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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善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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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介安说罢,便要给凌刚揖拜。

    凌刚忍痛,颤颤巍巍扶住张介安,叹口气道:“将军是要折煞小人吗?那种情况之下,如果将军是王化贞,倒是可能提防点,外人无法去开口啊。小人当时也拿不稳,这奇怪梦境是真是假,何况将军?将军快请坐!”

    说罢,扶着张介安坐下。

    张介安见凌刚说话中听,刚刚与何三畏的一番交锋,毫不畏惧进退有据,还白送了自己天大的功劳,心中感佩,见凌刚没坐下,便又站起来道:“仙长受伤严重,快快坐下。方才学生自作主张,要促和你们,仙长不会怪罪吧。”

    凌刚哭笑不得,赶紧扶着他坐下道:“将军如此,让小人如何自处?小人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凑巧做了一个梦而已。将军一片好意,小人如何能怪罪!”

    张介安不信他是凑巧做了个梦,而且昨夜仅仅凭着二十来人,便打退一百多号倭寇,益发觉得眼前的年轻人神秘莫测。

    他斟酌了半晌才道:“仙长,之前学生不是说过,本卫有一百户职位出缺?仙长如今抗倭立下如此大功,倒是好办了许多,只是这百户有点委屈仙长了。其他高点的职位,暂时又没法挪动。”

    说罢,小心翼翼地望着凌刚,似乎提起如此俗事,便冒犯了仙长一般。

    凌刚暗里好笑,拱手道:“将军,小人只是个凡夫俗子,要养家糊口,也需保护亲爱之人不受外人欺凌。若有机缘,小人甚至想上辽东拼杀一番,女真欺人太甚。只是所有这一切,一介平民百姓,哪敢奢望?将军有心,能为小人谋个一官半职,小人感激不尽,哪能挑肥拣瘦不知好歹?”

    张介安见他说得实在,拱手道:“仙长若不嫌弃,一切交给学生,仙长只需坐等消息便了。他日同营为官,学生还需多多仰仗仙长明教,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学生虚长几岁,只好腆脸作哥哥了。

    望着这个能当爹的男人,要跟自己称兄道弟,凌刚哪能没个眉眼高低:“将军万万不可,论年岁,您是长辈,论官职,您是上司,小人万万不敢从命。况且在军伍之中,须上下有别令行禁止,小人万不可坏了规矩。只是小人尊师太乙救苦天尊,一再告诫小人,说小人虽非化外,亦是半只脚踏进道门的人,是他座下弟子,在人间不可双膝跪地跪拜,哪怕是当今圣上亦不可,小人不敢违抗师命,望大人海涵。”

    说罢,便要单膝跪地请罪。

    “哦?好说好说,学生本将你看做兄弟师长一类人物,哪里要你给学生跪拜?何况你受伤这么重。”张介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心下诧异,忙扶住凌刚好奇问道,“仙长见过尊师?”

    凌刚道:“未能谋面,但闻师尊教诲。”

    张介安之前便听说过凌刚不少奇闻,又亲身经历他预言辽东战事,愈发觉得好奇神秘,拈须道:“学生若有幸聆听尊师玉言教诲,则死而无憾也。”

    说到这里,张介安若有所思,问道:“今日关于刘鑫武私采铁矿之事,你可有什么主张?”

    前几日,凌刚已经从邢三处得知,漓渚铁矿彻底关闭,矿工被他们转移,连死亡矿工的尸首都被挖出,与石块一起装进麻袋,抛进曹娥江,刘鑫武失踪。

    凌刚自认为他自己没这么大威力,让尚家做出这些壮士断腕的举措。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朝廷已经派下税监,他们得到消息提前动手了。包括这次倭寇来袭,凌刚肯定是尚家在背后买凶杀人。

    但是,他不确定张介安与尚家牵连有多深,自然不能和盘托出,便森然道:“大人,据小人所知,刘鑫武已经关闭矿场,其本人已经失踪,小人判断是朝廷有什么大动作,他们才如此大动干戈。包括这次倭寇来犯,直奔小人家里,其他地方秋毫无犯,明显是挟私报复杀人灭口。所以小人担心,刘鑫武虽然失踪,恐怕仍在谋划报复小人和那些矿工。”

    张介安低头思量半晌,道:“小仙长一向料事如神,朝廷确实已经派遣钦差税监,不日便到绍兴府。但是刘鑫武目前畏罪潜逃,怕是没那个心思了。”

    凌刚道:“就怕其他人还有这个心思啊。”

    张介安蓦然抬头,看了凌刚一眼,说道:“哦?仙长放心,纵使还有其他人想在背后放冷箭,敝人定会居中协调,让他放下这个心思!”

