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诛许二改道首饰垭
干滚龙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一把拉住许二麻子道:“哥,从这里出去不过里把路就是黄果垭,你估计周乾干得到信之后回县城会走哪一条路?走首饰垭还是走大河边?”
许二麻子一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嗯,河边的路是纤夫走的,很难走,还要过几条入水口,但……”
话没说完,一推干滚龙道:“你就去黄果垭河边,周乾干不走河边也要走土地垭,你无论如何也要拦着他,叫他往富谷寺去,快!”
干滚龙不无得意地道:“好!”话落,人已经窜了出去。
走了干滚龙,许二麻子后悔了,少个人少个照应啊,那王八该不是怕死借机逃了吧?
怎么办?再跟上去,一旦被发现,肯定死路一条!脚下一犹豫,不免回头看,一回头,不远处人影一闪,那人依稀是一身官服。
许二麻子大喜,算定是县衙的捕快到了。可是,等他想看看到底来了多少人的时候,身后一个鬼影子都没了。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雨早就没下了,怎么可能看花眼?想来那捕快也跟自己一样单枪匹马,他也怕死。不过,来一个也好,总比自己一个人强。
当下只管往山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打算盘,但愿这帮人再不要分散,一旦三五成群分成几路,甚至再一个一个分散,天一黑,还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他们。
这时候除了继续跟着就别无选择,他坚信,就算最后只跟着一个人,也终有跟到他们落脚之处的时候。
等再一次来到又一座山脚下,沟底散得很宽,左手横向一条沟,右手纵向一条沟。前面的人出现在山沟中央的田埂路上,径直往左前方山嘴去。
果不其然,对方二十几人的队伍仅剩八人。这种状况早在意料之中,许二麻子伸长脖子左右望望,迅速在树上留下记号。
这里已经是四垭口了,爬上对面那座山往左再翻山去石磨子,顺太阳山过去就是黄果垭,真要去黄果垭,你就是插翅也难逃。”
想到这里,许二麻子一个箭步纵到下面的泥泞路上,寻着田埂路往对面撵了过去。
说实话,跟到现在,许二麻子想的已不再是那二百两赏银了,而是想的怎样抓住这次机会立一大功,攀上蒋黎宏,混个捕快来做做,做不了捕快,免了江湖缉杀令也行。
一进林子,前面的人有路不走,还是选择林间的茅草丛往上攀爬。这一次,许二麻子跟得很近,双方不过七八丈距离,他搞不清楚这伙人为啥越走越慢,但他明显觉得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上了山腰,前方出现一块草坪,许二麻子一露头赶紧缩回,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帮人赫然就站在草坪中央,八双眼睛如杀人利刃一般。
正当他惊犹未定之际,忽听嗖的一声,身边树上落下一个蒙面人来,那人落地猛一振身,持刀向他扑来,还没等他爬起来逃窜,一只有力的大手就抓住了他的后背,他整个儿把他提了起来一抛。
许二麻子只觉眼前一花,身体被抛起向前急坠,耳边风响,啪的一声摔在了草坪上,身上一痛,地上的污水溅了一脸一嘴,接着耳内传来一声呵斥:“不知死活的东西,一路上给你机会逃命,你偏要往刀尖上撞。”
话落人影一晃,一柄冰凉的大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许二麻子吐出嘴里的污水,挣扎着想要翻过身来,背上陡地挨了重重的一脚。他闷哼一声,拼命仰起脖子看头顶。
面前赫然七八个蒙面恶煞神,各自手按刀柄,一双双眼睛横眉怒目,满是杀机。
其中一人跨一大步向前,铿锵一声,巴掌宽的刀片子拔出来当巴掌,一左一右在他脸上拍了两拍,厉声喝道:“说!是不是衙门走狗!”
许二麻子吓得面如土色,腿如筛糠,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是。”
那人喝道:“既然不是,为何死死相跟,屡屡不退!”
许二麻子瘫在地上,举起手来作揖:“哥老倌饶命,兄弟也正被官府通缉,逼上梁山,无路可走,也本想趁今天摸进县衙发一点小财,找几个跑路的盘缠,没想到各位大哥先我一步。我也是鬼迷心窍,一心想大爷们能赏我一些小钱,没曾想,各位大爷理也不理,我就一路跟来了,万望各位大爷大人不记小人过,网开一面,收我做个小弟也行,兄弟愿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那人一怔:“谁他妈稀罕你这种小弟?说!一共几个人跟踪?胆敢不老实,老子要你血溅当场!”
许二麻子连连道:“一个、就我一个。”
那人踹他一脚,踩住他脑袋骂道:“放屁!”
许二麻子再不敢乱接话口,此时说错一句必定脑袋搬家,央求道:“真的只我一个,求哥老倌开恩。”
那人挪开脚,踩住他的肩膀一蹬。许二麻子滚了一圈,翻身跪起,不停作揖,猛见一清瘦小伙突然摘下面巾,拔剑在手,左手五指呈虎钳向他擒来道:“你可认得余德清!”
