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夜访马王爷
这话问得所有人心里发毛,这是要拿主帅的性命去摘干净!
可摘得干净吗?
莫道是怒道:“我知道你活够了,是想去引开杨铁山,然后让我们走脱。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干嘛要摘干净?你不去首饰垭,李德林凭什么信我们?再说,接康石匠康富王贵可以不犯任何风险,你去了,反而不利,你到底要干啥?”
税狠人笑道:“莫道是,别自以为是了,我这样安排是最有利的,你作为一个领头人,叽叽歪歪什么意思?信不过我?”
莫道是道:“你要去做英雄,我怎么信不过?我怕李德林信不过我们,去到首饰垭反而进退两难。”
税狠人道:“做什么英雄?这世上有英雄吗?李德林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就算他不信你们,难道还不信你们身上的东西吗?这东西对于穷人来说,谁不深恶痛绝?首饰垭也是一个最让人想不到的地方,也是最干净的地方,我希望你们从那里带一样东西走。”
莫道是道:“什么东西?”
税狠人道:“仁义。”
仁义
莫道是还要说什么,税狠人吼道:“时不待我,谁再啰嗦,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余德清闻言,扑通跪地,大喊一声道:“师傅!……”
莫道是生怕被人听见似的,一个箭步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众弟子见此,齐刷刷跪成一片,尽皆眼泪婆娑,希望税狠人改主意。
莫道是拉起余德清,长叹一声:“他执意要如此,让他去。”
税狠人快步而去,边走边道:“都不许婆婆妈妈,我又不是疯子,能脱身自然全力脱身,都起来滚吧!”
说到此,三人已经没入山岭拐角。
余德清一转身,带头疾步朝前走,走了数十丈,始才一抹眼泪道:“师傅此去没事便罢,若有事,老子回来要叫他杨铁山尸骨无存!”
莫道是斥道:“混账!他都说了他不是疯子,你干啥要说疯话?走啦!就依他的话,我们去首饰垭。”
余德清咬牙道:“不!不能去首饰垭,我们不能在首饰垭留下任何痕迹,去祖坟山,找马王爷!”
莫道是目瞪口呆,脱口骂道:“你比你师傅还要疯!……”
余德清道:“我没疯,去祖坟山更让人想不到,要害人也不能害赵子儒。马王爷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跟我们是同类,花招绝对胜过赵子儒,我帮了他两次忙,这一次该轮到他帮我了。”
莫道是道:“你就不怕被他算计?你是在拿我们几十条命做赌注!”
余德清道:“他要算计我们,当初秦溶就不会死那么快,羊杂碎和陈桂堂也不会输那么惨,他也不会成为通缉犯。”
莫道是如坠五里雾中,纵他能掐会算,也算不出余德清为何如此看好马武,一时间不知如何措辞来说服他。
但若真去首饰垭找李德林帮忙,跟找赵子儒没多大区别,就不说赵家人和杨铁山的关系,单就以自己这帮人盗贼的身份去见李德林就大大的不妥。就算李德林跟赵子儒一般仁义,但他毕竟不是赵子儒,叫他怎么选择?不是让人为难吗?
余德清接着道:“上一次,我帮他击退了官兵的追捕,这一次,我又帮他杀了许二麻子,他不帮我,天理难容,搞不好还会跟我们一路走也说不一定。”
莫道是道:“你凭什么就这么自信?”余德清道:“不敢自信,自信害死人,但他说过想要跟我们一起啸聚山林这句话,这假不了。”
莫道是道:“你还说你不敢自信,这不是自信吗?这不是一点点自信,而且是很自信,你怎么知道他所言假不了?”
余德清道:“二师父,你们在山中很少露面,还不知道马王爷因为五个女人跟张三爷闹翻、差点要了张三爷老命这件事吧?这件事在江湖上传得很远,也就是许二麻子为什么上了永和辑杀令的原因。”
“五个女人?”莫道是不屑地道:“这是什么事?我还真不知道。”
余德清遂将此事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莫道是道:“这也只能说明马王爷厉害,他都如此厉害了,凭什么会跟你走?”