    凌刚深深地看着张介安,道:“小人谢过将军。朝廷这次动作恐怕不小,小人恐怕到时给将军牵扯进去。”

    张介安沉吟片刻道:“嗯,税监是来要银子的,本地世家豪族众多,官商一体,恐怕这个银子烫手啊,到时定会牵扯甚多。学生与此事倒是没过多牵连。”

    凌刚见张介安愿意为他居中调停,也想帮帮他,替他厘清纷乱时局,吃力抬起左臂拱了拱手道:“那就好。小人直觉,两三年内,东林党诸人怕是有大祸。”

    张介安神情严肃起来,问道:“东林党诸人素有贤名,天下称颂,如今满朝文武,大半出自东林党,仙长此话当何解?仙长对将来朝局形势做过梦?”

    凌刚叹了口气道:“将军对小人大恩大德,小人就不藏着掖着,斗胆直言了。将军,如今辽东局势糜烂,建虏虎视眈眈,朝廷重兵驻守宣大山海关乃至辽东,每年靡耗不计其数;天灾不断,朝廷整修水利赈济灾民,亦需要天量银子粮食;朝廷三大殿失火后,许多木材石料,从南方几千里之外运到京城,耗费不啻于辽东军费;每年藩王宗室给养,几乎用去朝廷岁入太半;如此这般那般,林林总总不可胜言。可是如今国库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那怎么办?农民已经没有余粮,再逼他们就要造反了。只能找富商说事了。江南的富商,应该说全大明的富商,哪个与当地豪族和官员没有千丝万缕的勾连?他们本应上缴朝廷的税收,都被地方大大小小官员胥吏和豪族收入私囊。公公来虎口夺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番恶斗必然少不了。公公初来乍到,势单力薄,尽管钦命在身又如何?定然收效胜微。若是公公自己不干不净或者做事不利落,被反将一军也说不定。皇帝收不上银子又会如何?一怒之下定会放出恶犬撕扯。朝局动荡在所难免。小人倒是梦见过一位叫魏忠贤的秉笔太监,两三年内便权倾朝野,人称九千岁,东林党一蹶不振。”

    说罢,凌刚也是愁容满面。大明这条破船,如今是四面漏水八方冒烟。说起来,怪谁呢?

    怪朱元璋?朱元璋肯定很委屈:老子一只破碗开局,兄弟爹娘饿死只剩一个姐姐和一个侄子,打下这偌大江山,能忍心不管他们吗?给自己兄弟子侄以及后代谋点福利,这不是儒家提倡的亲亲之爱?悌孝者也,此乃仁之本,自己亲人都不爱,难道你还会爱别人吗?你们发达了,难道不照顾一下自己的亲人么?再者,我们朱家才多少人能吃多少,你们官员们清正廉洁,一心为民,不是什么都有了?

    怪朱棣?朱棣有话要说:老子也是被建文那龟孙子逼得没活路了,才造反自己当了皇帝,别人削藩老子造反,老子不能再削藩吧?这不是自扇耳光么?老子已经解除了他们一切兵权事权,总不能不管他们吃喝死活吧?好歹也是老朱家的人。老朱家吃吃喝喝,能花费几个?你们官员清廉一点嘛。

    怪藩王?藩王还怀才不遇呢:老子把皇位都让出去了,还要老子怎么样?老子也是二祖列宗的红苗苗!皇帝富有四海,每天运筹帷幄,生死予夺。老子天天空虚的要命,一身才华无处施展,穷得只剩下金山银山和新妃旧妃了,你知道寡人有多苦闷吗?做人不能太过分了哈。

    怪军功勋贵?军功勋贵们理直气壮:老子的祖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下的江山,那也是大明的大股东,老子吃点分红不是天经地义老子一家又能吃多少?还哔哔?有本事你去创业做股东,别哔哔。此时应有画外音,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齐声答:好唻!

    怪文官集团?文官集团也有一肚子牢骚:老子做牛做马,一年俸禄,不够吃几顿肉,喝两杯酒的。老子一大家子要养,还有人情往来,老子一个人能贪多少?你朱明宗室,厚禄奉养,奢靡至极,凭什么要老子天天喝稀饭?