许二麻子大惊失色,对方自报姓名,那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一眨眼之间,来人已到面前,脖子就被他拿住,接着身体悬空,啪的一声再次被掼在地上,只听余德清哈哈笑道:“此人乃是永和的败类许二麻子,以拐卖女人,先奸后卖为生,他可不是被官府通缉,而是被江湖通缉,你们可认得?”
众人哪里认得什么许二麻子,都道:“宰了他!”
许二麻子魂飞天外,连连求饶。蓦听得一声喊:“还有一个!”
随即人影一闪,啪的一声,一人从天上掉下来,把草地砸了一个坑。
许二麻子只当干滚龙被捉了回来,侧目一看,地上的人竟是一个背刀的捕快。
余德清又是哈哈一笑,剑尖一指,目露凶光道:“你个该死的,竟然勾搭官差,一路跟来,欲置我等于死地,还不是走狗?你不死,天理难容!”
说完,长剑往前一递,一个洞穿,拔剑再一个洞穿……
鲜红的血液喷出来,三刀六洞,六刀一十二洞,洞洞见红。
许二麻子和那捕快手脚乱蹬,魂归黄泉,兀自惊恐万状,死不瞑目。
兜兜转转走了许多冤枉路,终于诱杀了这两条甩不脱的‘尾巴’,余德清擦干净剑身上血迹,率队直去富谷寺聚集。
同一时刻,三里许之外的河滩上,周乾干十一人早已舍了马匹,连同数十名巡防营官兵沿河床直上,一路上遇水蹚水,攀崖越壁,到黄果垭入河口刚好和干滚龙撞个正着。
干滚龙如见救星,跟周乾干如此这般一说,周乾干急领捕快兵勇及干滚龙、皮渣三十余人扑向四垭口。待追到许二麻子和那捕快丧身之处,于德清等人已去得不知多少远了。
而这时蒋黎宏的轿子,连同巡防营二三百余勇浩浩荡荡,还在首饰垭下的泥泞道上一步一滑,艰难跋涉。
余德清一路人马赶到富谷寺通往陈古某一山梁的时候,税狠人、莫道是两路人早已恭候多时,税狠人开口就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是什么人?可有清理干净?”
余德清道:“是永和的许二麻子,这个混蛋很狡猾,在四垭口绕了三道梁子都没有甩掉他,后来竟然跟上来一个捕快,但所幸已经被我宰了。”
莫道是与税狠人对视一眼:“那就是说后面还有人?”
余德清道:“不清楚,但出了四垭口我们走了许多处水沟,想来,他再难跟上。”
税狠人双手叉腰在原地转了几圈,想了想,顺着山林一边赶路一边说道:“这一路走了接近两个时辰,耽误太大了,捕快显然是县衙里面被人解救出来的,由此可见,我们的处境很危险,说不一定消息已经传到了丰乐场。”
莫道是道:“不会这么快吧?……”
税狠人道:“还快?你们估计一下,从河边栈道到丰乐场这段路,全力奔跑的话需要多少时间?”
余德清道:“最快也要一个时辰。”税狠人道:“那就对了,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前面有人堵,后面有人追。”
众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甩开大步跑起来,但山里太滑,几千两银子、银票、股票分散在众人身上,怎么还跑得快?税狠人道:“加快速度赶路,争取在前面没被堵住之前赶回王家寨!”
莫道是边跑边说道:“师兄,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是我们抢了县衙,而且还知道我们的路线?”
税狠人道:“捕快都已经追上来了,你废话还这么多,不会凡事往最坏处多想想啊?万一我们刚进衙门就被人看见,而且马上就去丰乐场报信了呢?再万一,大雨一来,姓蒋的根本就没去丰乐场,而是直接回县衙了呢?我们现在且不是离他们很近?”
莫道是略显紧张:“那这时候回王家寨也不保险,搞不好会害了康石匠!
余德清道:“师傅,不要急,应该没有这么严重。我们这样逃命似的跑路,很容易遭人怀疑。”
税狠人闻言突然站住,神情十分冷峻,余德清的话很有道理,山下到处都是人,这样等于不打自招。
他大步走着道:“是不能去王家寨。这回不但背了几条人命债,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收获,跟劫皇纲没什么两样,换做一般人,谁也不敢做为。换句话说,等于摘了蒋黎宏的乌沙,要要了他的老命,他还不得三尸暴跳、挖地三尺?他不了解我们,衙门那帮爪牙不会想不到,再说,还有杨铁山。”
众人听这一说,皆不能言语。一小会儿的沉寂之后,莫道是道:“你这样说来,问题的确严重。在康家呆这几年,难保没有露马脚,看来怕是连观音阁都回不去了。”
税狠人眉头皱得更紧,问道:“你们说,现在哪个地方最危险?”
