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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父母官冤断无头案,司马记义斥阉人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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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刚带着三人从煮雪轩回来,众人已经散了。李娇爹娘和李玉回新房子住了,李娇和姜氏正帮着做饭婆婆收拾碗筷,见凌刚回来,她忙过来问他情况。

    凌刚将她带到里屋,纠结半天,将尚家的想法告诉她,李娇捂着嘴惊道:“这么多?”

    凌刚点了点她的脑袋道:“小财迷!但是如此乘人之危,要被人忌恨,总感觉后背凉飕飕。你家老爷我有两个打算,一是将信件交给公公,彻底干倒尚家,他们以后便无力与我们作对,当然,这样咱们一分银子拿不到;二是他们给我的多,我却少要,譬如不要他们的干股,这样他们反而会感谢我!以后更好相处。娇儿你来选选看。”

    李娇想了想选择了一,抱住凌刚缓缓地说道:“哥哥,咱们如今赚这么多银子,妹妹心里都发慌!咱们银子赚的够够的了,不图这不义之财。再一个,上次倭寇的事,还有今日之事,妹妹直觉便是尚家在背后搞鬼,他们太危险,妹妹平日不敢告诉哥哥,其实每日我都担惊受怕,生怕哪天哥哥出了意外。要是把他们扳倒了,妹妹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了。”

    说罢,仰起脑袋巴巴地望着凌刚,微微蹙着眉头,眼里全是担忧。

    凌刚知道李娇平时胆子小,不禁抱紧了她,亲了亲她道:“因为他们当时害怕矿工泄露私采铁矿之事,加上痛恨我劫了矿工,所以要杀人灭口。如今刘鑫武带着账本跑了,中间人没了,这个事于我们而言已经过去。我们只要将信件还给尚家,尚家不至于再跟我们为难。哥哥想把尚家之前私采的铁矿和铜矿盘下来,还想建一个水力锻锤工坊,没有尚家的配合和财力,是做不到的。娇儿,你放心,哥哥有太乙天尊保佑,不会有事的。”

    “哥哥,咱们赚的已经够花了,妹妹不要那么多银子,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你真想做事,妹妹可以给哥哥省下来,咱们少花点,慢慢便会什么都有了,好不好?”

    “妹妹,你想平安,那更不能对尚家下死手啊。你可能不太清楚这里的关碍,他们后面不但有首辅,有抚台,还有整个大明大多数官僚士绅,他们是一体的,他们对公公、客氏,这些皇帝身边的人非常敌视!若是咱们跟着公公对尚家下了死手,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李娇放开凌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犹豫起来,不过很快她便揪着小嘴抱怨:“该不会是哥哥看尚小姐生得美,才网开一面吧?”

    凌刚摊手道:“娇儿,这是身家性命攸关的大事,怎能让儿女情长来误了?何况,哥哥我不会放过尚周初的。”

    李娇扁着嘴道:“你们都儿女情长了?”

    凌刚哭笑不得:“那是一种修辞手法。说的是哥哥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误了大事,何况跟她没有儿女情长。”

    “那是不是哥哥为了大事连妹妹也能放弃?”

    “那不会的,娇儿是哥哥命根子。我们不仅仅是儿女情长,还是血水交融不能分割的。就像我在任何情况下,不能放弃父母一样,哥哥怎能放弃宝贝娇儿?那样跟割我的心肝有什么区别?放弃我家小宝贝,我的所谓大事有什么意义?”

    “那哥哥你老实讲,尚小姐美不美?”

    “再美也没我家娇儿美。”凌刚说罢,实在架不住她连番发问,抱起李娇便吻。

    李娇虽然不甘心,但是架不住凌刚又亲又抱的,不一会儿,便热烈回应起来。

    第二日,全城的工坊商铺依然没有开张。张亮和客氏急得团团转,商量了一番,只得派人通知绍兴府,说是商税可以再商量,让工坊商铺先开门复工,并不断派人催促绍兴府抓紧办案。

    税监署下属的东厂番子同时也在暗中调查。

    三名宫女已经被捞上来,早已死了多时,身上伤痕累累。

    绍兴府的仵作在税监署东厂番子监视下,验尸过后如实记录伤口以及结论:系被轮后丢入水中淹死。

    何三畏面色沉痛,当场严厉责成绍兴府、山阴县及会稽县要密切配合税监署,从速将凶犯查出,严惩不贷,务必要给太祖奶奶一个交待!

