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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走马上任,卫军原来是农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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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凌刚的指挥下,众人将尚家村两家老宅彻底打通。又购置了五座铁匠炉、风箱、铁夹、砧子、铁锤等一应物事。矿工不用去药铺了,专事打铁和训练。矿工操练事宜由李云奇负责。炼铁打铁这块,凌老爹负责技术指导,具体业务由魏二蛋负责。

    魏二蛋打铁颇有天赋,对于各项火候的掌握相当精准。这位无名白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加之营养好了,练出一声古铜色的腱子肉,颇有男子汉的气势。

    经过凌刚和爹爹的技术改进,目前凌家铁匠铺生意更是红火,连张介安都悄悄给了一笔刀枪订单。其他大户人家的武器订单更是应接不暇。

    凌刚因此给所有人的基本月俸禄提高为二两,众人心下自然感激。

    李来安和凌虎头去了药铺,凌虎头负责过滤,李来安帮忙用菜油萃取,都是体力活,让几位女眷顿时轻松了不少。每人月奉三两,快赶上知县大人俸禄了,让二人干劲十足。

    安排好家事,凌刚正式走马上任。拜见过绍兴卫各位千户、副千户、指挥佥事、指挥同知,因在之前酒席上多数见过,凌刚又是指挥使大人亲信,自然大家都很客气。最后见了张介安,张介安向凌刚交待了他所领百户所的基本情况和职责。

    他这个百户所,在城南二十里偏西会稽山下有个屯所,叫坡池屯,正军二十人,算上家属丁口共一百三十人,管屯的是个名叫郑恒山的总旗。如今卫所人员严重不足,凌刚百户所旗军就这二十人,还包括前些日子交给凌刚的十人。

    明朝卫所制度,正常编制是一个卫5600人,下辖5个千户所,一个千户所下辖10个百户所,一个百户所112人,包括2个总旗,每个总旗下辖5个小旗,每个小旗10名旗军。

    但是明朝卫所旗军后来待遇太差,跑了十之七八,朝廷一开始实施根补(抓回本人)和勾补(从逃跑旗军家族中勾选一人补充),后来因为根补过程中,去抓人的旗军甚至小旗总旗也逃跑了;勾补过程中,在地方遇到很大的阻力。加上卫所军战力低下,朝廷开始实行募兵制,便对逃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凌刚的职责就是督导这二十人训练,监察旗军及家属种地收粮事宜。凌刚心道,合着我这百户就是来当村长,顺带训练民兵。

    腹诽归腹诽,凌刚见过指挥使大人,便带着十名旗军来到坡池屯,这是会稽山下,一个三面环山的山村,一排排茅草屋错落有致地立在山坡平缓处,至少得有一百多户人家。

    听身旁旗军解释,这里除了二十户卫军,剩下的百十户人家都是佃农,租卫里的屯田,这些田多数是指挥使大人家的。由于前任百户体弱多病,这片屯田一直是由总旗郑恒山管理。

    凌刚心下感叹,卫指挥使变成地主老爷了,总旗变成管家兼里长。

    不远处的农田里,到处是农夫农妇播种劳作的身影。村里有垂髫小儿浑身脏兮兮,趴在地上捉着什么虫子,光秃秃的前额两边,稀松的几绺黄毛随风飘扬。有老翁佝偻着腰,吸着旱烟坐在墙角晒太阳,不时拿手伸进破烂的上衣挠痒。有老妪眯缝着眼,颤巍巍地纳着鞋底。

    十名旗军不停地叫着“张伯”““李婶””打招呼,众人多是点点头,有几名老翁倒是站了起来,看着凌刚。

    “百户大人,这几位是咱们百户所旗军。”身旁小旗张俊提醒凌刚,接着向那几名老翁道,“各位伯伯,这是新上任的凌百户。”

    那几名老翁忙上前拱手行礼。

    凌刚拱手还礼,心道,要是打仗,这帮人得让人背着才能上战场。他心中叹息,询问一位姓张的旗军:“张伯伯,我们去你家坐坐,聊聊,可方便?”