余德清道:“他是不是真心要跟我们走我不知道,但二师父放心,你们都在祖坟山等着我好了,我一个人去会他,看他怎么说。要不行,我杀了他灭口,然后我们哪怕蹚水过河,也不能去麻烦李德林。”
莫道是道:“既然要蹚水过河,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凭我们手中的刀,还怕闯不出丰乐场?”
余德清道:“不行!因为我发觉马王爷和赵子儒完全不同,他应该有能力帮我解救师傅!”
莫道是气得翻白眼,怒道:“我说你小子是鬼迷了心窍!你师傅都说了他会尽全力回来,你让马王爷来搅合什么?”
余德清哼了一声:“亏你还是他师弟,连他是什么用心都看不出来,他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他不现身,我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官兵都会穷追不舍。师傅这是舍生取义,一去成永别!”
这话在莫道是心坎坎上戳了一刀,他一看身后的弟子,敌视着众人道:“你们可不许听这小子胡扯,听见没有?”
大弟子税刚道:“反正师傅不回来,我们就不走!”
二弟子税勇也道:“他老人家若有不测,我税家子弟必将杀进丰乐场,不死不休!”
莫道是瞪着税勇,环视众人,怒道:“谁敢不听招呼?谁敢?!”
众弟子见莫道是动怒,尽皆神色一黯,低头走路。
三弟子税猛道:“我不知道师傅是怎么想的,我们既然已经败露,他现不现身不都一样吗?难道他一现身,杨铁山蒋黎宏就会放过我们?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
莫道是一脚踢过去道:“你还有完没完?!”
税猛挨了一脚,不敢再言,但其形容却是十二分的不甘。
这一带山林,雨后无人行走,经太阳一照,干得很快。众人心里有事,走得异常沉闷,不知不觉到了火莲寺。
太阳落下山坡,天边一道残红渐渐在云霭中泯灭,远处的起伏山峦也被夜幕吞噬。
祖坟山,伸手不见五指,山下的丰乐场几乎看不见一缕灯光,静得可以听见涪江河的流水声。
黑暗中,一道人影飘出山林,鬼魅一般没入何家桥黑耸耸的竹林院落之中。
黑影来至马武家门外,用手中的剑柄笃笃笃敲了三下。
从院内传来马武的询问:“谁呀?”黑影不答,只管笃笃笃敲门。马武连问三声,都只听见门响就是不见回应,遂掌灯出来,走至院门跟前又问道:“朋友,半夜敲人门户不知有何见教?”
黑影道:“你知道我是谁,只管开门就是。”
马武这时候可不敢大意,又道:“就算亲兄弟也不能半夜敲哥哥的门,朋友想必是马某的熟人,还请告知高姓大名,否则请恕马某夜深不便见客。”
黑影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几时变得这般胆小了?难道祖坟山上几回相遇都是玩耍的吗?”
马武一听这话,知道是谁来了,也暗自得意自己的奸计得逞了,一拉门栓开了门。
门一开,一柄长剑架到了马武的脖子上,余德清冷冷问道:“说,为什么害我?”
马武道:“兄弟,这话从何说起?快请进屋吧。”
余德清手上一加力,口气更加冰冷:“进屋?你不怕我杀了你全家?”
马武感到一股恶寒,笑道:“兄弟为何要杀我全家?你们为民除害,做都做了,难道害怕了?”
余德清道:“我后悔了,因为你有可能害死了我师父!”
马武哦一声:“有可能?那就是还没有。”
余德清一咬牙,手上再次加力:“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马武叹口气,笑道:“门还开着的,兄弟要杀我,是不是进屋来,让我把门关上?”
