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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喋血康家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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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德清痛心至极,除了拼命扒饭,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得马武夫妇很不好受。

    蓝蝶儿知道,这个道理余德清不是不懂,他是非常懂,只不过是不死心罢了,所以还是不惜重复马武的意思,苦口婆心劝解:“兄弟,人都是惜命的,你师傅算定杨铁山会去堵路,他为什么还要硬往刀口上闯?这是不可能的嘛。要是因为他知道不能避开,必须去面对,而且要选择一个人去面对,那他的本意就是不让你们去犯险。如果你们这时候去康家渡,就违背了你师傅的良苦用心。我也认为,如果非要这样的话,还不如你们当初什么都不要做,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多好。兄弟,你说是吧?”

    余德清扒完一大碗白米饭,一口喝干杯中的茶水,毅然起身向蓝蝶儿拱手道:“谢谢好意。”又向马武道:“但愿家师不去康家渡。饭吃饱了,水也喝足了,如此,我就告辞了。”

    马武看透了什么似的,也不留他,起身道:“小兄弟且慢!”

    余德清道:“马爷有何话说?”

    马武道:“我马武虽是一个不起眼的江湖混混,为众多君子所不齿,但一直仰慕税大侠的为人。有道是蛇道鼠道、狗道猫道,皆有同道。然税大侠行的乃天之正道,正者义也,义则息息相通,我马武不敢说跟尊师是一条道上的人,但兄弟要走,马某怎能不与你一路去会会莫大师。”

    余德清一愣,他本来还想独自一人去康家渡走一遭,没想到马武居然要跟他一路去见二师父,这岂不是意阻止他的作为吗?

    因此问道:“马爷什么意思?”

    马武右手一个请式,请余德清出门。

    余德清当然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得向蓝蝶儿一抱拳,缓步出门。

    蓝蝶儿福了一福道:“兄弟走好,相信我家相公不会害你,嫂嫂就不送了。”

    出得门来,余德清只能去祖坟山。

    一路无话,待爬上祖坟山马武方才问道:“兄弟该不会认为马某没有尽全力吧?”

    余德清道:“岂止。”

    马武呵呵笑:“你跟尊师换一个立场,你怎么做?或者跟马某换一个立场,你怎么想?”

    余德清道:“马爷不帮忙,还说什么。”

    “兄弟呀,你们闹了这么大动静,为的是什么?”

    “能有多大?总没有光绪二十八年闹得大吧。”

    “当然没有,但性质不一样。我不知道蒋黎宏到底有多少股票落入你们手里,但抢劫川汉铁路的股票可不能跟闹饥荒比,闹饥荒可以说是朝廷赈灾不力,地方官多少对灾民有些同情,包括地方军。但抢股票就是跟地方官、地方军过不去,搞不好他们都是要掉乌沙、掉脑袋的,他们还不得挖地三尺?就比如杨铁山,照理说,你们抢蒋黎宏的官股、租股跟他杨铁山没有关系,可他为什么要出动?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不管是官股、租股还是认购股都是川路公司的股票,他杨铁山就是咨议局派到川路公司去负责集股的,整个潼川的股票都归他管,本县的官股、租股被劫,他杨铁山能脱得了关系吗?”

    “那又如何?不管什么股都是害人的东西,他杨铁山凭什么就应该害人?他不出面倒还罢了,只要他敢对师傅不利,他的脑袋照样得搬家!”

