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找到一个真正的男人谈合作
孔萨嘎玛却迟疑了。
赵子儒则道:“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我们会尽力帮助你的,有话就说吧。”
孔萨嘎玛道:“这一次,我们刚出建昌道就被贼子伏杀,我们虽然马快,但他们一路都有伏兵,而且用火枪弓弩偷袭射杀,我们的人进不了身,防不胜防,一路伤亡,等到了成都的时候,十二个人就只剩我跟母舅了。母舅是王府卫队的勇士,骑术好,拼死护着我,可没想到,他们射杀了我们的马……”
说到这里哭出来道:“赵爷,如果我们的卫队也有火枪,结果绝不会这样惨。”
赵子儒其实早就知道她会说什么了,处之泰然。
余德清接过去道:“你想托赵爷帮你买火枪?什么火枪?火统吗?”
孔萨嘎玛道:“不,我见过甘孜寺西洋人手中的长枪,但那不是火统。我说的武装王府卫队想要的就是这个,之所以带这么多金沙和佛舍利,就是来交易的。”
赵子儒道:“你说的金主是……西洋人?”
孔萨嘎玛点头道:“是的。可惜,我们还没到地头就丢了药材和金沙,而且全军覆没,已经没有可能再跟那金主交易了,甚至连回去见主持的勇气都没有了,除非买到火枪。”
赵子儒道:“现在还想不想见到那位金主?”
孔萨嘎玛点头,又摇头道:“那位传教士很市利,谈条件时非要我佛教至宝,我没有了金沙和佛舍利,见到他也没用了,所以我打算不再见他。但是,赵爷,我见到了你,我们可以合作,我请求能与你合作,我很需要得到你的帮助,我们部落很迫切地需要一批火器来武装,因为王府的牧场和矿场正在遭受一场空前浩劫。”
余德清有些急了道:“你这要求太过份了!赵爷哪里会有洋枪卖给你?”
赵子儒却淡然一笑,不拒绝也不应承。
孔萨嘎玛泪水滚落,对余德清作了一个揖,继续道:“赵爷,如果你帮到了我,我不许诺什么,只求能与你结伴而行,去孔萨王府做客,去看看我们的甘孜寺、看看我们的牧场和矿山,然后,我请求能与你合作。”
余德清悚然,与赵子儒无语对视,把人请到家里去,不是比许诺还要高一筹吗?
赵子儒微笑道:“可我听说高原空气稀薄,而且要翻很多雪山,我们的人进去根本适应不了。”
孔萨嘎玛扬起脸来,一抹泪眼:“的确如此,但康巴地区不同于真正意义上的高原,气候和后藏是有区别的,康巴比后藏暖和,每年四到九月,大多高山的积雪都融化殆尽,翻过二郎山,只要不翻唐古拉山去后藏,气候跟内地差不多。
康巴地区虽也多高山积雪,但森林、河流、土地、草原也十分广阔,物产丰富,也有汉人落户居住。到现在,汉藏混居的地方已经不止一处两处了,汉藏通婚的现象也出现不少,比如康定府一带。我们那里盛产名贵药材,诸如藏红花、红景天、雪莲、冬虫夏草、麝香鹿茸虎骨等等等等,由于高山和河道纵横,也盛产金沙、骏马、牦牛、藏羚羊、獐子、马奶、青稞、酥油、甚至还有盐田,当然,主产还是小麦玉米。许多汉人惧怕雪山和高原反应,望而却步,致使我们那里相对闭塞,与外界的商业往来就只有靠茶马古道来维持。其实,酥油茶可以克制高原反应,喝习惯了,就不存在什么反应了。除此之外,最大的缺陷就是山太高,路太险,族人居住点大多不稳定,教化太落后,相对愚昧。”
余德清笑道:“你说的这哪里是蛮夷之地嘛,分明是锦绣山河,听起来比潼川好了不知多少,甚至就算是大平原也跟不上啊。”
孔萨嘎玛道:“德清哥哥,我们那儿物产丰富,人烟稀少,的确比这里好。”
赵子儒听她这一番吹嘘,也笑起来道:“姑娘的汉文功底很不错,比内地大家闺秀强了不知多少,甚至比大多数男人都出色,都可以做先生了。”
孔萨嘎玛悲伤中博得一乐,浅显一笑道:“我祖父是汉族的举人,父亲是早年康定府独一无二的生员,我学的主要还是汉文化。”