众人都说是观音阁,也有人说是县城。
税狠人暗想,既然官差都跟到四垭口来了,丰乐场铁定已经得到消息,此时去了观音阁,观音阁才会危险,没去观音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前面的路,因为杨铁山在丰乐场,说不一定,别人早就已经撒好了一张网。
税狠人想到此,问道:“莫道是,从富谷寺往北去新兴,再去周堆,然后辗转出川去湖北如何?这条路绝对不危险,老天爷都拿我没得办法。”
莫道是一皱眉头:“师兄,为什么要逃啊?我们一进山林就是飞鸟投林,何必要怕他呢?”
税狠人道:“正因为是飞鸟投林,所以得擦干净自己的屁股。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丢下康石匠一家,怎么办?”
莫道是又皱眉头,看了看他们那帮弟子们,想要听听税钢税勇税猛和余德清的想法。
而余德清等师兄弟从来就不敢在两位师傅面前自以为是,在他们心里,就算死,也要杀出血路救出康石匠一家,因为那是恩人。
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搞不好就会步光绪二十八年的后尘,甚至更惨。
莫道是又看康富和王贵,见他二人不说话,笑道:“难得师兄想得这么通泰,这是好事,我也烦透了躲躲藏藏的日子了。说吧,谁回去救康石匠?”
税狠人叹了一声道:“说起来得怪你,银子打瞎了你的眼,坏了我的规矩,违背了我的初衷,逼我成了真正的盗贼,又要把弟子们拖下了水。”
莫道是怒道:“收起你那一套吧税大侠,你真以为劫了蒋黎宏的股票就把全县的人都解救了?留下银子银票他还会感谢你?我告诉你,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彻底!我这一招叫作釜底抽薪,让他从此再不能有机会翻身!杨铁山也没什么可怕的,他要是看不惯,尽可以跟蒋黎宏一起放马过来!”
税狠人黑着脸道:“你厉害,厉害就厉害在最后一句!可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匹夫之勇!”
莫道是一怔,无话可说,在一切预想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他觉得所有的假想都是在无的放矢,自己吓自己。
余德清接过去道:“依我看,杨铁山未必会跟蒋黎宏一势。”
税狠人道:“这自不必说,从杨铁山行事作风上看,多半受了赵子儒一些影响,我想赵子儒是绝不会赞成坑害穷人的,他们俩算计的只是富人,但就怕杨铁山脑袋被驴踢了来插上一脚。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劫了蒋黎宏,杨铁山心里难道不为他的商会担忧吗?”
税钢插了一句道:“他怕我们也劫了他吗?”
税狠人道:“他要不这么想就绝不会来为难我们,但如果他要这么想呢?可谓卧榻之侧且容他人酣睡,杨铁山这人不是赵子儒,他一心想顺杆子往上爬,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且能容得下我们这帮真正的盗贼?所以,必定会来狗拿耗子。”
众人这下明白税狠人为什么说最危险的地方是前面的路了,因为杨铁山出头的话就牵扯到永和福成两股江湖势力,江湖势力无孔不入,跟官兵比起来将会更难纠缠。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现在不是要不要去王家寨的问题,而是过不过得去的问题,万一在路上被逮个正着,后果可想而知。
康富是康石匠的侄儿,王贵是康石匠的外甥,二人自然是十分紧张,生怕众人丢下他们的亲人逃之夭夭。
没想到余德清哼了一声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杨铁山要来就来,没什么可怕的,他肚子里那点弯弯绕要是想做一个好官就不会来卖股票,他分得清是非还罢了,若分不清,也得小心他的脑袋。永和福成那帮怕死鬼更不可怕,他两家联手连马王爷都斗不过,凭什么跟我们斗?”
税狠人站下来,黑着脸对余德清道:“你小子,臭毛病又犯了。我们不能轻视谁,也不能像蛮牛一样动不动就想到拼命,你们的命多少珍贵,我可舍不得随便拿出来拼。既然祸已经闯大了,尽量想办法跑出去才是真的。我现在没以前那么傻了,有了这笔银子、这些股票,哪里不是家?杨铁山也好,蒋黎宏也好,让他们去跳脚吧。”
说完往林子外面的山丘一指,接着道:“这里离金鱼垭不远了,莫道是、税钢,你俩率大队人马就此打道向东,彻底避开磨嘴金鱼垭一线,拐道去首饰垭!”
啊?去首饰垭?众人心里一激灵。
税狠人又道:“到首饰垭后应该天黑透了,你们可以找李德林帮忙,从赵家码头过河,去金鸡场一带林子里等着。我和康富、王贵三人打捷路去王家寨接康石匠,然后来找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莫道是道:“从杨铁山眼皮子底下过河?亏你想得出来。你都说自己成了真正的盗贼,怎么要去害赵子儒?李德林还会卖账吗?”
税狠人不答,手一挥接着走路。
众人忐忑,走出一段余德清才说道:“师傅,你不能回王家寨,让我去!”
莫道是道:“最好是我去!”
税狠人猛然回头死瞪着二人道:“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我叫你们去找李德林,谁要你去害赵子儒?李德林的人品我信得过!此去王家寨万一有什么差错,杨铁山要的是我,与你们何干?他拿不着我的脏,我们可以摘得一干二净,换了你们被拿住,我摘得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