余德清冷哼一声跨进院门,还剑入鞘,抱剑而立。
马武顺手关了门,插上门栓,抱拳道:“兄弟快请进屋。”
余德清道:“不必,你若不是诚心害我,就跟我去城外一叙!”
马武道:“这有何不可,兄弟请稍等,我去换件衣裳。”
说完折身回转。
彼时蓝蝶儿已披衣出来,一听祖坟山相遇就已知道是谁来了,可又听余德清左一个杀右一个杀,十分不安。
但她十分清楚人家为什么要杀她男人,马武这家伙,为了拉人家跟他去走马帮,竟然撺掇别人劫了衙门的股票,想把人家逼上梁山,这一招太损了,的确该杀!
但同时,她对余德清非常敬重,也很想与他见上一见,遂上前说道:“既是自家兄弟,何必见外,客人请进屋吧。”
余德清道:“没有那个必要。”
马武把油灯递给蓝蝶儿,笑道:“客人很是讲礼,你安歇去吧,我去去就来。”
没想到蓝蝶儿不接油灯,而是抱拳走向余德清:“同是江湖儿女,兄弟何须讲礼,请进屋吧,嫂嫂给你倒碗水喝也行。”
余德清道:“你不要过来!我说了,没必要!”
蓝蝶儿哪里死心,亲自躬身相请:“兄弟,有道是进门便是客,既然来了,想必是绝对是信得过你马哥的,既然绝对信得过,又何必那么生分兄弟此来的目的我们很清楚,你们的事,你马哥不会装聋作哑,嫂嫂不瞒你,你马哥早已安排手下的弟兄去了康家渡,再说,税师傅武艺高强,他要走,还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余德清闻言,惊诧不已:“此话当真?”蓝蝶儿道:“你马哥把你们每一个人都看得跟神人一样,他不会把这事儿拿来当儿戏。”
余德清转向马武:“马爷之所为,在下不解。”
马武道:“兄弟不解就请进屋听我分解。”
余德清还待犹豫,马武一把将他拽进了屋。
蓝蝶儿见状,折身走进老婆婆屋里叫醒蓝群,如此这般一说。
蓝群怕惊醒老婆婆,也不说话,翻身起来去了厨房。
马武拉余德清进到屋内,推他坐了,一番询问,明白了余德清的急迫。这时蓝蝶儿奉上茶来道:“我家相公算准今晚有贵客来,早已备好茶水酒菜,只是未曾想到会是兄弟只身前来。兄弟请喝茶。”
余德清一头雾水,望着马武道:“马武怎知我一定就会来?你能未卜先知?”
马武道:“其实我是最怕你来,你知道什么什么吗?“
余德清道:“怕我来?怕我杀你?本人今天杀了四人,衙门里杀两个,回来的路上帮你杀了你最想杀的许二麻子。”
“什么?你帮我杀了许二麻子?在哪里”
“哼!姓马的,我现在才知道你的用心,要是我师傅出了什么事,哼哼,你就得给我当心点!”
马武连连作揖,脸都笑烂了“兄弟呀,你杀了许二麻子,又劫了衙门的股票,帮了我天大的忙……不!你是帮了全县人的大忙!你师傅怎么会有事呢?我也不能看着他出什么事呀!”
蓝蝶儿抢先道:“兄弟放心,你马哥已经派人康家渡接应你师傅去了,他不会出事,谢谢兄弟杀了许二麻子这个畜牲……”
余德清举手打断她:“我倒不是刻意帮你杀人越货,而是许二麻子想坏我的事,不得不杀。”
马武拱手道:“看来,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只是,我搞不明白,你们做完事为什么要回丰乐场来?难道三台新兴、周堆不能去?渡河往东就是玉华、唐店,去到那里谁能奈何你们?这就是我害怕你来的原因,你到这里来,说明你们钻进了杨铁山的口袋,怎么想的?”
余德清冷哼道:“他再会牵口袋也想不到我们会来丰乐场吧?”