赵子儒点头,却似乎联想到了其它,怅然道:“说起来,我大清朝无限疆土、锦绣河山,比任何国度都要有底蕴,偏偏这日子越过越退化。你说的叛乱,其实是英帝国殖民印度之后的进一步侵略行为,前些时日我在总督衙门听说过一些。英国人大肆鼓吹,说什么东印度公司开发东印经济让它涉足之地哪哪哪都得到了改善,并大笔一挥,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红线 ,也不管这条红线出没出印度国界。又称,大英帝国的牛奶面包可以改变这片土地的贫穷,再有就是四处撺掇、四处画饼,以达到他们的某种目的。其实呀,谁都知道,真正的牛奶面包是这片土地丰富的矿产资源,因为地理环境的限制,有的人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也有人背不住压力就开始退缩了,认为当今朝廷这条约那条约签订了不少,再退让一点又有何妨?以至于就有了后来的拉萨条约,甚至其它条约。要我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大雪山天然屏障,十座万里长城都高不过它,海上打不过,山里还打不过吗?赵大人不就是好样的吗?”
孔萨嘎玛道:“赵爷,你说得很对,有道是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敌人强势不可怕,就害怕自己没志气,不知道武装自己起来反抗。许多人都知道,西藏的地理位置虽然闭塞,只要还是大清的版图,我们就应该是一个整体,否则,只能是孤立无援。总之一句话,还是赵爷说得好,海上打不过,山里还打不过吗?大雪山可抵十座万里长城。我孔萨家族有麻书家族和霍尔诸多土司老爷极力相助,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有边军赵大人在一旁扬鞭策马,我们谁也不怕!”
赵子儒点头道:“嗯!国家不兴旺,导致民生不济、民心晦暗,虽是政权之过、帝王之过、臣民何尝又无过!治国兴邦不易,世道乱,不会一直乱下去,总有睡狮猛醒的一天、总有拨云见日之时。”
余德清笑道:“恐怕难得有人能整明白,要整明白大清朝,除非天翻地覆,推倒重来。”
赵子儒呵呵道:“你小子,行左使右。泱泱大国,推倒重来,谈何容易,恐怕尸山血海,到头来还是不出其右。唉……国无名主而废亿兆,非天降真龙而不能定国安邦,稍安勿躁吧。”
说完岔开话题对孔萨嘎玛道:“大姑娘,去高原跟你合作的确很具诱惑性,也很有挑战性,有德清这类人在,我倒不怕拦路抢劫的,我怕的是山高路远,手长衣袖短,要不然,倒可以开辟一条通商渠道的。”
余德清哎呦一声道:“真的吗赵爷?哎呀,你连杀人的强盗都不怕,怎么能怕山高路远呢?”
赵子儒坦然道:“德清啊,强盗是人,我也是人,强盗可以杀人,我就不能杀强盗吗?可如果,你前面是一座大雪山,后面还是两座大雪山,左右是无边无际的大雪山,你人困马乏,饥寒交迫,你怎么办?你怕不怕?你跟天斗?你把所有大雪山都铲平?嘿嘿,你小子,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山。”
余德清瞪眼道:“哎呀赵爷!你怎么首先想到的是绝境呢?”
赵子儒呵呵道:“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见了阎王小鬼眼睛都不眨!你看到的当然不是绝境。”完了看着孔萨嘎玛又道:“雪山顶上有雪莲,很美,你要不要去摘一朵回来?”
孔萨嘎玛俏目环视,脸腾地就红了。
余德清啊一声,也回过味儿来:“赵爷,说话不要夹枪带棒。”
赵子儒哈哈笑道:“凡事总要先想最坏的局面嘛,因为绝境对于人只有一次,有第二次的,那都不叫绝境!”
