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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是非难辩英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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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铁山没见过什么武林高手,税狠人师徒算是让他见识到了。

    他刚要下令身边的人开枪打断税狠人的腿,张三爷来到他身边道:“大人,船上的贼子手段厉害,给他跑脱了,怎么办?”

    杨铁山道:“可有带走东西?”

    张三爷摇头,表示说不上来。

    杨铁山道:“他们丢下的箩筐呢?快拿过来!”

    张三爷手一挥,一行人扑过去抢箩筐,

    没想到激战场中税狠人大笑三声:“不用找了!县衙的银子股票都是老子拿的!都在老子鬼头刀上挂着呢,都放马过来拿吧!”

    杨铁山冷笑着接过话去:“税狠人!你厉害!你英雄!你了不得!”

    税狠人一刀劈死一个,一抹喷在脸上的鲜血,喝道:“不用恭维!老子不算英雄!杨铁山!想不到你跟贪官污吏竟穿一条裤子!跟地痞流氓成了一丘之貉!”

    杨铁山不管他对自己如何评价,爬到一块大石头上吼道:“税狠人!本人跟谁穿一条裤子都跟你没关系!现在交出股票还能赏你一个全尸!”

    税狠人推刀一磕迎面刺来的两杆樱枪,左臂一张一合夹住两把枪杆,挥刀崭落,两杆樱枪咔嚓断裂,又一个侧踹踢翻来敌,左手一捞腋下枪杆,调转枪头飞射出去洞穿二人之后,方才得出空来骂道:“杨铁山!你要股票、银票是吧?到古坟堆里去找吧!老子早就一把火烧给那些孤魂野鬼了!你去卧鬼坪三关坟抢吧!那里倒头钱、望山钱取之不完用之不尽!”

    杨铁山勃然大怒,脱口骂道:“税狠人!你盗取股票罪该万死!”

    税狠人再次卷入血战,一边杀人一边笑道:“老子为民除害,死又何妨!”

    杨铁山怒不可遏,大声斥道:“你竟敢烧毁股票!坏我川汉铁路大事!我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来呀!火枪伺候!”

    此话一出,围攻税狠人师徒的兵勇、哥老会成员突然散开,一个巨大的刀枪大圆圈将税狠人师徒二人围在核心。

    火光映红整个渡口,几十把火枪抬起了枪口。

    税狠人背靠着弟子王贵,手中的钢刀闪着血光,努力调匀呼吸:“王贵,这辈子是师傅害了你,下辈子,但愿我们不再做师徒。你可以不用陪我死,你想办法冲出去,我给你挡着。”

    王贵喘着粗气道:“师傅,这辈子已经抓够了本钱,弟子死也要跟你同路,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

    税狠人哈哈大笑,喊一声道:“杨铁山!你听见了吗?老子的徒子徒孙都不惧死!有本事给老子们来个痛快的!”

    嚣张啊,何其嚣张!

    杨铁山气血上涌,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之下,自己成了大奸大恶,他税狠人倒像是一个盖世英雄,那气势赛过沙场上的岳武穆,简直是滑了天下之大稽!

    张三爷恰巧捡了两只箩筐回来在那里‘翻箱倒柜’。

    可结果,箩筐里除了破棉被破衣裳别无长物。

    杨铁山义愤填膺,双目充血,同时不由得悲从中来,仰天叹道:“大清朝真是少教化啊,生了你们这一帮愚民。川汉铁路的修筑乃国之根本、乃川人之命脉,为什么到了你们眼里偏偏就成了祸患?可悲呀可悲,可恨呀可恨!税狠人,你这个畜牲!蠢到你外婆家去了!川汉铁路说白了还不是给天下百姓修的,你烧毁股票简直愚不可及,应该千刀万剐!”

    税狠人锉齿道:“杨铁山,你这个伪君子!你用一张纸,鬼画桃符一番就值五十两银子,你以为天下百姓都是好欺骗的吗?满洲鞑子统治大汉朝几百年,血腥屠杀,横征暴敛,什么时候让川人过过好日子?铁路既然是国家根本,何以要民众拿银子来修?!大清朝廷是吃屎的吗?它强盛的时候,民不聊生,它没落的时候,饿殍遍野!要用银子了,他就想起农人来了,扯他妈的蛋!说什么铁路是川人之命脉,是给天下百姓修的,放你娘的狗屁!川人的命是土地!是粮食!是吃饱穿暖!铁路是什么?能遮风挡雨还是能抵挡饥荒?就算它修成了,穷人能沾它一丝一毫的便宜吗?还不是你们达官显贵谋取暴利的工具!有老子川中百姓屁相干!……”