    怪太监?太监更是愤愤不平:咱家苦命人没个前程吃不上饭,才割了宝贝进宫服侍人,没儿没女,好不容易熬到头,便要替皇上干黑活。你们文人不敢骂皇上,逮着咱家往死里骂。咱家无儿无女,一辈子图个啥?搞点小钱过几天滋润日子,给家族子弟照顾一二,给祖上修修坟,图个心理补偿,这不是人之常情,老子一个人能吃破天?怪我喽?

    凌刚:不是……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张介安皱眉听着,不自觉就冒出冷汗。这小子条分缕析娓娓道来,对天下局势的分析更是鞭辟入里。

    当他听到凌刚做梦时,更加惊骇,因为有了前一次的教训,他不得不极其重视,便拱拱手道:“仙长所言,如醍醐灌耳,学生受教了。只是这魏公公,当真能有那么大能耐?”

    凌刚点点头道:“如不出意外,定会如此!小人斗胆建言,将军身在军伍,没必要卷入此等是非之中。”

    张介安起身拱手道:“学生感谢仙长指点迷津,请受学生一拜。”

    凌刚见他要拜,忙忍痛起身,扶住他道:“将军看在小人受伤不便的份上,能不能不要再如此折腾小人?”

    张介安只好坐下,挥挥手道:“学生没什么能帮仙长的,这样,为防意外,我派一队军兵驻守于此,听你号令,白天帮你干活,夜里值班守卫,日后你做了百户,这队人马正好归你管。”

    凌刚心里大为感激,错愕地问:“将军,这符合规制吗?”

    张介安大手一挥,完全将凌刚当自己人了:“不瞒仙长,咱卫里旗军,平日里,被地方官府差去修个城墙,挖挖河,给要好的兄弟们盖盖房子,干干杂活,都是常事。他们过来,只说帮仙长做做粗活,打打铁,没人会说什么。平日里,别让他们成群结队出门便是。仙长这能安排多少人住宿?”

    凌刚想了想,城里的药铺,爹娘和李娇一家可常住那里,李娇家房子挤上十人没问题,便道:“十人便够了。”

    “这么点?那学生挑些最健壮的军丁交给仙长。”

    两人聊完正事,外边已收拾得差不多。

    张介安当然十分满意,俘虏和人头在他手里,往上报功自然他说了算,他对浙江都司都指挥同知这个职位,还是有想法的。凌刚送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张介安自然要想办法投桃报李。

    临走时,张介安朝凌刚拱手道别,甚是热情客气,将乡民们看得目瞪口呆。

    今天他们开了眼,凌刚作为一介草民,还能那样跟知府老爷说话,看样子还屁事没有。这是他们做梦也不敢干的事。看架势又要与三品指挥使称兄道弟,众人自然十分激动。

    乡民们不懂一个道理,所谓的权力,是最虚幻的东西,下面人不认,狗屁都不是。就看大家敢不敢对他们说不。

    待张介安离开,众人便围了上来,兴奋地问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李娇实在忍不住,对众人道:“大伙儿受伤的,赶快回去休养。”

    众人这才醒悟,凌刚都快站不住了,忙扶着凌刚回屋里躺下。

    李娇跟了进来。她近来与凌刚亲近了许多。昨夜他们生死与共,更是将双边关系推到一个新高度。

    李娇面色憔悴难掩忧色:“哥哥,伤口痛得厉害吧?那些官人怎么那么能聊!那知府会为难我们么?”

    凌刚道:“没事,没伤到要害。目前看来知府不会为难我们。过几日,指挥使大人要请我、何知府还有尚周初喝酒。”

    “什么?!”李娇脸涨得通红,巨大的羞辱感和被抛弃感,让她浑身颤抖。

    “娇儿,那个尚周初欺负你,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与他不共戴天!”凌刚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多嘴,“但是只有跟他接触,才能找到更多破绽,日后好扳倒他。还有,我想救你师傅,也必须跟他接触。我不想瞒着你。”

    李娇平静些许,便开始后悔,想了许多,不禁悲从中来,低头不语。

    凌刚见状,温柔地问道:“娇儿,你能再靠近点,让我牵牵你的手吗?”