    张伯伯佝偻着腰,咳嗽着连连答应,带着一行人来到家里。

    只见这间茅屋,里面只有一间独立厢房,外面西头摆着两张床,东边是土灶,中间是个吃饭的木桌和几个凳子,这敢情是客厅餐厅卧室一体,别无长物。

    张老伯的老伴摆了凳子让凌刚坐下,凳子有限,多数人便站着。

    原来这张伯伯名叫张狗儿,今年四十八,看起来像七十,山西大同人,祖辈跟着朱元璋打仗,后来被分配到绍兴卫,一直至今。老伴不知哪里人,从小流落到绍兴做下人,后来经好心人才撮合的他们。如今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大的三十,最小的女儿十三,都正在田里干活。

    “张伯,家里有几亩地?”凌刚问。

    “早没地咯。爷爷那辈,家里没得吃,地就卖给指挥使大人咯。如今我们是给张大人干活哩。

    “一年收成如何,够吃饭家用吗?”

    “那不够咯。我们家租了30亩水田,10亩桑田,一年收成落到手里,合着不到20石,一家六张嘴哪里够吃用。只能在农闲时出门打零活。三个娃娃娶不到媳妇,愁死咯。老汉我身体不行,否则多种点地,便好过些。”

    “一亩地收成有多少?”

    “正常年景稻田两三石,桑田合粮食五六石。”

    “外面租地不是五五分成,你们租地力份为什么这么低?”

    “老汉也不知道哩,咱们是军户,只能分两成力份,说是这地还要给朝廷缴税,要给各种官儿发俸禄,老汉不懂。咱又跑不掉,不能出去租地种。”

    凌刚又问:“张伯,您身体这样,平时如何操练?”

    张狗儿叹口气欲言又止道:“老汉不能操练。”

    这时张俊趴在凌刚耳边悄悄说:“不能或者不想操练的,每月需给屯头交一斗粮食。交了粮食,你爱干嘛干嘛去。”

    还有这等骚操作?凌刚问:“屯头便是总旗郑恒山吗?”

    张俊点点头。

    凌刚告别张伯,领着旗军众人来到村南头。

    这里有个小校场,杂草丛生,想必平日疏于操练。校场东头有座白墙茅顶房屋,比村里其他房屋稍稍好看点,便是总旗郑恒山的“屯署”兼住宿。

    众人进门,见郑恒山正躺在堂屋一只藤椅上睡大觉,两只黑黝黝的脚趾从破口的布鞋里钻出,正指着大家,似乎在警告众人不要靠近。嘴角流着哈喇子,呼噜声震天。

    一名旗军走上前去,小声叫道:“总旗,总旗,新任百户大人来了。”

    郑恒山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凌刚,慢腾腾地下了藤椅,朝凌刚拱了拱手便算见过。

    前任百户病故,家中无人继承,郑恒山近水楼台,又常年在此为指挥使大人督导种地收粮,对百户一职志在必得,不料被凌刚这个外来和尚捷足先登,心里自然一万个不爽。

    凌刚冷笑道:“敝人打扰郑总旗休息了。睡得可好?”

    郑恒山三十多,中等身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揉着眼睛道:“属下昨夜带队巡夜,没睡好。”

    “哦?那以后你坚持带队巡夜。”凌刚当然不信他的鬼话。

    郑恒山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不需要每天都巡夜的。”

    “什么时候需要巡夜?”凌刚盯着他穷追猛打。

    郑恒山四下张望了几下,似乎在寻求手下旗军替他圆场,见没人出面,便说道:“百户大人,偶尔有盗贼的时候,便要巡夜。”

    凌刚哼了一声,招了招手,将张恒山带出屋子,指了指校场道:“郑总旗,校场已经长草了。是准备养牛还是准备煮盐啊?”

    “这……”郑恒山词穷了。

    虽然如今内地卫所旗军,本质上跟世袭农奴没两样,但是面上还是朝廷军人,不操练是说不过去的。

    凌刚大手一挥正色道:“朝廷军屯,为了什么?下马屯田,上马便能打仗!你吃着朝廷俸禄,备受张大人器重,却大白天翘着二郎腿,打着呼噜睡懒觉,疏于军兵训练,对得住上司栽培,朝廷恩养么?”

    郑恒山辩解道:“旗军生活困苦,不时需要外出打工补贴家用,无法正常按时操练,下官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哦?”凌刚看着郑恒山冷笑道,“好个爱兵如子的总旗!一个月一斗米便是你的爱兵之道?

