十二被骂得掩口笑起来。
龙十一道:“姑爷,沙虎这个人很麻烦的,有事要带上我们十五兄弟!”
龙宝堂又把眼珠子一翻,压住了他的嚣张,问子儒道:“爸爸怎么说的?”
赵子儒摆手笑道:“你得了吧,我能把这事儿跟老人家说吗?我找伯伯是另外的事。大哥放心,他真敢来,我也不怕!噢对了,大嫂说,大哥把侄儿们都召回来了,怕你惊动堂口的兄弟出去闹,特地让我过来看看。”
龙宝堂道:“怎么会去惊动堂口,我是怕这些崽崽到你那里胡闹才把他们找回来看住。我想姓沙的也没这么虎,指不定这阵已经卷银子跑路了,还闹什么?不过,有什么事你不要想着自己一个人去扛,这是在成都,我跟宝珠今后还要见面的。”
赵子儒作揖赔笑,这大舅哥的话来得太怪,意思很明显。因而笑道:“怎么没见二哥三哥?”
龙宝堂道:“他两个和那洋胡子扯不清,搞不好又在喝酒,赌钱也说不一定。”
赵子儒环顾堂上一十四双乌溜溜的眼睛,龙家这三房,房房都是五条龙,整齐得一点差错都没有,人丁兴旺得真是奇了。
但就算如此,现在的江湖已经是洋枪称王的时代,容不得瞎折腾的。
可看这样子,这一家子指不定已经上手了,想阻止,怕是不能。
想了又想,不说哪行啊,只能开口言道:“我来是有话跟哥哥们说的,可惜二哥三哥不在……总之,这一家的血脉除了十三都在这里,可不能出了差错。我给哥哥交个底吧,据那姑娘说,猛虎堂是抢了不少东西,从建昌道开始,沿途都设了埋伏,双方拼杀,都死了些人,最后在邛崃卧虎山一战,王府马队全部战死,货物也尽数被劫走。姑娘和她表舅仗着马快,逃到成都后,也基本上就只剩了一把刀和两条命了,可到了成都也没能逃过毒手。一十二匹马要驮运多少东西?东西到哪里去了恐怕就只有沙虎和几个主谋才知道。哥,沙虎下这么狠的手,参与进去……只怕官府不答应的。”
龙宝堂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不过,官府这一面我很放心,因为有你嘛。我龙门阵一十八个堂口对付一个小南门……放心,我们要的是金沙,不是人命。”
赵子儒摆手:“大哥别误会,我是绝不来股的,人家姑娘就在我身边,巴巴地看着我,今后还要跟她做事,如果我伸手,或者官府伸手,甚至大哥你伸手,就得替姑娘把东西抢回来才说得过去。大哥,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伸手吗?”
龙宝堂咧嘴笑,有话也不能出口了。
赵子儒道:“姑娘的损失就这样便宜了沙虎绝无可能,不论谁伸手,我都只要求追回来东西交还姑娘一半就行,另外,沙虎、窦海泉、小燕山这三个人头必不可少,否则,那姑娘就算回到康定,也势必率兵卷土重来。”
龙宝堂唏嘘道:“率兵?卷土重来?听这口气,这事儿大了去了呀?猛虎堂非灭了不可!哎呀,到底都丢了些什么?十二匹马驮的该不会都是药材金沙吧?那得多少?”
赵子儒嗔道:“大哥,人家是王府承爵人,又是康定府的千金,率兵不是很寻常吗?关键是王府丢了十一条人命,连姑娘的表舅都死于非命!康巴人会放得下这种仇恨?所以罪魁祸首必须死,他不死,今后整个成都东南都不得安宁。至于丢了多少东西,具体我不好问,但这是王府的马队,除了药材金沙,别的东西应该不多。不过我想,金沙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不缺乏,应该占绝大部分,药材也绝对相当名贵。如果大哥要伸手,我劝你金沙别动,别的尽可以拿去。”
龙宝堂咂舌:“这么大的生意……就给我这个?要是官府伸手呢?”
赵子儒道:“官府就更应该依法办事了,否则,要官府做什么?”
堂下十四少面面相觑,龙大道:“姑爷,你手下那么多能人……只要不告诉那姑娘不就对了?”
赵子儒摇手道:“他们虽有能耐,抵得住洋枪吗?这叫黑吃黑懂不懂?”
