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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新官新象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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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拜访,说得再好听也有示威的嫌疑,夏金婵虽然年少,书读得不少,江湖上那一套也不陌生,应付杨秋红手到擒来。

    她对郑家的事只字不提,只说马武跟杨大人不是酒肉交情,跟杨家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交往,江湖事,道义为上,是非分明,家族事,上下尊卑,德字为先,要杨秋红不要客气,也不要有任何纠结。

    这就等于是说杨铁山是明辨是非的,杨小山也是讲道义的,郑家人不分上下尊卑,丧德失格。

    杨秋红碰了一鼻子灰,压力匪浅,她当然是知道堂兄杨铁山是怎么看待郑家父子的。郑家对于杨家来说 就算杨小山,在意的也仅仅只是她这个姑姑。

    细想也是,老公公做出那样腌臜的事,凭什么要她杨秋红利用杨家的关系来替他摆平啊,赵家都不怕,为什么如此惧怕马王爷?

    杨秋红关系没攀上,反而弄了一身不爽快,灰溜溜地离开了马家。

    数日之后,杨小山在水西门外陆续造了两排房子,又起了几个大坑,不日又收集了许多的麦草、毛竹,风风火火办起了造纸厂。

    继他之后,张三爷在南门外也破土动工了,他的造纸厂规模较杨小山的大了一倍不止。

    没几日,人们听说杨铁山正式进入县衙做了代理知县,把买股票的大权彻底交给了商会理事戚子谦,连他自己摊派租股都要接受戚子谦的监管。

    代理知县?杨大人可是投票选出来的咨议局议员,干嘛要来做代理知县?这让丰乐场人无限迷惑,他是受了蒋黎宏的牵连被贬了还是川路公司的股票行情不看好了?是要推卸责任了还是税狠人那帮反贼让他害怕了?

    张三爷和杨小山当然不担心川路公司的股票行情不看好,赵子儒这个大股东还在前面顶着呢,在赵子儒的前面还有更多更大的股东顶着呢,修铁路不是儿戏,任何人都撼动不了路股的地位。杨铁山做知县,多半是要议员知县一把抓。

    无论如何,丰乐场终于出了一个县官,对全县人来说是一件大好事,这位大老爷的脾气秉性和人格大家都清楚,他上台施政绝对和赵家紧密挂钩,不可能像蒋黎宏那般武毒愚蠢,至少不会强迫平民买股票。认购股是自由交易市场,谁谁谁谁谁,爱买不买,人家也没有强迫过谁买,至于强制性摊派租股,那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议员县官都左右不了。

    杨小山证实了这个消息之后,放了手里的大事小事,亲自陪同老母梁大奶奶和姑姑杨秋红去成都接回了婶娘姚氏姚柳枝和堂妹杨穗。

    闻听知县太太‘七品诰命奶奶’回了丰乐场,杨家突然之间热闹非凡,前来拜访贺喜的富商绅士踏破了门槛。

    但令杨小山不喜的是,婶娘姚氏概不收礼,哪怕一根丝线、一根绣花针都不接受,而且在他家待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回水竹园自己老屋去了。

    接连几天,姚柳枝都闭门谢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娘本来是每天都要到慈云庵烧香磕头的,这几天门也关起门来纺线织布,打理家务。

    到了十天的头上,杨家巷来了两台滑杆和一帮官差接走了姚柳枝婆媳,同时,官差贴了一通告示。

    告示曰:丰乐场名为乡场,但历任知县都积极开发,现因此处地势开阔,位于全县中心,云集商贾,水陆码头四通八达,交通较为便利,故正式将其从原丰乐乡划出,更名太和,设立太和镇。原镇长杨蒿接任太和镇镇长,原丰乐二里里长李德林为县衙驻太和镇杂事主薄,主管养殖,原巡防管带不变、商会会长不变。

    特此告知。

    告示一出,全城人议论纷纷,有的说,丰乐场这个名字本身就疯扯扯的,哪有太和这个名字好,太和镇,多响亮啊!

    又有人说主薄等同于杂事首领官,李德林的能力远远在杨蒿之上,李德林做了主薄,杨蒿这个镇长就是多余。

    还有人说,县城虽然连一条像样的街道都没有,更没有城郭,连修城墙都困难,太和镇比县城地势宽,人口也比县城人口多很多,也比县城富有,为什么不把衙门也迁到太和来,改太和为县城呢?

