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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瑞雪兆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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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三爷一听有门,忙作揖道:“那这样好不好,只要老太爷愿意帮这个忙,粮食先存放在我们粮仓,之后你随要随到,给您送到家。”

    赵老太爷又是微笑不语。

    赵二娃道:“你们到底存烂了多少粮食啊?这样着急?”

    张三爷道:“哎呀,实不相瞒,存粮不多,租股必须得缴啊!”

    杨小山道:“老太爷,我也四千铜板一担,务必帮忙。”

    赵老太爷沉吟片刻:“说白了,就是银子惹的祸,对不对?”

    “老太爷,你英明啊!”

    老太爷道:“如果四千铜板一担的话……我可以想想办法。租股的确是大事,杨大人刚刚上任,我们都应该出一把力,我问问子儒看,看能不能想法借点银子。如果能借来银子,我想我能帮到你们。不过,今年这个时候粮仓确实堆满了,先说好,数量太多我也吃不消,你们两家有多少呢?”

    杨小山二人对视一眼,张三爷道:“我就把今年的新谷子都给您吧,三千担。”

    老太爷想想:“有点多。那么你呢杨少爷?”

    杨小山道:“我可能就得请老太爷多考虑一千担,我没有德盛酒楼,收入跟张三爷比可打了一个大折扣。”

    老太爷道:“那就是七千担了,难!不过,明年种棉养蚕可能会影响粮食产量,粮价可能有一点点攀升。二娃,你帮我跑一趟,马上去县城问问你哥,看能不能在洋行借一万两,实在不行就找日升昌。”

    赵二娃哎一声,说走就走。

    走了赵二娃,老太爷一拱手:“两位,若能借到银子,就能帮到忙,若借不来,就只能抱歉了。若明天有人来给你们传信,你们三天后就可以到这里拿银票,若没人传信,就帮不了了。但要先说好,银票你们先拿去,谷子嘛,要等明年五月翻晒风干才能给我送来。行就书面协议,三方画押,杨大人做保。不行就只能作罢”

    张三爷想了想,拍胸脯:“行!”

    杨小山作揖:“老太爷,这样行是行,但能不能再帮我考虑考虑,我实在是……”

    老太爷微微一笑:“杨少爷,我估计最大的限度就只有一万两,多了,无能为力。”

    “那就给我七千两的份呗?”

    老太爷愣住:“杨少爷明年能给我七千担新谷子?”

    杨小山涎着脸再作揖:“老人家,看在我二爸的份上,务必再帮三千担,我今年明年两年的新谷子都给你,子儒叔叔跑腿借银子帮了忙,我一定铭记于心,拜托拜托。”

    老太爷略有难色:“那就看你叔叔有多大能耐了。”

    张三爷哈哈笑:“杨少,你那嘴可真够甜的。”

    杨小山翻白眼:“张三爷,你就说我心黑不就完了吗?”

    张三爷讪笑,一拱手:“老太爷,告辞。”

    老太爷还礼:“两位走好。”

    从赵家出来,到了无人处,张三爷问道:“杨少,你有那么多新谷子吗?我就算黑着良心在吹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能吹!”

    杨小山道:“哎呀,你以为你才聪明啊?告诉你,我也不笨!”

    张三爷呵呵笑:“看来你也看出来了,这赵家老太爷也太鬼了,他这不是按今年的价买明年的谷子吗?唉呀,他妈明年的价格谁知道又是怎么的呢?”

    杨小山道:“谁叫你没银子呢?”

    “所以你使劲借银子?”

    “我这是没办法,造纸厂要运转,许多地方要银子,七千担新谷子嘛,明年这个时候给他也不迟嘛。”

    “你不担心明年翻一倍涨回来?”

    “涨?不再往下降就是好的,只不过降多降少而已!我二爸做知县,没有灾年,粮价休想回升。”

    “你当赵老太爷是傻子?”

    “那就只有看老天爷了。”

    张三爷竖个大拇指:“但愿你看准了的。”

    “准不准都这样。那啥,三爷头里先回,我得去看看我嬢嬢。”

    张三爷挥手,杨小山拱手,在堰塘转角右拐去找杨秋红。

    一进门,郑学泰、蛇氏、杨秋红赶紧接住,郑二娃布上茶水,杨小山开门见山就说道:“嬢嬢,借五千两银子给侄儿用。”

    郑学泰老两口面面相觑,杨秋红哎哟一声:“小男人,你跟嬢嬢借银子?还五千两?你可饶了我吧!”