回头又对龙宝堂道:“还有一句话,那姑娘当时在桥上大声宣布过猛虎堂的罪行,什么都已经不是秘密了,一家吃的可能性绝对没有。其他堂口我管不了,我希望大哥不要把整个龙华堂搅合进去,特别是龙家血脉,子弹不长眼,这不是福,而是祸!哥哥若实在要参与也行,别让这帮小子都去,有十一和十三帮着跑腿就行,就算是大哥你也请三思而后行,牵头出点子可以,龙家人绝不能亲自动手,因为官府是一定要全力以赴的。”
龙宝堂倒吸一口凉气:“你去过总督衙门了”
赵子儒道:“当然。”
见龙宝堂脸色阴了下来,赵子儒拱手道:“大哥,我俩是亲兄弟,此事只能图以后,不能图现在。”
龙宝堂两眼一眯,跟着小声念了一句:“只能图以后”
赵子儒道:“能不能就看你的了。”
龙十一跳出来道:“伯伯,姑爷,我现在就去盯住他?”
赵子儒望向龙宝堂,龙宝堂骂道:“混账!你当你赵姑爷说的话是耳旁风吗?你当你老子真的在喝酒?你问问你姑爷,他信吗?”
赵子儒呵呵道:“我怎么不信?喝酒是喝酒,指不定就在清远门巡防大营喝酒,搞不好华福堂都已经喝过了。”
龙宝堂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赵子儒见他笑了,酥了一口气,这舅老倌真够阴的啊!
……
马武一行回到江桥门,天已经黑了下来,城门口昏昏暗暗左三队右三队全是兵马司绿营的兵。
再看路上,进城的不少,都排着长队接受盘问,还果真一个出城的都没看见。
马武正举步去排队,侧地里上来一人将他拉住,开口就道:“爷,是你吗?我没认错吧?”
马武一看,光洪顺!移步一边去问道:
“顺子,你不在家守着,怎么到这里来了?谁让你来的?”
顺子一指城门洞:“怎么回事呀?想进城去找你,只许进不许出,一打听,小南门出事了,我就没敢进。”
马武斥道:“混账!早不来晚不来,你选着日子来的呀?我问你谁叫你来的!”
“少……少奶奶……”
马武一巴掌呼过去:“好你个王八蛋!少奶奶叫你来你就来呀?她大着个肚子,老娘又是瞎子,你他妈能走吗?”
“不是还有小芸吗?我不来不行啊,少奶奶……”
马武又举巴掌,顺子直接吓哑了。
李扯拐忙上前拉住马武的巴掌:“顺子是吧?你刚才说金婵有喜了?”
“对呀!你是谁呀?”
李扯拐道:“顺子,少奶奶有喜了,你就该在家好好守着,跑这里来干啥?今天日子不对,你也看见了,城就不要进了,赶快回去。”
顺子只对马武道:“少奶奶肚子大了,越来越大,老做梦,说梦见少爷满身是血,有凶险,叫我来请你回去。”
李扯拐道:“屁话!梦是反的,不懂啊?”
顺子道:“爷,他是谁呀?老插嘴,是亲家老爷吗”
“你管他是谁!赶紧回去,告诉金婵,好好等着,我还要出门办一件事,最多三五天就出门,办好了就回去,耽误不了她生娃娃。她如果觉得家里太闷,就多带她出去走走,河边上不是有座白蛇庙吗?往南走上山有一个草坪,她很喜欢那地方,叫她在那里多晒晒太阳,等着我回来。另外,叫家里的兄弟们放聪明点,挖坟掘墓的事情少干,把她给老子看好了!记住没有”
“记住了,白蛇庙往南走上山那个草坪。”
“好了,连夜回去,我有急事,要不然怎么也要留你住一晚。”
“连夜回去?爷,你这就赶我走啊?还要不要人活?你还要三五天才出门,还得多久啊?少奶奶说,不许你为了几个臭钱去拼命,你忘记了?”
“屁话真多!我出门的时候不是跟她说清楚了的吗?马上割麦子了,叫她按计划好的收租,收完租就好好呆在家养胎。”
顺子不走,李扯拐上前道:“快走!走迟了,老子请你吃拳头!”
顺子吓得转身跑了。
马武手一挥,一行二十一人也不排队,径直走向城门,老远就叫:“哎呀军爷,今天怎么回事呀?抓逃犯吗?”
左右的兵丁樱枪一交叉:“废话少说!哪里来的?”
马武道:“怎么是哪里来的呢?早上领一帮伙计出门干活,晚上收工回家啊!”
“多少人?”
“带上我本人二十一人。”
“干什么的?”
“跟船押货。”
当兵的一看他身后:“告诉你们啊,许进不许出,想好了再进去。”
“为什么呀?明天还要上工呢!”
“哪那么多废话!进不进?”
“进啊!不进怎么办?”
二十一人一进门,两边全是刀兵阵,除了进城的人,棚户区的大小要道口聚集了许多人,明面上不见刀枪棍棒,暗地里却是一派杀气。
不消说,双方此时都在紧锣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