    有人反对说,县城地势高,没有水患,太和镇终究是个河滩,年年发大水都要趟灾,不适合做县城。要说迁移县城,为什么不迁到柳树沱呢?

    还有人说,我们买了那么多的股票修铁路,为什么不把太和镇的城墙修一修?为什么就不修一条官道直上潼川府直下蓬溪呢?……

    就在人们都集中到茶馆热议杨铁山的第二步要怎么做时,市面上又贴出一张告示。

    告示曰:本县人多地少,荒山野岭比比皆是,许多荒地需要开垦,然劳动力无所事事,整日里拉帮结派,喝茶生事,泛滥成灾。即日起,凡大白天集聚茶馆喝茶聚赌者,一律拘捕,交由县衙劝业所开山挖渠,兴修水利。各乡镇务必关闭烟馆赌馆,奉劝闲杂人等自立自强,勤劳致富,鼓励大户开荒,栽桑养蚕种棉花,安置闲杂人等就业务农。各地主、山主要主动积极开垦,壮大产业,增值增收,不得以繁重的租赋限制佃户种植养殖。各巡防营官兵务必协助当地乡镇里强制执行,公正理事,务必让佃农户户有棉种,家家可养蚕,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暴虐手段横行为恶。

    这一道告示一出,全县为之动容。

    周乾干率四百巡防营官兵坐镇太和镇协助巡防营管带张三爷强化治理。一时间,福成茶馆、永和茶馆、露天茶棚、大小赌馆,门可罗雀。

    每一个家庭都不希望儿子儿孙整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家庭社会双管齐下,杨铁山收服了张三爷,杨小山,马王爷为之避开,谁还敢不服呢?

    这就是赵老太爷所说的,人心都是向善的,关键得要有人引。

    首饰垭人栽桑养蚕的收益有目共睹,县大老爷出了这样的告示,等于是给所有人开辟了一条发财之路,要是还不开窍就蠢到家了。

    谁不想发财?于是,许多大户迫不及待开始顾短工,忙乎开了。他们认为,蚕茧和棉花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与其把开出来的地佃给佃户还不如自己来种,种不了就把顾短工变成顾长工,反正佃出去租子的额度不好定,定轻了亏待自己,定重了,就犯了大老爷的条例。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很快,上面的政策又来了。

    各乡镇必须切实执行家家有棉种,户户可养蚕的规定,杜绝任何雇工克扣,下压工钱的行为,开荒腾荒撂荒的,没收充公,由县衙分配给开垦者种植管理。

    这说明什么呢?土地开采出来,大户不佃出去可以,但得要有人给你种,而且不允许压低克扣工钱,一旦撂荒,就会被没收。

    李德林升任太和镇杂事主薄,仍然没舍得离开首饰垭,对于他来说,到太和驿承司去坐堂远没有就在首饰垭驿站坐堂来得清净,他上任第一件事就在黄果树下搭一张茶桌,凡是前来寻求帮助的佃户,他都及时派出手下人去跟大户周旋、磋商。

    全县得有多少山?得开垦多少荒地出来?别的不说,首饰垭群山环抱,有大片大片的草坪荒滩可以开垦,比如桃树园郑学泰拥有整座东霞山,除已经开采出来的土地之外,还有数百亩的林坪草滩,这些林子里的坪子面积大,土脚厚,开垦出来绝对是好地。

    但是令郑学泰作难的是,大树都生长在土厚的地方,要开荒,势必就是毁林造地,要砍掉很多大树,长茅草的石滩倒是无用,可开出来也是无用。不过,所谓百年育树,一棵树长大成才要用人的一辈子光阴来等待,它的价值哪里能跟种棉花栽桑树相提并论呢?

    郑老爷是个很会算账的人,把郑二娃叫过来一声令下,伐林开荒!能开多少开多少!