    很快,凶手便在被关押的二十多人中被找到,一共有九人参与轮施暴,何三畏迅速遣人将结果呈报客氏,并将案宗上报浙江按察使司。

    对于黄石来一伙剩余人员,税监署与绍兴府扯皮不断,税监署想定黄石来买凶杀人,绍兴府则坚持认为,唐家三傻口供无法作为证据。就这样各说各理,一直无法定罪,也没有释放。

    这边厢处理宫女案,那边厢,应子豪马不停蹄带着捕快,轮番走访三名受害百姓家里,主要寻找与这三家平日里有过节的人。

    结果三人被挑了出来,分别是街头混子吴二,杀猪匠刘老三,还有个跑江湖卖把戏的梅全,这些人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家里再无其他人等。

    捕快找到他们要求协助调查,不料进了衙门,三人就被上了枷锁脚镣,投进衙门西侧监狱最中心的黑狱,一人一间单独关了起来。

    当晚,应子豪带着一干狱卒,穿过森严的狱神庙,经过黑黢黢的软监、轻监、重监三座监狱大院,来到最里面的黑狱,关押死刑犯的地方。黑狱大门上方是一头狰狞的狴犴头像,大门狭窄低矮,仅能容一人进出。

    众人弓身经过大门后,来到吴二所在号子。随着牢房厚重的铁门吱呀呀的一串响,他们进入漆黑的牢房。

    这个牢房不像一般的死刑犯号子,空间狭小得难以转身,而是相当宽大,顶部是拱形的,因此任何声响都会发出些许回声,更添幽怖。

    牢房里响起哗啦啦的脚链声,扑面而来的是一阵令人作恶的骚臭味。跳动的火把光焰下,一张胡子拉碴、惊恐委屈的憔悴脸庞,在黑夜中忽明忽暗。

    “大人,草民冤枉啊!”吴二哀嚎着。

    应子豪拿着一份写好的供状,要吴二看,吴二不认字,应子豪便念给他听,大意是吴二觊觎陈政妻子美貌,被陈政打过,因此怀恨在心,那日乘乱,在悦来客栈射杀陈政,妄图霸占陈政妻子。吴二与杀猪匠刘老三、卖把戏的梅全,平日没事便厮混一起,三张弓箭是吴二从一个官台山流窜土匪那买来的,共花了吴二九两银子,吴二又以一把五两的价格分别卖给刘老三、梅全,后来乘乱分别射杀各自仇人等等。

    念完供状,应子豪厉声道:“你从实招来,在供状上按上手印,免受皮肉之苦!”

    吴二大呼:“草民冤枉啊,草民确实盯着他老婆看,被陈政打过,但过去很久,不可能为了此事杀人啊。草民不认识梅全啊,更没有买过土匪弓箭,那日城里作乱,小人不在现场,大人。”

    应子豪也不说话,挥了挥手,几名如狼似虎的狱卒放倒吴二,按着他的四肢与脑袋,一名狱卒揭起一张桑皮纸,贴在吴二脸上,嘴中噗的一声喷出一股酒雾,那桑皮纸便紧紧贴在吴二脸上。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那狱卒一边贴一边说道:“爷们是给吴二爷加官进爵哩,你要是招,便将脑袋往右边拐。”

    按着脑袋的那名狱卒松了手,吴二疯狂摇着脑袋,贴到第四张时,吴二将脑袋拐往右边,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抖动。

    应子豪挥挥手,那狱卒便将桑皮纸揭了下来,桑皮纸上印出一张人脸来。

    吴二脸色青紫,大口喘着粗气,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又叫道:“大人,小人真的冤枉啊!大人可以去调查……”

    “还不老实!”应子豪打断了吴二,挥了挥手,一旁狱卒再次开始给吴二贴加官。如是者七八次,那吴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被迫无奈按了手印。

    应子豪如法炮制,拿到梅全和刘老三的手印。

    第二日晚间,吴二正在漆黑的死牢坐着,忧心忡忡,忽听门外有狱卒恭敬地说道:“嫌犯在里头,张公公,二位档头请。”

    接着,牢门吱呀呀地开了,头前是一名面白无须的太监,头戴银色太监帽,坠着一火红绒球,身着五品青色边纹素袍。黑暗中远远望去,可不是张亮么?