    杨小山看看郑学泰,又看看蛇氏,二郎腿一翘:“嬢嬢,侄儿新开了一家造纸厂,没银子动不了啊,再加上租股,没有一万两下不来。嬢嬢,侄儿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跟你开口的哈?”

    杨秋红吞了几口口水,看着郑学泰,意思是,拿话来说吧?

    郑学泰道:“杨少爷,你该抽多少租股?”

    杨小山道:“郑公公帮我算一算,我今年秋收收租,玉米四千余担 黄谷三千余担,现在粮价急剧下滑,可租股市场的粮价还定格在一千文一斗,我该抽多少股呢?”

    郑学泰哪里还能替他算,急忙问:“你说粮价急剧下滑?滑了多少?”

    “郑公公,你二门上听炮响呢,我和张三爷都派人去成都渝城打听了,黄谷一两银子一担都没人要!滥贱到什么程度了?我也问了戚少,黄谷市场价三百文一斗都不到,租股抽成为什么还停留在去年的价位上不变?人家戚少说,粮价虽然浮动很大,但股票没有浮动,也不会浮动,一千文是川路公司定格的价位,没有浮动余地!但是银价呢,是随行就市的,现今的银价就是四千铜板兑一两银。郑公公你说,这不是坑爹吗?”

    郑学泰说不出来话了,低着头开始打心里算盘,杨家收租跟他家一样,一亩十二斗,差三斗就是一亩一担,几千亩土地收七千担粮食,一千文一斗得多少铜钱?得兑银两万六千两有余,百两抽三两,得抽近千两,折大股差不多二十股!

    郑学泰笑道:“杨少爷,二十大股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呀?”

    杨小山道:“是不算什么,但你再把今年的市场价折算一下。”

    郑学泰一个脑回路:“哎呀!下降三成三,亏血本了!”

    “就是了。我跟你们不同,造纸厂要银子啊,我得把粮食卖出去!再贱也得卖!明年有可能更贱!可卖给谁呢?郑公公,帮个忙呗,我只卖一两二钱一担。”

    郑学泰道:“我都要卖粮,哪能再买粮呢?赵家是商会会长,他就是做这个的,卖给他不就行了吗?”

    “要说商会会长,我也是啊?可粮食烂市,几乎无解。我去过赵家了,赵家也没银子。老太爷答应帮忙,一两银子一担,但还得想法借银子,借不到银子还搞不成!”

    蛇氏在一边不依了,骂郑学泰道:“你个老不死的,前两年那么好的价钱,叫你卖,你硬是一粒都舍不得,现在好了,你等着生虫发芽吧!”

    郑学泰的脸一下黑了,半句话不敢诋怼,又掏出他的烟斗来卷烟。

    杨秋红坐不住了:“到底能不能帮小山?说句话!”

    “莫急嘛媳妇,在想办法呢!”

    郑学泰磨蹭半天,点燃烟吧嗒吧嗒,抽完,磕了烟斗才说道:“杨少爷,实话对你说,借银子的话肯定是帮不上你,这一点你嬢嬢很清楚。”

    杨小山不免生气,起身要走,杨秋红说话了:“我清楚什么?我只清楚你陷在牢里还是我嫂嫂帮忙弄银子救你出来的呢!小山做了什么?你忘记了?”

    郑学泰直点头:“是是是,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但我手里真的没银子。这样吧杨少爷,我借你三千担粮食,你把粮食卖了也是银子啊?”

    杨小山道:“郑公公,粮食我有,前年的存粮都还在呢,去年的根本就没动,今年又是几千担,我卖给谁呀?”

    郑学泰呵呵道:“杨少爷,这个你别急,赵家做生意,套路深得很!成都龙华行的粮仓就是一个无底洞,赵家答应了你肯定就没说的了。你打算卖他多少?”

    杨小山道:“四千担新谷子。”

    “为什么是新谷子?”

    “郑公公你不知道陈谷子不利于存放吗?所以,你若借我黄谷,就必须是今年的新谷子,而且要明年五月翻晒一次,风车风干净保证没有水份。”

    郑学泰想了想:“哎呀,他这等于是以今年的价格买明年的谷子,杨少爷,这你也敢赌?”

    “我敢赌,赌我二爸的官运!如果二爸官运亨通,明年的粮价不但不会涨,搞不好还得往下落一点。”

    郑学泰半天无语:“要赌你二爸的官运的话,他起码得红三年。好!这三千担黄谷我保质保量,明年给你。”

    “那先说好,今后我只还你三千两银子。”

    郑学泰笑道:“少爷,你也得让我过今年租股这一关啊?”