    郑二娃是个聪明人,东家的意思他听得不是很懂,这么大一座山,能开多少就开多少的话,得是多大的工程?老爷舍得拿多少银子来请短工?这些姑且不论,花这么大的代价开出来的地给谁种?自己种吗?绝对不可能,大老爷可是把路堵死了的,佃出去收租可以,但收多少得大老爷说了算,再说,管这个的可是李德林,郑家雷打不动的死对头。

    郑学泰见郑二娃踌躇的样子,望望身边的蛇氏道:“你们都莫要张丞相看李丞相,有什么话就说。”

    蛇氏道:“莫看我,我不晓得。”

    郑二娃道:“二爸,依我说,就把二道梁子和水井湾那一片开出来就够了,开多了花销太大不说,自己也种不完,佃出去又不划算。”

    杨秋红道:“二道梁子那一片起码也有三五十亩,加上水井湾,六十亩只多不少,自己种?哥哥的告示上说得很清楚,你种得了吗?二哥,你哪里是开荒,你是在开玩笑。”

    郑学泰道:“媳妇,现在是你哥哥做知县,机会难得,他的话不得不听,尽管开,能开多少就开多少。二娃,你放话出去,除了焦死人以外,郑家任何人都可以到东霞山上开荒,谁开的归谁种,租子就按县衙的规矩来。但是,尽量避开我的大柏树,能不砍的就不砍,砍了就必须给我送到家里来,所有树桠柴草都得给我送回来。”

    蛇氏一听就急了,瞪着眼睛道:“你这是败家!”

    郑学泰愣回去道:“你懂什么?几棵树值几个钱?地值钱还是树值钱?你也不想想,杨大人一旦官做大了,调走了呢?这些地是不是都可以收回来?老子一个钱不出,多了这么多地,何乐而不为?”

    蛇氏道:“那也不能见树就砍呀,得砍多少树?”

    郑学泰道:“我不是说了吗?尽量避开我的大柏树。再说了,柏树枝丫少,不袭地,地中间有两棵树又怎么了?实在避不开的,砍就砍了,这段时间家里缺银子,卖了树正好可以补贴家用,你急什么急?”

    蛇氏不说话了,郑二娃却乐了,笑道:“二爸,这个办法好得很,就这么办!”

    杨秋红道:“既然想通了,干嘛要撇开焦死人呀你们是嫌积怨还不够深是不是?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力量吗?多一个人不就多开几亩地吗?开再多的地还不是帮我们开的?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些事,过去了就算了。”

    郑学泰道:“媳妇,我跟焦死人的过节轻易算不了!”

    杨秋红道:“那你叫我去马家干什么?让我碰一鼻子灰!马家那个少奶奶,你别看年纪小,说话像刀子!明显对你们很不满!那些事,多半都是你们不对,哥哥在早就把这个是非断清楚了的,他上任了,你们还要继续吗?对门赵家的驼牛山更高更宽,要开垦的地方更多,焦死人好歹是郑家族人,难道你真要把他往赵家推?”

    郑学泰一双黄豆眼翻了翻,看看蛇氏,希望她也拿话来说。没想到蛇氏偏偏不说话,脸上的神情明显是站中间。

    杨秋红又道:“要想维持跟马家的关系,我看你们第一条要做的就是善待焦死人!”

    郑二娃察言观色,笑道:“要我说也是这样。二爸,垭口上还有几亩荒滩,虽然没什么土脚,但是很平顺,也很向阳,开出来种棉花绝对错不了。我看不如把这一片交给他,他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算了,你看……?”

    郑学泰倒不会因为想要多几亩地就低头,而是杨秋红现在的地位不比以往,一夫得道鸡犬升天,他可以不听任何人的,但不得不听杨秋红的,更不敢明目张胆得罪马王爷。

    如此,翠翠家在郑二娃的安排下又多了郑学泰垭口上的三亩草坪,加上她家房前房后可以栽桑的坟坪荒滩和租种多年的田地,焦死人一共租赁郑学泰的地不下十亩。

    这样一来,焦死人一家有得忙了,每天除了秋蚕秋收、家里地里做不完的事外,还得抽空上山开荒,许多时候一忙到半夜,走路都打瞌睡。

    翠翠一个女娃跟一个主要劳动力一样,加上家务,有时候远远超过焦死人的劳动量。

    金瓜自然也就逃脱不了焦死人的蹂躏了,十一二岁的娃经过长期超负荷的体力劳动和严重的营养不良,金瓜不但干瘦矮小,而且愈发的尖嘴猴腮,形容跟郑良才越来越相近,而且还要丑陋一些。

    也许还是基因的缘故,十二岁的翠翠骨骼发育十分健全,虽然身上没肉,个头却跟焦死人相差无几,把只小一岁的金瓜拉来跟她一比,整整矮了一个头还要多。

    焦死人有时候也犯嘀咕,人言金瓜是郑学泰的种,难道是真的?金瓜长得不像自己,也不像魏氏,为什么偏偏像那个矮矬子?