    杨铁山大喝一声道:“闭上你的狗嘴!照你这样说来,万里长城、黄河千里长堤、都江堰鬼斧神工般的存在都是帝王将相家的后花园了?都与百姓无关吗?郎朗乾坤、锦绣山河,中华上下数千年沉淀下来的精神文明、物质文明哪一样不是农人亲手打造的?帝王将相能得到什么?大秦亡了,长城在不在?大明朝亡了,黄河在不在?都江堰还在不在!难道都被皇帝老子们背进了地狱?!你说修筑川汉铁路是朝廷的事,跟农人没有相干,应该让帝王将相来修,应该让贝勒格格来修,那么请问他们修来干什么?作玩具还是作嫁妆?!你鼠目寸光,只顾自己眼前的利益,自私自利,根本不为自己子孙后代设想,还自以为是,把自己当成救苦救难的大英雄,我呸!你当你是谁?你配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动不动就举兵造反、杀人放火,害得多少儿郎枉送性命害得多少鳏寡孤独无人赡养?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连吃屎的狗都比你有良知!老匹夫!你知不知罪?该不该死?你到地下去问问你的祖宗八代,你该不该死!”

    税狠人被他骂得心子滴血,两眼喷火,恨不得扑上前去当头劈他两刀,兀自强忍怒火,大笑一声道:“你娃要跟老子骂街吗?好!老子就陪你骂一场!你娃娃把自己比作谁?文天祥还是包文正?我呸!你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老子看你不过是大清王朝的一条狗!你背弃祖宗,奴颜媚骨、摇尾乞怜、十足的狗奴才!你娃连杨金山都不如啊,杨金山想发财,人家明刀明枪,明打明抢,从不把大清朝放在眼里,老子宰了他他都不找说辞!你龟儿子想发财,满口仁义道德,一肚皮男盗女娼,自己想顺杆子往上爬就算了,还要榨干穷苦百姓的血汗来做垫脚石。穷苦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吃了上顿没下顿,你还伙同蒋黎宏这个贪官逼他们买股票,你何其毒也!你还是不是人造的?你叫你的兵说,你是不是人造的?你这种不要脸的渣滓,天下能有几个?你说的大秦朝、大明朝、万里长城、千里黄河、都江堰,老子一个都没看见!老子只看见种田的没粮吃、养蚕的没衣穿、有理的当孙子、没理的做大爷、一辈子老老实实的顺民饿死了连一个棺材板板都没有!杨铁山,你心怀天下,目光远大,你看不见这些,偏偏看得见长城黄河都江堰,你真是眼高于顶呀,都长到狗脑壳上去啦!你说的长城黄河都江堰到底在哪里?潼川人看得见吗?你说老子该死,老子杀人无数,是该死,老子今天就是专门来找死的!恭喜你,你称心如愿了,有本事,你龟孙子就开火!不开火,算你老子哪根鸡巴造的?”骂着,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头颅大喝一声道:“来呀!老子愚不可及!冲这儿打!打死老子你就可以请赏啦!!”

    这一声大吼,加上他满脸的血迹、要吃人似的眼睛,和不要命的气势,吓得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颤。

    杨铁山竟然被他骂得无言以对。张三爷一心要报仇,趁机大叫一声道:“开枪!”

    “砰!砰!砰!……”十余把火枪同时吐出火舌,所有的铅弹尽皆射入税狠人师徒的大腿。

    鲜血潺潺往下流,税狠人师徒以刀做支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倒下去。税狠人骂道:“狗……杂种!

    杨铁山瞥了张三爷一眼,忍不住打个哈哈道:“税狠人,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你是大侠、是英雄!口才武功俱是天下第一!你想死在我手里,那我成什么了?告诉你,从光绪二十八年你举兵造反以来,害死了太多的人,老天爷让你活下来,是让你来还债的!我不是债主,没权利要你的命,就连杨金山、陈桂堂的弟兄后人都没有这个权利,要你命的是大清的律法!税大侠,死在律法面前、鬼头刀下,你还是英雄吗?请你吃枪子是在教你怎么做英雄!想做英雄也没那么容易吧?想做英雄就得拿出英雄本色来!要做英雄你就应该把刚才的那番话拿到县衙、府衙、甚至总督衙门的去陈述一番!想做英雄你就应该提着脑袋去问问那帮贪官!问问他们该不该死!”

    税狠人哈哈大笑,笑得涪江河黯然失声,笑得大山大梁都为之颤动。

    杨铁山道:“自古英雄多磨难,税狠人,你不知道吗?你这种鬼哭狼嚎哪有一丁点英雄本色,你其实就是胆怯、害怕、恐惧、竭斯底里!你胆怯大清的刑法,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抹杀、恐惧你死后的躯壳灵魂皆不得善终!你要是不怕,就放下你的刀,我杨铁山保证让你见到府台、见到总督,保证让你吐尽心中的不平、保证让你死得悔恨不已!”

    税狠人冷笑道:“老子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英雄,这普天下的人哪个是英雄?但老子绝不像你一样做狗熊!你以为你的激将法就能阻止老子去死吗?告诉你,老子没你那么娘、没你那么多屁话!老子若怕死,今天就不会到这里来,你想活捉老子,老子偏不给你机会!就算要死,老子也是流尽鲜血,死得千值万值!而你呢?做了小人不得志,永远也得不到重用,你只能卖股票,只能一直做生儿子没屁眼儿的事,这是你最大的悲哀。你等好吧,终有一天,你的亲人朋友都要对你刀枪相向,那时候,就是你生不如死的时候、那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狗熊!”