    “你错了,杨铁山整的是富人,根本不算害人。但川汉铁路的股票关系到很多人的利益,迫于压力,搞不好各方都会出动人马,包括提督府、总督府。杨铁山能坐视不理吗?尊师正是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打算只身犯险,以解你等之困。这一点,你一定要认识清楚,要理解他的用心。杨铁山领人去康家渡是猜测,马某就派手下兄弟赶到他前面去安排是预防不测,我们所有人都只是猜测,尊师会不会去康家渡谁也拿不准,如果他去,我的人去帮他比你去帮他要有用得多。”

    余德清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更加确定马无此人有大智慧,既然他已经出手帮忙,那还说什么?就只能愿师父能够逢凶化吉了。

    此时的康家渡码头月色朦胧,路边茂盛的芭茅林显得十分阴森,码头的渡船靠在岸边,隐约的灯光从船篷射出来。

    船舷二尺下的水上,一人影露出半个头潜伏在水里,身子静静地靠着渡船,倾听着船舱内自己的同伙跟船家喝酒的对话。

    船舱内一张小桌,桌上一坛酒,两个瓷碗,中间一包卤菜。

    光洪顺跟撑船的面对面坐着,那艄公不停伸手从纸包里捻卤肉往嘴里塞,时而端碗大口喝酒。

    光洪顺则抓着酒坛子盯着他:“哥老倌,慢慢喝,有这么多的菜呢,不要喝急酒。喝对头,不喝过头,说好三杯,喝完这一碗再不给你倒了。”

    艄公不痛快了,嘀咕道:“从来没遇到过你们这种人,太奇怪了,包个船请吃又请喝,这好的酒菜,偏不让人喝安逸。你们到底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要包船,张三李四王麻子总有个名号吧?”

    “你这个人真有趣,你猜对了,我就是张三,李四和王麻子就在下面。”

    艄公冷笑:“张三李四王麻子就是个代号,你们还真把这个当自己的名字?不太光彩吧?”

    “都说了,是远处道上朋友的商队要从这里经过,遇着大雨,给耽误了脚程,估计子时才会到这里,我不过是替朋友办一件力所能及的小事,你非要知道我的名号干什么?不多余吗?”

    “要是等不来呢?一晚上不是白等了?”

    “你在怕什么?不来正好,反正给了你一两银子,你不白等。”

    “我不想捡便宜,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宴席,这几天老是眼皮子跳,你别给我整这些二甩甩的勾当。”……

    这时,水中人听到岸上远处传来异响,轻轻敲了一下船舷,船舱内的人就不再说话了。

    不多时,岸上隐隐传来喊叫声,甚至喊杀声,甚至刀枪碰撞声,一步一步,一步一步,靠近码头,有几人朝渡船急步跑来的脚步声。

    艄公惊得站了起来:“你们到底什么人?出了什么事呀?”

    光洪顺拍拍他的肩膀:“稍安勿躁,我出去看看。”

    光洪顺钻出船篷一望,对水下人道:“坏了,真往这儿来了,还被官兵缠上了,怎么办?要不要去接?”

    水下的李事道:“这阵势,哪敢啊?顺利接出来还好,接不出来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艄公出来急坏了:“你们到底什么人?再不说我喊人啦,我可不想惹上杀身之祸!”

    光洪顺道:“现在由不得你了,今晚必须借用你的船,你怕死就滚蛋!”

    艄公吼道:“你说什么?你们给一两银子就想买了我的船?”

    李事喝道:“快滚!等下杀起来谁也管不了你的死活!”

    艄公哪能听他的,要起锚撑船,没想到铁锚被光洪顺死死按住,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最好是帮我们救人,因为我们要救的是税狠人!难道你不想救他吗?那可是你们的恩人!”

    艄公惊得三魂七魄都出窍了,转头一看河坝路上跑来的人,喊了一声道:“你是谁?!”

    来人几乎是踉跄着往前来,听见喊,咬着牙道:“龙叔,是我,康富,还有我……二爸,……还有师傅。”

    艄公眼神很不好,还没等他看清来的一共有几个人时,身边的光洪顺已纵身下船,喊了一声道:“他们受伤了,我去救人!你们就在水底下,以防不测!”

    这时凌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黑压压的群人朝这边冲了过来,杂乱的呵斥声不绝于耳。

    “站住!”

    “莫让他们跑啦!”

    “小贼!你还想跑吗?”