    李娇红了脸,揉了揉眼睛道:“哥哥,妹妹今日便跟你说说心里话。妹妹这辈子,最多只配做你的丫鬟,给你洗洗衣服做做饭,或者能帮你做做事,我很开心,是真的开心。逼我嫁给你,我不会开心,是真的不开心,而且,那样我会犯病的。你要是逼我离开,不让我给你做事,不让我服侍你,我也会疼,像皮肉分离那般疼。而且哥哥,我有私心……”

    “什么?”

    李娇欲言又止道:“哦,没什么。我先走了。”

    急得凌刚喊道:“你不说出来就别走!”

    接着他又说:“你昨夜抱我,给我上药,把我衣裳裤子都扒开了,不是没犯病?”

    李娇回头望了望凌刚,抿了抿嘴唇,还是没说话,径自走了。

    凌刚虽然着急,但是不想逼她过甚,只得作罢。

    当天下午,十名军丁便来找凌刚报道,为首的小旗,叫张俊,可惜长得比较瘦弱。他们没带兵器,说是晚上派人用马车送到。

    凌刚看这十人,虽然面有菜色,却比之前在绍兴卫所见,那些佝偻着腰的老弱病残强得多,心里倒是高兴,互相介绍一番之后,将他们编入矿工,分成两班,一班上午去药铺帮忙,买原料,做些中间非核心环节的工序,另一班上午在铁匠铺帮忙。下午将统一在尚家村操练。所有人月例一两银子,每天有肉管饱,让这些军丁感激涕零。

    这些军丁,在大明社会里身处最底层,平日受尽白眼,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突然有人对他们这么好,自然欢欣鼓舞。

    虽然一两银子月奉不算高,但是卫所步军一月俸禄也就一石粮食,经过克扣和折色(实物折成银子),月俸能买到五斗米就已不错,现在每月多拿一两银子,吃得又好,自然乐意。

    凌刚之所以给了一个大明南方的平均月薪,除了目前经济实力不允许他浪之外,主要考虑人性问题。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恩情的光芒需要逐渐释放,否则起始标准太高,遇到点三长两短,资金周转不开,很可能就是在豢养仇人。

    刘鑫武被官方定性为私采铁矿,畏罪潜逃。绍兴府推官应子豪率领一众如狼似虎的捕快,将刘鑫武的宅子翻了个底朝天,当然没有找到漓渚铁矿的账本,却是顺走了许多值钱的珠宝金银。

    刘鑫武的妻妾子女哭哭啼啼,偌大的宅子里一片喧闹。

    “都给我闭嘴!”应子豪烦不胜烦,指着刘鑫武的老婆和妾室喝道,“刘鑫武杀害矿工,畏罪潜逃!多亏尚举人念旧,跟知府大人说了很多好话,否则,怎么处置你们,你们心里清楚!你们若能说服刘鑫武归案,尚举人和知府大人说了,会为他通融。若是你们知情不报,那就怪不得我们不念旧情了!”

    尚周初自然是担心事情做绝,刘鑫武狗急跳墙跟他同归于尽,因此对其家室网开一面。

    女人们哭哭啼啼地答应谢恩。

    过了一周,多数矿工伤情恢复,凌刚将新到的旗军和矿工,拉到院子里,作操练动员。大厦将倾,身边没有可靠的武力,随便一窝土匪或者散兵游勇,就能让你破家灭门。

    凌刚首先示范了一番绝技。飞檐走壁上屋顶、540度后空翻落地、胸口碎大石、掌断石砖及鞭腿断桩,跟个江湖卖把戏的似,将一伙爷们看得哇哇乱叫,群情振奋。

    示范完毕,凌刚示意大胡子李云奇上来比划比划,他在矿工里最壮。二人对面站定,李云奇猫腰扑上来,冷不防被凌刚顺手托腰,举了起来转了好几圈,一嘴大胡子随风飘扬,看得众人哈哈大笑。

    示范完毕,凌刚挥着手对众人大声道:“凌某为什么让你们操练?为了保护我们自己和家人,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咱们都是爷们,我希望你们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威猛刚直,无所畏惧!我们前天夜里,对抗倭寇,二十来人,杀退一两百倭寇!靠的是什么?齐心协力无所畏惧!如果我们看到倭寇掉头就跑,没一个人能活下来!一头狼冲进羊群里,羊群四散奔逃!所以,羊永远被狼吃,子子孙孙!我们要做雄狮!不要做绵羊!”

    众人安静无声。

    “看看云奇,那一脸黒鬃像不像一头雄狮?撩开上衣给大伙参观一下!就跟金钱豹似的,一身疤!”