    “那……预付一千两?”

    “嗳!这就对了嘛!来来来,媳妇赶紧叫人杀鸡炖肉啊!”

    ……

    三日后,赵家跟陈杨两家的收购协议送到了杨铁山的大堂,杨铁山把他的官印往上一盖,号令全县人储备好今明两年的粮食,照葫芦画瓢!

    赵子儒大骂杨铁山是杂碎,然后把何家的院子租赁下来,全部改造成粮仓。可何家又能有多大的地方呢?

    建粮仓、扩库房成了头等大事。一旦全县养蚕种棉,他赵子儒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招架。

    修厂房、修库房、修粮仓、蚕茧站、收花站,杨铁山给地给人,赵子儒只管找银子,今明两年所有的脚夫力汉,改造对象都有事干了。

    永和、福成、顺和全都变成商行,公口成了劝业所,码头还是码头,全都得洗白入正,大兴养殖!累了可以喝茶消遣,但必须是下雨天。

    由于明年全县都要大面积栽桑树,首饰垭是桑苗发源地,所以两百亩的苗圃都被杨铁山委派给了李德林。

    林德林作为主管,再不能像以往一样只顾着首饰垭了,他得一碗水端平。二百亩苗圃全镇分下来,首饰垭分得了二十多亩,首饰垭再分下来,每户人也就几厘地。但是李德林硬是给了焦死人一亩地的照顾,原因是,焦死人是首饰垭最大的养蚕户,每一季蚕茧的产量最高,质量也最高,圃树苗,他也最尽心。

    翠翠养的鸡长势很快,从两只小公鸡打鸣开始,全家人为此改变了作息时间,鸡歇而歇,鸡鸣而起,几个月过去,八只鸡个个精壮肥大。

    临近播种了,焦死人便和翠翠商量,是不是该给赵家奶奶送月礼了?

    翠翠道:“那好,爸爸你去送。”

    焦死人遂拿了背篼来把八只鸡一并装了背下山。

    一路走一路就在想,凭赵家的为人和自己这张不会说话的嘴,这八只鸡怕是难得送出去,若真像郑二娃说的那样,她不收就跪下相求,搞不好就要弄得整个桃树园都知道,那样好像不大好看。

    该怎样开口才会不被拒绝呢?焦死人实在想不出好法子,打算干脆背去找黑牛,让黑牛帮忙想办法。

    刚从小路上下来,见赵二娃背个褡裢子从外面回来。

    二人照面相互打个招呼,焦死人憨憨地作个揖道:“赵二爷,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赵二娃道:“要我帮什么忙呢?”

    焦死人把背篼从肩头上拿下来,红着脸道:“我想把背篼里的鸡送给大奶奶补身子,可……我又怕她不收。”

    赵二娃一脸诧异,看看他背篼里的鸡,问道:“你养的?”

    焦死人道:“我女儿专门给大奶奶养的。”

    “专门?”赵二娃审视着他,很有一股子耐人寻味的神情问道。

    焦死人看他的样子有些古怪,怕他不帮忙,嘿嘿笑起来,脸都红了。

    赵二娃道:“你的情况桃树园没人不清楚,背回去吧,大奶奶指定是不会收的。”

    焦死人忙道:“我现在好过日子了呢,大奶奶那样帮我,你又不是不晓得,她的的恩德,我焦死人八辈子都报不完。赵二爷,大奶奶马上要坐月了,我这是送月礼,你就帮个忙吧,要不要得?”

    赵二娃一听,皱起了眉头,继而笑道:“你这个人真是好怪,大奶奶还没生呢,你送什么月礼,要送月礼也该月子里头送不是?”

    焦死人道:“我是怕到时候送礼的人太多。”

    赵二娃一听这话,乐了:“哎呀,难得你有这份心呀。所以……你想趁没人送礼之前送,大奶奶也许就收了对吧?”

    焦死人嘿嘿笑:“我晓得大奶奶平时是过得很节俭的,这时候正好补一补。”

    赵二娃道:“可是你晓不晓得,这个时候只有奶奶娘家的人才能送鸡,而且人家送鸡的意思是催生。”

    焦死人嘿嘿道:“二爷,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赵二娃笑起来,再次审视他道:“真要送?”