    ……

    艄公只把两只眼睛瞪着,嘴巴张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来也要下去救人的,一看官兵来得凶猛,不敢往下跳了。

    他现在才看清,康富搀着康石匠,旁边还有两个十二三的孩子,大人已经重伤,孩子已经力竭,那个叫张三的赶上去抓住两个孩子就朝渡船赶来。

    恰在这时水下的李事光宏顺也窜了出去。

    蓦又见来路火光大炙,脚步声噼里啪啦,似有千军万马朝这边涌来,无数个声音大叫:

    “张三爷在此!”

    “蒋黎宏在此!”

    “杨铁山在此!”

    “税狠人你走不掉啦!”

    “杀呀!”

    ……

    接着黑压压的人影呼啦一下窜出来,竹箭、飞弹嗖嗖嗖地向康富康石匠和李事光宏顺射到,河滩上突然火把齐明,呈一个圆圈掩了过来。

    陡见两条人影冲天而起,从两丈之外射过来,挥刀荡开箭雨,其中一人冲康富大叫一声道:“把那撑船的宰了!送你二爸过河!快!”

    艄公听喊话之人,分明就是税狠人,跟他一起的仅还有王贵一人,他怎么会要杀自己呢?这让人想不通啊!

    税狠人话落,张三夹着两个孩子跑到,艄公也不去想为何要杀自己了,帮张三把两个孩子接上船,又伸出手去要拉康富等人上船,却眼见税狠人王贵师徒裹在乱兵之中,杀人就像砍菜瓜一样,吓得哆嗦不已。

    不想那张三一把把他推下船去:“逃命去吧!”

    李事张山一个背康石匠,一个背康富,眼看要到了,只听税狠人又一声叫道:“蒋黎宏!放不相干的人过河!税狠人在此等你来拿!你若滥杀无辜,老子第一个先杀你!”

    张山翻滚上船,一手一个把康石匠和康富提上船,一把提起铁锚,憋着嗓子喊道:“快下水推船!”

    三人刚跳下水,几把长枪呼呼刺到。

    陡见刀光一闪,一阵人影晃动,刀枪碰撞,几声痛呼,税狠人、王贵师徒已将这几人挨个儿劈翻。

    船头的康石匠软泥似的趴着不动,两个孩子基本上已经吓得半死,重伤的康富以剑撑着船头站起,伸手去抓蒿杆来撑船,一阵箭雨飞来,被迫挥刀自救,没想到还是漏脱一支,这支箭不偏不倚正中康石匠腿侧。

    师傅师弟力战官兵的场景堵满了康富的视线,面前刀光剑影,杀声震天,惨叫连连,他哪敢有丝毫怠慢,抓起蒿杆往岸边一戳。

    陡见三五个人影抢上前来大呼:“哪里走!”话未落,刀已劈到,咔咔两声,蒿杆断为数截。

    船未离岸,蒿杆没了,康富勃然大怒,蒿杆当枪使,一刺一扫,当即戳翻一人,扫倒两人,好在船已起锚,借着这几股力道漂移了出去。

    偏偏这时张三爷率队杀到,把税狠人、王贵二人淹没在战团中,张三爷且能让船走脱,大叫一声:“下水把船截回来!”

    兵勇三五成阵,纷纷挺枪前冲,向船头飞跃,落水前,手中长枪脱手飞出,带着呼啸声向船头的康富射落。

    康富一手断蒿、一手长刀,左挑右拨,好一阵忙乱,纵然他武艺高强,无奈重伤在身,大腿上又被自己挑飞的枪尖挑下来一块血肉,险些站立不住。

    眼看十几个兵勇相继入水,游向木船,康富钢牙一咬,大叫一声师傅快走,猛地捡起脚边的长枪朝河中一掷。

    枪去如电,正中一游水兵勇的背心,那兵勇一声惨叫,沉入水中。

    康富已成了一个血人,抓起船头重伤的康石匠和堂弟堂妹丢进舱内,捡起一把长枪,往返于船头船尾,兵勇靠近一个就被他挑死一个。

    游在在水中的兵勇傻了眼,哪里还敢靠近。

    说来也怪,船随流水,竟似有一股无形的动力在推动着船体流向河心,片刻之间离岸已去七八丈有余。

    康富见离敌已远,再看看不省人事的叔父康石匠和吓得厥了过去的堂弟堂妹,踉跄步上船头,望向黑暗中的对岸大叫道:“师傅!王贵!我们已脱险!你们快走啊!师傅!……”

    蓦觉船身震动,有人上船,身后一人道:“别喊啦!快过河!”