    另外两个人,俱着圆帽,穿褐衫,脚踏白色皂靴,却是东厂番子打扮。

    那公公进门,远远地站着,身旁番子举着火把偶尔从他身边一扫而过,那身影随后便模糊在沉沉的黑暗中,连那张白脸也蒙上厚厚的黑暗阴霾,让人看不清他表情。

    那公公尖着嗓子问:“吴二么,咱家是钦差绍兴府税监署总理太监张亮,今日带人过来,复审你们射杀三名百姓之事。咱家看了你的供状,觉得疑点甚多。你放心讲,他们有没有将你屈打成招?你有何冤屈,尽管诉来!”

    吴二见钦差大人要为他昭雪沉冤,欣喜若狂,痛呼道:“奴才谢钦差大人救命之恩!草民确实冤枉,草民没有杀人,草民当日就没在悦来客栈。小人实在受不过折磨屈打成招。草民自小父母双亡,没人替小人伸冤,大人救救草民!”

    不料钦差哼了一声:“果然不老实!来人!让吴二爷开开眼!”

    接着便冲进几名大汉,将吴二按倒,嘴里塞满破布,直把那张脸撑得跟个圆葫芦似的,吴二此时脸色已经涨得青紫。接着他被扒了裤子,一名经验丰富的仵作,手持一根手指粗细的铁棍……吴二嘴被堵住叫不得,身被按住动不得,浑身抽搐,大小便失禁。

    一番折磨下来,那东厂番子道:“把你的供状背一遍,说错一个字,便给你加一次餐!”

    吴二战战兢兢按照供状,背了起来,中间打了个顿,又是一番折磨,最后总算背得滚瓜烂熟,却因为太像背书,再次被折磨一遍,直到他用既熟练又像个凶手的口吻背完,那三人才离开,去继续“复审”梅全和刘老三了。

    接下来几日,不是税监署的太监带着番子单独审讯,便是知府衙门和太监一起审讯,或者在牢房里,或者在大堂上。而且太监人数多,有时同一个人还会审问他们好几次。

    每次都有太监对三人杀人提出质疑,三人一开始以为有救,但是只要这三人翻供,甚至说得一字不对,或者口吻不像,马上被拉下去遭受酷刑,似乎专门要诱骗他们翻供好用刑一般。

    酷刑越来越难以忍受,外面却看不出伤口。三人的丁丁,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酷刑中,只剩下小半根。

    到最后,三人精神完全崩溃只求速死,甚至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就是杀人犯,无论见谁,无论谁质疑,绝不翻供,口供串联,毫无纰漏为止,那何三畏方遣人去告知张亮,说杀害三名百姓的凶手已经找到,请公公一起审讯。

    张公公亲自带人,过来与何三畏共同审讯三人。

    梅全三人,哪里知道之前的张亮和番子都是假的,这次来真的了?三人跪在堂下,精神萎靡不振,一脸死气,像极了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在末日来临前的痛悔沮丧,倒豆子一般将口供供出,毫无纰漏。

    张亮问了好几个问题,包括是否屈打成招,三人身世,互相如何认识的,等等。不幸全部被预演过,那三人早被折磨疯了,哪敢说一个不字?

    张亮见他们身上确实没伤,不像屈打成招,那神态更是没假,便在判文上盖了印签了字,勘查无误,回去向客氏复命。

    客氏细想一番,也没有觉得不妥,地方不想缴税是真,不至于要杀了自己和张亮,三人那时杀人应该是真的凑巧了。

    公公走后,何三畏带着鄙夷的口气对应子豪道:“这些腌臜阉竖,哪里读过几本书,怎知华夏智慧博大精深?”

    说罢,他见应子豪讪讪笑着,也自觉失言,便拍拍应子豪的肩膀道:“你干得不错。这些银子,请手下兄弟们喝喝酒。”

    说完,丢下一千两银票交给应子豪。

    绍兴城暴动后,凌氏药铺的生意暴跌三成。凌刚出门走在街上,总能感到有敌意的眼光睃着他,甚至连家人也被连累,出门总被百姓指指点点,不外乎说他是阉竖的走狗,勾结阉竖欺压乡民之类的。

    这天,李娇去司马记肉铺买肉,肉铺老板娘司马芶芬睃了她一眼,奚落道:“哟!这不是凌大人家的老板娘吗?咱司马记的肉,可配不上宫里娘娘太监的口味,那都是娇生惯养的身子,吃坏了可是要杀头的,咱可不敢卖!”。

    周围众人拍手称好,有二流子吹着口哨冲着李娇“嗷嗷”呼喝。

    李娇被这么多人当众奚落,扁了扁嘴快哭出来,习惯性地往周围看看,想找哥哥,哥哥不在身边,却看到快瞎眼的李婆婆来买肉。

    李婆婆对司马芶芬说道:“凌百户和李娇是好人!”