    说完大笑三声,踉跄一步站稳身形,举刀往脖子上一架道:“杨铁山!老子在黄泉路上等你!”

    王贵将刀提起一横,架上肩头凛然道:“师傅!要上路吗?”

    “徒儿!有死不枉!走!”

    话落,二人齐刷刷横刀一抹,血光一迸,当啷两声,钢刀坠地,师徒二人双双坐地而亡。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任谁都想不到会来得如此干脆决绝。

    杨铁山一呆,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一股莫名其妙的阵痛袭上心头,说实话,他有些后悔在这里撞上这个该死的混蛋。

    他很愤怒,同时也很委屈,这种委屈让他觉得简直不甘心。但他却知道,税狠人这种人连什么是国家和民族大义都不知道,哪里能够理解他对国家的忠诚,他那些‘危言耸听’不过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在濒临死亡之前大放厥词罢了,自己又何必在这种人面前感到委屈、又何必在他面前不甘心。

    然而此时,杨铁山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奇怪,身边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因为税狠人的死表示过什么,哪怕是一声咒骂。

    杨铁山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其实和自己一样,都被这种悍不畏死的血性给震撼到了。

    这一刻的夜似乎被一种无形的魔力所静止,一切有生的、无生的都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所有的是非对错、恩怨纠葛、强大的、衰弱的、乃至于那些死去却又无法消失的都在这里漂浮着,无从着落,且无边无际。

    涪江河的水,奔流不息,气势磅礴,但可悲的是,它汇聚千山万壑,却也始终无法决定自己的流向,它流去的理由只不过是在寻找不可抗拒的平衡,哪怕明知前面是无尽的深渊。

    ……

    余德清、马武二人来到祖坟山后山,税刚等人围了过来,余德清见师兄师弟们都在,唯独不见了二师父莫道是,问税刚道:“大师兄,二师父呢?”

    税钢不答反问:“这位就是马爷吧?”

    马武抱拳道:“正是。”

    余德清遂将税钢、税勇、税猛三位师兄给马武引荐了一通。

    马武再次抱拳鞠躬道:“闻名不如见面,马武见过各位好汉。”

    税勇回礼道:“好汉不敢当,马爷多礼了。”

    税勇道:“我们师兄弟从德清师弟那里听说了一些有关马爷的事,马爷,有礼了。”

    马武笑道:“不知德清兄弟是怎样平价马某的?”

    税猛道:“马爷想听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好听的是,马爷嬉笑怒骂,为人还不错。”

    马武道:“不好听的呢?”

    税勇道:“听说马爷三妻四妾,惯使江湖下三滥。”

    马武哈哈一笑道:“说得不错!我马武没有五花马、没有青锋剑,只有一双肉拳头,想在江湖飘,还想不挨刀,嬉笑怒骂不敢为,下三滥确实有一套,要不然,怎么能活到现在?说到三妻四妾,那就惭愧了。实话实说,马某前不久确实娶了一个蛮妻,家中也确实还有一个妻姐一个妻妹未嫁,她们虽然生有几分姿色,但都是苦命人,袍哥人家的根本就是严禁纳妾,我马武且敢打她们的主意。再说了,马武现在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且家有蛮婆子天天跟我闹委屈,我还有什么资本敢奢望纳妾?”

    众人被他逗乐,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都抿着嘴在那儿憋着。

    税勇道:“如此说来,难道德清师弟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

    余德清道:“马爷行事古怪刁钻,真的看错了也不稀奇。”

    马武道:“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但听到的未必是真,看到的未必是实。马某最近确实是修了几间房、置了几亩地,但那些都是给老娘和哥嫂的,因为我欠他们太多,得还。马武人是江湖人,妻是江湖妻,注定浪迹天涯,美女妻妾,累己累人,多了祸患无穷,马某不敢去贪图。”

    余德清道:“马爷真的要去浪迹天涯?”

    马武笑道:“实不相瞒,我还真想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所以要跟你来见见莫大师,只要莫大师和众兄弟不嫌弃,我愿与各位开香堂,请祖师爷,歃血为盟。”

    余德清道:“真的吗?”

    马武不答反问道:“我得先知道各位意欲何往,今后有何打算。”

    这话把余德清问住了,他再次问税勇道:“二师父去了哪里?”

    税勇道:“去河边会朋友去了。”

    余德清愕然道:“去河边会朋友?……我不是说我去去就来的吗?他怎好走开?”

    税勇道:“我看你也糊涂,你说马爷能救出师傅,我们当然要做好在此逗留几天的打算了,要是马爷真能救出师傅呢?我们是不是该留下来帮忙?要留下来帮忙是不是就得找个地方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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