    焦死人听这意思有转机,作揖道:“当然要送。我女儿说,要是我送去奶奶不收,她就来,哪怕给奶奶跪下,奶奶不收,她就不起来。”

    赵二娃呦一声笑道:“人小鬼大呀……是个有心的娃。好吧,看翠翠的面子,我想办法让大奶奶收下就是。”

    焦死人赶紧作揖,笑道:“我就晓得你老辈子会帮我的。”

    赵二娃道:“把背篼给我,你去半山腰等着,看我怎么帮你送礼。”

    焦死人二话不说,直接将背篼双手奉上。

    赵二娃背到背上才道:“不过,到时候你莫骂我就对了。”

    焦死人道:“只要大奶奶收下了,我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骂你嘛。”说完还拱一拱手道:“劳慰了、劳慰了哈。”

    赵二娃提了背篼,脚下不停留,径直回家。到了大院坝喊一声道:“刘妈,出来拿东西。”

    刘妈出门,看他端一背篼鸡站在门口,问道:“你这是耍的啥子把戏?”

    赵二娃大声道:“赶场回来在孔雀桠碰上大哥,他问我家里的情况,我说嫂嫂马上要生了。他倒好,生拉硬拽,又把我拽进城,啥都不买,就买这些鸡,让我背回来给嫂嫂炖汤喝。”

    刘妈将信将疑,嘴里道:“你没扯白吧?大少爷到了孔雀桠不回家?”

    嘴里这样说,手底下却又接过了背篼去。

    赵二娃笑道:“你这老婆婆岔肠子多,哥哥忙起来的时候,到了首饰垭都不一定会进家门呢!大哥说了,赶紧杀给嫂嫂吃,不要舍不得,过两天他又买回来了。”

    焦死人在对面山上听他这样扯淡,心里好不失落,他没听到刘妈再多问,想必就是毫无疑问地收下了。不过,这很好,也算了却他焦死人最大的心愿。

    此事过去不过十天,赵干精上坡来找翠翠玩耍,说他妈给他生了一个妹妹。

    焦死人乐呵呵的,赶紧包了二两银子去送月礼。

    一进他家院坝,见黑牛抱着一个襁褓在那里又亲又啃。

    焦死人拱手作揖:“牛哥,恭喜恭喜,终于想到幺女子了。”

    黑牛乐得嘴都歪了,焦死人连忙奉上月礼:“牛哥,帮我给陈大姐买两只鸡,好好补补。”

    黑牛推开他的手:“你不是早就随过礼了吗?怎么又来了?”

    焦死人道:“哎呀牛哥 我不是把女儿许给干精了吗?我们关系又近了一层,一家人,添喜的事,你怎么说又来了?我巴不得你再来一个呢!”

    黑牛哈哈笑:“啥时候变得这样能说会道了?我都快不认得你了,你既然非要跟我打亲家,那就得坐下喝一碗茶再走。”

    焦死人赶紧坐下:“牛哥应下了,我就该喝这碗茶了。”

    桃子正在厨房给她老娘煮鸡蛋,闻言荷包蛋煮挂面,给焦死人弄了一大碗。

    焦死人理所应当地吃了这碗油汤挂面,翠翠干精从此就有了婚约。

    接下来育树苗、种粮食,忙忙碌碌大半个月之后,焦死人父子二人天天上山开荒。

    这一片草坪土壤很薄,半锄深之下便是紫色的矶谷子石,这种岩层锄头能挖动,但它绝不是泥土,开挖出来要经过长时间日晒雨淋之后才能慢慢衍化成大砚泥。

    不管它现在是不是泥,只要能挖动,只要能变成泥,焦死人就要把它挖出来。

    好在这座山的表层几乎都是这种土质,山崖之上自然风化落下的砚土堆积成了小土丘,其间长满了杂草和灌木,需要很大强度的劳力去收集。

    于是整个冬天,焦死人父子都在山上开荒挑土,地里的庄稼、苗圃里的树苗的浇灌施肥,桑树的修枝管理,家中一切家务都成了翠翠一个人的。

    其实不光是他们一家,桃树园乃至首饰垭乃至全县很多人都和他们家一样,都在开荒拓土、都在为栽桑种棉积极地劳碌着,筹备着。

    到第二年春上,大片大片的荒地呈现出来,光东霞山和驼牛山就不下三百亩。

    这时候老天爷普降大雪,数日冰冻不化,赵家的二少奶奶华珍赶在这时候打动了,折腾了大半夜,于次日卯时初,一阵杀猪般的嚎叫之后,赵家又添了一位少爷,取名黑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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