马武道:“那你师傅怎么回事?因为康石匠回了王家寨?”
余德清惊愕:“你怎么知道王家寨?你们的人为什么去康家渡?”
马武道:“兄弟啊,你们师徒落脚王家寨已经不是秘密了,至于我的人为什么要去康家渡,是因为杨铁山去了康家渡,他认为你们会从康家渡南下去渝城。”
余德清道:“那他是想瞎了心。”
马武松了一口气,笑道:“不但杨铁山去了康家渡,杨家也有百余人去了太平金鱼垭一带。不过,我也料想,税大侠不会去康家渡,杨铁山指定会扑空。”
余德清冷笑道:“哼哼,果然不出家师所料,他们想要前后夹击。”
马武微微一笑:“但是有一种可能是我非常担忧的,我害怕税大侠为了让你们走脱,故意去康家渡钻营,那样的话……”
余德清神色一黯,马武的担忧何曾不是他的担忧,叹了一口气道:“家师虽然算得很准,但是,他还是去了王家寨,会不会去钻营,真的很难说。”
马武见他十分消极,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只要税大侠不存死志,我的人一定能帮他脱险。”
余德清松了一口气:“既然马爷有此安排,我就只能说谢谢了。”
这时,蓝群及时送来酒菜和米饭,上来施礼相请:“公子一路奔波,想必饿了。爷,你俩喝一杯吧。”
余德清见了蓝群,方才一望蓝蝶儿。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没想到,马家这‘两位’奶奶都是标致人儿,一个生得珠圆玉润,顾盼生辉,另一个更是亭亭玉立,光彩照人。
余德清不由得面上一红,十分窘迫,抱拳道:“余德清谢过两位奶奶。”
蓝群本就一肚皮心事,听他叫奶奶,差点儿羞死,转过身跑了出去。
蓝蝶儿咯咯一笑,提壶斟了两杯酒道:“兄弟叫错了,我才是你嫂嫂,她是我姐姐,年长我一岁,并未婚配。”
余德清更窘,拱了拱手,讪笑着表示歉意。他此时心中之事十万火急,满脑子都是他师傅能不能顺利脱险,故而看向马武,又叹一口气道:“马爷,家师凶吉难料,在下哪能喝酒啊。”
马武起手做了一个请式道:“我马武虽为江湖混混,但也猜得出税大侠此去的目的,兄弟何必叹气。酒可以不喝,饭总得吃吧?”
余德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渴得嗓子都冒烟儿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马武又做一个请式道:“客气就不是我兄弟,请。”
余德清端起碗来,边吃边说道:“我不是叹气,而是无地自容。家师此去为我等赴死,我等焉能瞪眼看着。”
马武掐颌点头:“退一万步说,税大侠真要去赴死,谁也拦不住。他早在数年之前就打算为潼川灾民赴死,死对于他来说一点不可怕,就等于再世为人一般。在他心里,他可以死,但你等不能死,要想你等脱身,他只有拿命去拼。兄弟有师如此,你们应该引以为傲,更应该珍重。但是,这只是你我的猜测,税大侠不一定会这么做。”
余德清听了这话,胸中波涛汹涌,愕然道:“在下此来是请马爷指点如何才能让家师脱险的,马爷此言不知何意?”
马武道:“马某是江湖人,说话不会拐弯儿,再说了,在兄弟面前说话拐弯抹角有什么意思。还是那句话,凭税大侠的本事,他想要脱险的话,丰乐场还没有谁能拦得住他。兄弟,他若要故意把自己卖给杨铁山,你们也不能强出头,最好是带着东西安全离开,如果你们不听他的,非要去拼个血流成河,那么你等冒死劫来的东西,且不是有重新回到县衙的危险?你们所有的努力不都等于白费了?税大侠眼里不容沙子,他且能做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买卖?我想,血流成河也绝不是小兄弟想要的结果,你们师兄弟和莫大师的命同样尊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