    凌刚和李娇前段时间商量后,给她在药铺不远处租了个小房子,并每月给些日用银子,李娇日常买些菜肉,也会顺便给她带点。

    司马芶芬不屑地对李婆婆说道:“你个糟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喝口奶就叫娘,不嫌臊的慌!一个丘八百户,不就挣了几个银子,至于你这样?这么多年都白活了,恁地不明事理。阉人过来害我们乡民,你这糊涂婆子明白不?你想买肉,一斤加五厘钱!李娇要买,一斤加两分!”

    如今猪肉一斤也就两分三厘银子,这个加价充分表明了司马记肉铺爱乡土抗阉人的态度。

    周围众人自然热烈喝彩,纷纷嚷道:“以后买肉就到司马记。”

    这时,税课局大使陈东西正带着几名攒点文员路过,司马芶芬见了陈东西,立刻满脸堆笑,一路小跑迎过去,嘴中说道:“哎呀,陈大官人,哪阵风把您老人家吹了过来!快来,奴家这上好的蹄髈,就是要孝敬您老人家的!”

    一个文书接过蹄髈,陈东西对司马芶芬点点头,便带人离开了。

    司马芶芬口中热情地“哎,哎!”着,送了好一段路,还站在那里,目送大使远去,冲着大使伟岸的背影不断地点头挥手。

    李娇回去后见到凌刚,扑上去抱住他,扁着嘴哭得梨花带雨。

    凌刚拍了拍李娇喃喃道:“咱们药铺的生意很快就会好转,并且会越来越好,因为他们太健忘。再说,很多外地商贾想买咱的祛热汤而不得,继续正常生产便是。你不用在意周围老百姓的眼光,都是些可怜又愚昧之人。那个司马老娘们,满嘴仁义道德爱乡爱民,一肚子男盗女娼蝇营狗苟。这种人,要是哪天我能管着她了,她第一个跪下;要是鞑子打来,她第一个做汉奸。”

    李娇委屈地说道:“她骂你丘八百户!”说罢,又扁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朝军人地位低下,特别是卫所里,一般的什么总旗、百户,甚至千户,确实并不怎么受待见。

    凌刚看着李娇为这句话哭得那么伤心,哭笑不得:“那也是正六品大员!待哥哥以后给你弄个皇后当着玩玩!让司马老娘们给你洗脚倒尿壶!”

    李娇闻言顾不得哭了,慌忙捂住凌刚的嘴,急道:“哥哥,不敢乱说话!这是杀头的大罪!”

    凌刚哈哈大笑,李娇也被感染,哼了句:“哥哥如今这般没心没肺的。”

    李娇不哭了,凌刚问起凌虎头与李来安的情况。

    李娇道:“虎头叔叔忠厚老实,干活卖力,自尊心特强,有点倔强。”

    凌刚心道,这种性格的人太可靠了!

    “来安哥,心思灵活,活儿上手特别快。”

    凌刚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李娇,坡塘屯在建的药厂,规模比现在这个大的多,按照目前的安排,核心工艺根本就没人可做。

    因此,他要将核心工艺缩减为水溶液,苏打溶液,醋酸溶液的配制,对外称为一、二、三号溶液,其他工艺全部让佣工来做,让凌虎头与李来安分别负责。过滤、清洗、萃取等流程,需要什么溶液,来领取这几号溶剂便是。这三种溶液的成分和浓度设置为机密。

    凌刚让李娇明日开始便实施。这样,他们核心工艺组的人员,李娇,李玉,姜氏,王氏,只需将佣工送来的清水,分别称量醋酸、苏打倒进去搅拌均匀即可,干完所有只需一人,不到小半个时辰,等人过来领取便是。劳动量大大减轻。

    李娇听后大为赞同,十分开心,抱住凌刚狠狠亲了一口,忘记了不快,眉飞色舞地对着凌刚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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