    郑恒山没想到这个百户,新来乍到搞突然袭击,一把火就烧自己屁股,一下子手忙脚乱,不停擦汗。

    凌刚厉声道:“把所得粮食退回旗军,本官便不予追究。下次再犯,绝不轻饶。至于旗军家庭生活困难,”凌刚转头对张俊道,“回头你去统计一下,如今青黄不接,确实揭不开锅的,统计后报上来,我来想办法。至于年老体弱,无法操练,核实后统计上来,暂时不参加操练,报卫署衙门定夺。其他正军,每日酉时操练半个时辰。”

    凌刚也不愿过多影响旗军生计,因此,这些年老体弱的,该退休找儿子顶班还是怎么滴,让上面去定吧,不知扯到啥时候呢。

    张俊朗声答应,正要离开,凌刚叫住他道:“你安排人手,去通知屯里旗军,今日未时所有人到校场开会。”

    郑恒山见凌刚撇开他安排事务,在一旁愤愤不平,看张俊时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凌刚见了,扶住旁边手臂粗的树,双手拦腰一掰,树干应声而折,郑恒山见了大惊失色。

    凌刚对郑恒山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能做百户了吧?嘉靖时几十倭寇从上虞打到南京城下,杀我大明官兵几千!为什么?就是你这样的太多了!白天打着呼噜吹得跟个哨子似的,生怕倭寇不知道你在睡大觉!按照咱们现在这操练水平,别说倭寇,就是几个厉害毛贼,我看你们也招架不住!休说你是当兵的,就是一个百姓,作为男人,保护妻儿老小也责无旁贷!”

    郑恒山擦了擦汗道:“大人训示得对!大人训示得对!”

    凌刚挥挥手道:“你退下罢,这几日好好反省。”

    到了未时,二十名旗军到齐,除了先前跟着凌刚那十名,不是老便是小。

    凌刚跟他们讲了操练和救助事宜,了解需要补助的困难家庭和不能操练人员情况,便一个人匆匆赶回绍兴卫署,见了张介安,将情况做了汇报:“下官今日去了坡塘屯,目前20名旗军,由于年老受伤,不能操练的6人,没米下锅的8家。不能操练的6名老人,属下改日便发公文到卫署,今日不谈了。至于没吃的几家,属下不敢自作主张,来请示大人。”

    张介安随意地摆摆手道:“这里就咱爷俩,别说官话了。以往都是有余粮余钱的贷给他们,夏收秋收时再还,月息三分四分。”

    这年息就是36-48,现代人看来这个太狠,但是这在大明民间算正常水平。

    凌刚想了想便道:“大人,属下想那些旗军几乎每年都要赊账,一年一年这么下来,可能旧账未清,新账又来,会越来越困苦。属下想弄点钱粮赊给他们,利息低点,不知妥当否?”

    张介安低头考虑一会儿,便道:“凌百户悲天悯人,着实可敬可佩。这样,你那没现成的粮食,我赊给他们,利息一分吧。我到时通知一下,咱们卫里内部救急赊粮,以后月息都是一分。你看如何?”

    凌刚心里一万个不乐意,要是他自己来赊粮,只会象征性地收个两三厘,如果不是怕没法收场,他宁肯不要利息救济手下。

    他原就担心卫里上司放贷赊粮谋利,如果自己自行其是,会让他们不好看。虽然他心存侥幸,认为这些人,不会贪图这点蝇头小利,但是就怕万一,才来请张介安示下。

    不料从张介安所言来看,他们真的连蚊子腿上的肉都不放过。

    事到如今,凌刚也不好再说什么。

    凌刚拱手恭维道:“大人爱兵如子,属下代他们谢过了。”

    张介安摆摆手道:“客气了。这早当做了,旗军困苦天下皆知,作为长官,关心体量下属原是应有之义。得亏你提醒呢。今晚别走,一块府上吃酒。没其他人,只叫你上次提到想见的军器局大使魏明。”

    张家府邸修在卫署内,背靠龙山,与绍兴知府衙门遥遥相望。府内奇山怪石叠嶂,珍花异草争妍,翡翠貔貅迎客,琉璃彩灯引流,飞鸟振翅鸣叫,仆妇络绎无声。看不完的美景,说不尽的奢华。