这让孔萨嘎玛都捂嘴笑了:“赵爷,那我这一次算不算绝境?”
“不算。因为你遇到一个不怕死的虎口夺食把你抢出来了,只能算劫后余生。”
孔萨嘎玛无语了,看余德清时,眼神多了几分闪烁。
赵子儒赶紧道:“你们那里丝绸、锦缎还有棉纱不缺乏吧?”
孔萨嘎玛眼前一亮,来了精神,展颜道:“正因为太缺乏,所以才有茶马古道、才有马帮产生,如果赵爷愿意考虑经营这条渠道,一定会给大山里的人带来好运,那简直就太好了。”
赵子儒含笑不语,内心似已在蕴酿。
孔萨嘎玛进一步试探道:“如果可以,王府可以通过官府提供通关文牒,一切走正常渠道,还可以提供马匹由赵爷组织马帮营运,赵爷的货,王府用金沙交易,价钱赵爷开;王府的货,赵爷可以走官府途径,也可以另辟蹊径,但要用现银交易,因为,我们那里缺银子。走官府途径的话,价钱根据官府的收据凭证为准,提两成利为酬劳。当然,另一种方式有三到四成的利,甚至更高,但它的风险是致命的,就比如我们这一次,连报官的资格都没有。”
赵子儒将她这番话很快从脑子里过了一遍,押送金沙收两成利做报酬算是天价了,但是马帮在路上所承受的风险极高,被劫了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出了人命也是要赔人命的,他手下都是手足,谁都死不起。
谁都需要银子,他赵子儒更需要,富贵险中求,这条商业通道一旦打开,比任何一门生意都见效快。特别是金沙,做好了,可以说对整个成都的经济或者铁路修筑都有极大的助力。
更何况,有王府这块金字招牌、又有康定知府做后盾,想不发财都难。
但说白了,金沙是国家财富,私贩的话,违禁,属于不义之财,于公于私都是犯罪,万万不可行。走正常渠道就得跟官府合作,然而官府这个无底洞是有多少家底都填不满的。
关键是,一旦进入这条渠道,通常都会涉及到押送大量的真金白银,不杀人是不可能的,少了官府的支持也不行。
孔萨嘎玛见赵子儒并无兴奋之状,话锋一转又道:“但是,赵爷和德清哥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如果觉得不合适,我自然会用另一种方式报答你们。”
赵子儒笑道:“不必不必,救命之恩对于你,只有德清和税猛才有,我不算。”
余德清呵呵笑。
孔萨嘎玛却道:“德清哥哥已经跟我说了,没有赵爷在后面,他师兄弟就算血溅当场也不一定能救我出虎口,而且,我也看得出来,赵爷是参与了的,整个龙门都参与了,这才是沙虎最怕的。”
余德清:“……”
这姑娘溜须拍马一流!
赵子儒摇摇手,一笑而过。
孔萨嘎玛认真道:“尊敬的赵爷,度母在我心中享有最为崇高的地位,我用度母的名义向你起誓,我能代表孔萨王府,帮你疏通一切渠道,保证你经营的合法性。这不是许诺,我们是合作,权益对等,只要你是真心的。”
余德清笑着抢过去道:“这难道不是许诺吗?我看你们两个已经要相互许诺了。赵爷一旦答应你,就有两件事要做,一,你说的火器,二,沙虎类似的祸害必死,这两件事一犯禁二犯罪,都会违背赵爷的道德底线,而赵爷……好像没有那么多银子起手。”
孔萨嘎玛神色一滞,继而看向赵子儒。
赵子儒郑重点头道:“他倒是说到重点上了,我确实没那么些银子做铺垫。我还得承认,这种生意就是拿银子兑金子,又拿金子兑银子,见天驮着真金白银在路上走,其危险程度不言而喻,没有大杀器还真不行。利器在手,面对威胁钱财和生命的强盗当然得痛下杀手,你不杀他他杀你嘛,这跟道德无关。”
余德清闻言望向孔萨嘎玛,眼神尽是挑衅,意思是,赵爷是愿意做的,借你的金沙赚你的银子,空手套白狼,你要合作吗?