    众人笑了。

    凌刚继续斩钉截铁地说道:“看看我们二蛋!杀起倭寇跟头小老虎似的,这就是纯爷们!李二的蹄髈差点让人卸了!家淦的一只耳朵没了,下雨时你得留心点。那只耳朵也没找到,哪个缺德的给炒了下酒了?”

    众人又笑成一片,李二腿伤未愈,坐在凳子上咧着嘴笑,魏二蛋不自觉地挺了挺胸,张家淦摸着那只残缺耳朵,学着日寇骂了一句:“倭寇!巴格。”

    待众人安静下来,凌刚又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油尽灯枯,所有人都伤痕累累,所有人都随时死亡,但是没有一个人畏战,没有一个人后退,没有一个人怕死!我们如此嫉恶如仇,我们如此勇猛向前,我们如此视死如归!谁敢欺压我们!?谁敢欺压我们,我们就将他撕成碎片!”

    凌刚目光灼灼,黑得发亮,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挥舞着拳头嘶吼起来。

    众人都是从小被人欺压,听到此处,躁动起来,在李云奇的带领下,齐声挥舞着拳头喝道:“谁敢欺压我们,我们就将他撕成碎片!”

    凌刚压了压手继续道:“上次我说了,杀一名倭寇,发十两银子。现在,开始给大伙儿发银子。”

    倭患最严重时,一颗倭寇人头,官府最高可以赏一百五十两银子。经过俞大猷戚继光他们大力打击之后,倭寇人头价格连续跌停,目前只有五两,还常常拖欠。

    众人推辞不受。

    凌刚道:“杀倭寇本不该我发钱,但是朝廷靠不上!只要我凌某人有,就不会少了你们!都不要让了!”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李娇。

    李娇正目不转睛看着凌刚,闻言忙转头打开箱子,取出银子,挨个给大伙儿发。

    那些爷们嘴中喊着。

    “谢弟妹”

    “谢嫂子!”

    李娇满脸通红,对着众人凶着:“不要乱叫!”

    众人被凶,都是憨憨笑着,那晚李娇的勇敢无畏,折服了众位老爷们。

    凌刚则冲着他们竖大拇指,哈哈大笑。

    给众人发完银子,凌刚让大家安静,压低了声音道:“比起死掉的六位兄弟,我们是幸运的。”

    气氛肃穆起来。

    凌刚继续道:“人死不能复生,但不能亏欠了家人。张十五和张世宏,你俩跟张三全和张智恒是同乡,明天回一趟河间府,拿上200两银子,送给他们家人。”

    二人不停致谢。

    “其他四位兄弟找不到家人了,我们就是他们家人!今天是头七,现在跟我一起去后山祭奠。”

    众人来到后山山坡,六座新坟坐落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前面各立了一个墓碑。清风徐徐,还带着早春的凉气。他们孤零零地躺在这里,永远与杂草野狐相伴,也许在他们的远方故乡,尚有老父老母,弱妻幼子,还在日夜思念他们,希冀有朝一日能够重逢,却不知此生,再也不能相见。

    在当下的大明,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死后无人可知,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呢?

    凌刚领着众人献上青团、水果、猪肉等祭品,深深地三鞠躬。

    李娇和李玉也过来了,不停擦着哭红的眼睛。毕竟相处日久,女孩子心软,怎能不触景生情。

    尽管日常生活中,凌刚慷慨大方,十分宽松,与所有人都称兄道弟,说说笑笑。但是训练时他以身作则,要求异常严格。有身体实在虚弱的,譬如小旗张俊,跑个一公里就快要休克,凌刚也不会放过,让他先从跑半里开始,逐渐加码。他自己也比较努力,加上在凌刚这里伙食好了,慢慢就跟上众人的步调。

    通过科学的挖掘,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凌刚要求所有人每天五更必须起床完毕,自己带头,绕着村子跑步,逐渐加码,从一公里一直到五公里十公里。下午时分练功,从基础的力量训练开始。凌刚参考前世特警的训练方法,打造若干哑铃、单双、杠等器材,带着他们练习徒手抓握,反立臂撑,静立支撑,弓步支撑,悬空仰卧撑等力量训练。

    除了练功,念书识字当然同样重要,为此,凌刚又请了一名陈秀才。

    这些矿工和旗军,被凌刚宽严相济,张弛有度的法子管得服服帖帖,正应了教员那句话,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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