    康富只当是官兵上了船,挥刀就劈,来人一闪,喝道:“你疯啦!老子刚刚救了你的……”

    康富刀大力沉,已然贴着来人的肚皮削落他大半块衣襟,来人惊叫一声道:“我命休也!”

    话落竟然瘫软下去,躺在那儿闭目等死。

    康富好生奇怪,若要杀他,只需一挥刀就能剁下他的脑袋,但他举刀的同时蓦然想起此人还真是刚刚背自己的人,而且丝毫不做抵抗,这是怎么回事?眼睛看向上船来另外两人。

    那二人丝毫没有上来动手的意思,其中一人道:“你杀,你杀,杀了他,他的婆娘就归我了,哈哈哈……”

    康富闻言一怔,哪里还能下手,怒道:“你们什么人?!”

    没想到脚下的人翻身坐起,破口大骂道:“光洪顺!我日你先人板板,老子的婆娘你也敢要?”

    光洪顺哈哈一笑,视康富为无物,褪下撸套来摇撸,对另一人道:“李事,还不划船?”

    李事哎了一声,防贼似的地盯着康富道:“老子们来救你,你却要杀老子们,还有没有天理?你当船是自己跑到这里来的?是爷爷三个在水底给你推到这里的!蠢猪。”

    说完也去摇撸。

    康富目瞪口呆道:“你们……?”

    张山从船板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对康富吼道:“要不是老子兄弟三人,你的船早被人凿穿了,你赔老子衣裳!”

    康富道:“你们,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张山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个龟儿子,瞎了狗眼!太和十排马王爷!你没听说过吗?”

    康富脱口呼道:“马王爷!你们是马王爷的人?”

    张山不再理他,弯腰下去拉起康石匠,伸手想要拔了他腿上的箭,试了几次不敢下手,末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来用牙咬开瓶盖,抬头骂康富道:“你是死人啊?快拔了他的箭!再流血,他就死啦!”

    康富再蠢也知道他是真心救人了,丢了钢刀,咚一声跪在船板上,咬牙拔了康石匠背上的竹箭。

    箭一拔出,血流如注,张山对着血洞洒了药粉,一把捂住道:“快撕衣裳给他包上!”

    岸边,杨铁山赶来,站到最高处看着火把圈内的厮杀,心惊肉跳。他本是抱着撞撞运气的心态来此守株待兔的,没想到半路上歪打正着,偏偏就让他遇上了税狠人这个正主。

    但让他意外的是税狠人竟然只有七八个人,其中还有女人孩子。

    这就让他犯嘀咕了,他是抢劫县衙的贼子吗?不对呀,难道这是抓错了人?天底下有这般巧合的事吗?

    不对,这事儿搞不好就是他税狠人干的,他来这里不过是‘抛砖引玉’的障眼法,目的是拖住自己,让窃贼从他处走脱。

    但不管如何,现在情况不明,得先拿住税狠人再说。

    可恨的是,这一路杀来,税狠人没制伏,他的人倒死了不少。

    他带来的人除了张三爷手下二百来个巡防兵勇外,还有永和三百帮众,本来以为围堵这几个贼子轻而易举,没想到贼子都勇猛无比,自己的人都是些菜瓜臭蛋。

    放眼格斗场内,己方的兵勇和帮众在这顷刻之间又死伤数十人,而税狠人二人竟然背靠背越战越勇,两把刀所向披靡,任何人跟他一接触,立即非死即伤。

    这样下去如何了得?再不能让他杀下去了,抓不着活的死的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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