没想到孔萨嘎玛笑道:“我要的是能跟赵爷合作,这是一个至关诚信的问题,银子呢,不过是交易的一道程序而已,赵爷的人格就可以当银子做铺垫。当然,这是一种最高尚的合作方式。”
赵子儒哈哈笑道:“如果这样的话,姑娘还怎么武装王府?我也不敢赤手空拳来做这种生意啊!还是找找门路再说吧,要做就得保证万无一失,反正我尽力就是。”
孔萨嘎玛尴尬,讪笑,说到底,人家的实力不容小觑,而竟被自己小看了。
赵子儒却道:“对于我们来说,征服高山比征服强盗困难,坏人嘛,该杀,杀一个就少一个,杀一群就少一群,但我们不能主动去杀,还是那句话,除非他威胁到我的营运和生命,不过这种可能必然性很大,除非他不是坏人。但如果是,我也不一定会给他得逞的机会!至于火器,其实火器这种叫法已经作古了,我们发明的老把式火器已经被西洋人淘汰了,火器之所以叫火器,是因为要用火引发子药发射铅弹才叫火器。这些年西方人进步很快,他们把子药装进铜制的药筒里,在药筒前端嵌上花生米一样弹头,称之为子弹,一颗子弹推进枪膛,只需一扣扳机,靠高弹力的撞针撞击引爆子药,高温冲击弹头脱离药筒,技术性地射出枪膛产生穿透力直接射杀目标,简单、快捷、精准,威力无穷!这种武器甲午战争之前就已经用到了战场,西洋商人无孔不入,为了赚银子,他们可以使出浑身解数。要弄到这个,一般人很难很难,包括你说的那位金主。”
余德清、孔萨嘎玛尽皆动容,他们只知道洋枪厉害,却不知道有这番操作,特别孔萨嘎玛,简直痴了。不仅痴了,而且折服赵子儒的见识,简直又痴又呆。
赵子儒又道:“人活在这个世上,自保除了以德服人之外,武装自己还是必要的,这个世道毕竟太不平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原因任何人的性命都不完全属于他自己,而是和爱他的所有人共有的,一旦弄丢了,最伤心的是他的家人。这是很残忍悲哀的事,所以我不反对武装自保,甚至以此行道。同时,那些没有道德底线、失去人性的人,什么都不配拥有,包括他们的命。”
余德清惊悚,赵子儒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这与他的性格不符!
孔萨嘎玛则大喜,她感觉她来着了,遇巧了,简直抑制不住心跳,太经典了,一个没有道德底线、失去人性的人,他配拥有什么呢?任何人的性命都不完全属于他自己,而是和爱他的所有人共有的,一旦弄丢了,当然最伤心的是爱他的所有人。
太绝了!原来人世间最贵的东西是爱!
这样说来,度母和活佛都算不得什么,世间最高尚的生物还是人!
类似赵子儒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她甚至认为,包括她的父亲、她的王族都没有这样的胸襟和思想,更甚至连她所读的孔孟之道都没有这样鲜活生动让人震撼。
赵子儒有点儿受不了二人的眼神,诚恳道:“大姑娘,我愿意跟你合作。只是,与其说是在帮你,还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合作虽不需要许诺,但需要互惠、帮助和真诚,还有就是信任。”
孔萨嘎玛强忍激动,盈盈下拜,其澎湃之情不溢言表。
怎么恭维就不必了,接下来只有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余德清笑了道:“这下放心了?”
孔萨嘎玛使劲点头,挽起一朵雪莲般的纯情的笑脸道:“谢谢赵爷,谢谢德清哥哥。”
这一来,赵子儒就有许多事要去做了,撂开未尽的话题道:“德清,吩咐伙房好好准备一顿饭,我看这大姑娘要不是有满怀心事支撑着,恐怕早就撑不住了。等下老三回来,叫他收拾一间上房,早些让客人安寝。还有,今晚夜间的守护,你要好好准备一下,一定要保证大姑娘绝对安全。就这样吧,我出去一趟。”
说完起身,对孔萨嘎玛一抱拳,抬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