    张介安领着凌刚走进大堂前厅,却见张若水跟一名年近五十岁男子正聊天。

    张若水和那男子见了二人忙上前相迎,互相见礼完毕。

    这男子便是军器局大使魏明,从九品的官身,穿着粗布袍子,神色郁郁,谨小慎微,一看就是长期不得志。

    张若水拿出一只精巧的铃铛道:“爹爹,魏叔叔给我打制的。”

    魏明手足无措地笑笑,他是第一次被指挥使邀请来家里做客,显得既紧张又兴奋。

    张介安瞪了张若水一眼:“你魏叔叔有正事,你别总是缠他给你做玩意儿。”

    说罢,他指着凌刚对魏明道,“这位新上任的凌百户,一直想见你。他打制兵器也很有一套,你们可以多聊聊。”

    魏明有点受宠若惊地看着凌刚,凌刚笑道:“魏大使,我是铁匠,也喜欢做些小玩意儿。”

    魏明瞬间松了一口气,明显松弛不少,笑着朝他拱拱手。

    二人席间聊得颇为投机,魏明擅长做火绳枪,只是钢铁材料不过关,经常炸膛,凌刚则对炼制钢铁有自己的一套,倒是互补得很。

    聊了一阵,凌刚对张介安道:“张大人,属下以后要是得空,能经常去军器局看看不?”

    张介安道:“随意去,多指导指导他们,将我们的兵器打造得精良一点,我求之不得呢。”

    魏明忙道:“是啊,是啊。”

    张若水歪着脑袋盯着凌刚道:“你不会吹牛皮吧,炼铁那么厉害?我才不信呢。”

    凌刚笑了笑没说话,倒是张介安瞪了她一眼道:“为父的那柄剑便是凌百户打制,他吹什么牛?不得胡闹!”

    张若水哼了哼道:“肯定有比他还厉害的。”

    凌刚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是肯定的。”

    张介安抱歉地看了看凌刚道:“凌百户,不要介意。她一向如此,有口无心。”

    说罢又转头对魏明道:“魏大使,天晚了有点冷,再喝两杯?”

    魏明手足无措,慌忙站起来,差点带倒椅子,狼狈地扶好,方拱手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见谅!大人见谅!属下不喝了,属下家里有事,先告辞了。”

    说罢,慌慌张张走了。

    凌刚看着畏畏缩缩的魏明,心里不禁叹息。

    张介安又喝退了张若水,被张若水回赠一个白眼。

    张介安见众人都退了,这才问道:“凌百户,你和李娇的婚事定了没?”

    凌刚答:“定了。”

    “哦!”张介安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地问道,“李娇是不是在尚家做过丫鬟?”

    凌刚竭力压制一股从脚跟升起的熊熊怒火,淡淡地回道:“她是在尚家做了一年工。她细致耐心,严己宽人,品性纯善,是我两生两世见过的,最善良最纯粹最美好的姑娘。”

    张介安顾不得两生两世这个别扭的词汇,怔怔地看着凌刚,竟然有一丝感动,长叹一声道:“凌百户果然至情至性,令人感佩啊。只是大丈夫一世为人,三妻四妾很寻常。你前程远大,不可限量,将来拜将入相亦不可知,那时的贤内助,还是需要一个大家闺秀,才撑得住场面。”

    “属下只想和自己的爱人平平安安过一生。”凌刚想了想,将态度放得诚恳起来,“属下明白大人关心我,按理说,属下如果有机缘与大家闺秀同结百年之好,对小人的前程等皆有好处。只是,小人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不忍心负了未婚妻。小人谢过大人栽培。”

    说罢,单膝跪地施礼。

    张介安忙扶起凌刚连声道:“凌百户至情至性,老张算是见识了。是位忠贞不屈的汉子,老张我跟你喝一杯。”

    凌刚从张家回到药铺,已经很晚,只见李娇一个人在那收拾。

    她见凌刚突然回来,欣喜不已,跳了过来搂住凌刚,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昏黄的烛光下,她明净的眸子里荡漾着如水爱意。每当光线不明,两人深情对视时,凌刚总是能发现,她洁白的脸庞上,都会蒙着一层圣洁的光晕。在前世李娇的脸上,晚自习时,她偷偷凝望他时,也出现过这种光晕。那并非幻觉,类似月晕,总是让他心醉。

    凌刚被深深打动,轻轻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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