    莫慌,不急,也许是家族血统造成的也说不一定。儿子再丑,也是他焦死人一碗糠一碗菜养大的,儿不嫌父丑,狗不嫌家贫,儿子不嫌弃老子,老子就不能听风就是雨。

    今年年逢不错,玉米水稻的收成比历年都好,让焦死人没想到的是,郑学泰把他的租额减了一半,而且斗也小了,余下的粮食交了官粮之后还剩满满两柜子。

    秋蚕卖茧三两二钱,焦死人用二钱碎银子买了两斤肉,三斤油,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白米干饭熬锅肉。

    焦死人有了银子,大部分都存到了龙宝珠那里,也留下了一些改善生活,他和金瓜从上到下置了一身衣裳,翠翠如今身份高了,地位就更高了,焦死人几乎把她全身包裹,甚至不许她打赤脚。

    背地里,焦死人天天在金瓜耳边灌输马王爷的厉害,要金瓜不要有娶翠翠为妻的念头,马王爷的小姨子他金瓜重塑金身都不配!甚至赵干精配不配得上都不知道,翠翠的婚事只有马家大奶奶才能做主。

    金瓜呢,以前恨赵干精,现在改恨马王爷了,但是马王爷在他面前就像对门的驮牛山,一眼看不到头,除了恨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在许多时候,翠翠发觉她跟金瓜生份了,公公不再像以往一样准许金瓜叫自己翠翠了,必须叫姐姐,叫错一回挨一个嘴巴子,而且多次当着外人说她不是他家的童养媳,是他焦死人的女儿。

    外人不便说什么,翠翠心里明白了童养媳和女儿之间的区别,这让她非常失落,就像偷了别人东西一样。

    金瓜虽然弱势,但也很有个性,对马王爷没奈何,对翠翠就不再那么温顺了,很多时候一天不说一句话。

    今年的雨水非常充足,老天爷长了眼睛一样,七八天晴,一两天阴,十天就得下一场雨,一下就是一整天。

    这样的年景丰收是指定的,佃户丰收,交租积极,大户家家粮仓爆满。

    由于按租抽股,收来的田租必须卖出去,以求以租抵股。

    县境内的大户历年存粮无数,肯定是卖陈粮储新粮,全县乃至全省都是这种状况,可是,大家都卖粮,谁又来收购呢?

    大家都把买主锁定在赵子儒头上,可赵家今年银子紧缺,没有收购的意图。

    全县上万担粮食卖不出去,租股没法套现,粮价三日之内突降三百文。粮价下降,银价跟着下降,去年五千铜板兑一两银,今年四千铜板兑一两银,而且大有继续下滑的势头。

    张三爷、杨小山慌了,官粮田赋不算,一季租股就得上千两银,银子从哪里来呢?派人四处打探销售渠道,打探回来的消息是,上至成都,下至渝城,粮价银价直线下滑。

    没办法了,张三爷和杨小山亲自到桃树园找到赵老太爷赵厚德,陈杨两家的黄谷愿以一两二钱银一担卖给赵家,请老太爷务必帮个忙。

    赵老太爷一句话,赵家刚收购秋季蚕茧,没有银子,实在是爱莫能助。

    赵二娃在一边冷笑道:“你们好好到成都打听打听,川西平原今年的黄谷一两银子一担都没人要!龙家几个粮仓早就装满了,人家还想清空粮仓收购更低价格的粮食呢!可他妈谁要呢?”

    张三爷杨小山面面相觑。

    赵二娃又道:“张三爷,杨少爷,你们本事大,赶紧把粮食运出省,省外的粮价包你们赚得盆满钵满!”

    张三爷哈哈笑,随即钢牙一咬:“老太爷,我四千铜板一担给您!”

    老太爷没说话,赵二娃又道:“你耳朵不好使吗?这个价格成都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人家是新谷子!”

    杨小山道:“那我们就给你新谷子!”

    老太爷笑道:“我很想帮你们这个忙,可惜没银子呀?就算有银子,买那么多粮食往哪儿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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