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路见不平战虎兕,黎庶似草随风
还有几日就要过年,凌刚起个大早,骑马拖着板车,赶往漓渚铁矿买铁料。
矿区围墙有两人高,墙头铺满蒺藜。里面十来座高炉,冒着滚滚浓烟。虽是三九天气,透过营门,仍见一帮人光着膀子,有的从矿洞里推着铁矿车出来,有的在鼓风箱,有的在加铁料。有监工模样的,背着大刀手握皮鞭,各处巡逻,一派热闹景象。
营门门口站着两名大汉,满脸横肉,手持大刀,似两尊门神。
凌刚走近营门,往里面一瞅,见一名矿工躺在地上,监工正扬鞭抽打,那矿工挣扎了半天,才爬了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推车前进。其他奴工见怪不怪,内心毫无波澜,继续机械地干着手中的活计。他们多数神情呆滞,体型消瘦,只是常年劳作,有些人黝黑的臂膀上,倒是鼓出一些可怜的肌肉。
突然,离营门最近的一个奴工,疯了般往外逃,嘴里大呼救命,瞬间便奔出了营门,跑出几百步远。
门卫发愣的当口,里面有四人骑马追了上去。其中一人一枪刺进逃者的后背,那人啊的一声尖叫,倒在地上。
四人翻身下马,利索将其捆好,翻身上马,拖着逃者往回走,伤者惨叫连连,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带。
凌刚看不下去,拦下四人道:“他已经受伤,这样拖着会死人的。逃工罪不至死吧?”
为首一人扬枪恶狠狠道:“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有你说话的份?”
“你们不能杀人。”
那护卫正要说话,从营门里出来一人,比凌刚矮了大半个头,却粗壮两圈,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虽是三九天气,却只套个短袖薄衫,光着的膀子上肌肉虬结,正是刘鑫武。
他摆摆手示意护卫闭嘴,见到凌刚,微微有点惊讶,对凌刚说道:“这人是我们买下的奴工,我们自己处理。足下是我们的老客户,咱们生意上都好说,但是我们铁矿内部事务,足下出头不合适吧?”
“他罪不至死!望刘炉首饶他一命。”凌刚向刘鑫武拱拱手。
刘鑫武阴沉沉地说了句:“足下不敢乱说话!我们在抓人,你哪里看到我们杀人了?”
地上逃者尖着嗓子大叫,“公子救命!被抓进去,就活不成了!小人是无名白(指自己净身,却没被宫廷录取为太监的人)……”
话没说完,一名护卫上前,一脚踢在这人头上,逃者顿时没了声音,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那护卫骂道:“刁民胡说八道,明明自愿卖身,现在又反悔!”
凌刚见他们行事如此霸道狠毒,血怒攻心,望着刘鑫武冷笑道:“既然自愿卖身,你们为何不让人说话,如此草菅人命?依照大明律,诱拐良人,该当何罪?私自杀人,该当何罪?你们在这采矿,有官府批文么?”
这里从来戒备森严,不让外人越雷池一步,矿工里没一个本地人。凭着两世直觉,凌刚断定这里有问题。
刘鑫武也不说话,冲几名护卫歪了歪嘴,手掌向下做个斩劈动作。
四名护卫提着刀枪一拥而上。
凌刚在刘鑫武歪嘴时,便抽出自制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前闪到侧面,挥刀冲过去,齐刷刷四杆长枪应声而断。
冲到最后一人,就是杀人的那名护卫身前时,一记肘击轰在其胸部,那人飞出去好几米开外,直挺挺躺在地上不停抽搐。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间,剩下三人见状,拔腿便往营地里逃。
凌刚见刘鑫武拦在在面前,挥刀便砍。
刘鑫武大吃一惊,举刀格挡。只听咯朗一声,刘鑫武虎口一麻,鬼头大刀已被劈成两半,唬得他也转身就逃,口里大呼来人。
凌刚追了上去,一脚踹到他腰心,嘴里喝道:“你娘的,老子送你一程。”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刘鑫武炮弹般飞进门里,一队护卫忙上前围住查看伤情。
另一队护卫挤在营门口,提着刀枪对着凌刚,却是没人敢出来。
凌刚最近又长了个,按照现在的度量大概一米八四左右,脸型也从娃娃脸变成坚毅英武的削瘦脸,长期打铁和力量训练,以及前世的阅历加成,让他浑身气场逼人,令人畏惧。
凌刚刚穿越过来就发现,此时的绍兴男人,平均身高不会超过一米六五。眼前这些护卫,算是健壮的,凌刚扫眼望去,平均身高不超过一米七,最高的刘鑫武大概一米七四左右。
面对这样一位杀神般的昂藏大汉,护卫们谁也不敢做出头鸟,只能抱团壮胆,把着大刀,弓腰探首紧张地盯着凌刚。
几十人一拥而上,肯定能干掉凌刚,但是营门只能同时容纳两三人进出,谁也不愿意成为那个牺牲品。
凌刚提着刀与他们对峙,心里毫无畏惧,他太了解大明人了。
凌刚轻松的神态反馈给护卫们,又加深了他们的疑虑和畏惧感。
事故伊始,直到逃工被杀,有些矿工停下手中活计,木然地看着厂外发生的一切,随即招来一顿皮鞭。更多的矿工则依然麻木而机械地干着活,仿佛一切与他们毫无关系。
对他们的表现,虽在凌刚意料之内,却不由得让他有点心灰意冷。
直到此时,奴工见门外一位大汉,将刘鑫武踢飞,跟一群护卫对峙,竟然不落下风,有些矿工开始默默停下手中活计,即使皮鞭加身也不为所动。
凌刚注意到这一切。
今日之事,已经无法善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凌刚稳稳心神,故意用异常兴奋的口气朝矿区大声喊道:“各位矿工兄弟!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那刘鑫武正捂着胳膊,向门口护卫大喊着,要他们上去杀了凌刚。闻言他也愣了下来,与护卫们一起,都疑惑地看向他。
凌刚很满意这个效果,顿了顿,信誓旦旦地大声喊道:“绍兴豪强私开铁矿铜矿,皇帝震怒!已经派人下来核查。宫里的公公已经在路上了!”
连刘鑫武都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神色变幻不定。
凌刚挥舞着大刀斩钉截铁地喊道:“刘鑫武私开铁矿,草菅人命,残酷欺压矿工兄弟,朝廷马上就要将他捉拿归案!他死罪难逃!你们这些护卫,如果还跟着刘鑫武为非作歹,死路一条!你们放下武器,还有活命机会!我和矿工兄弟也不会杀你们!就现在,放下武器!”
护卫们互相扭头看看,惊疑不定地看看凌刚,又看看刘鑫武,武器没有放下,却是握得没那么紧了。
凌刚见状,蓦然将大刀向天上一指,歇斯底里地嘶吼道:“矿工兄弟们!拿起手里的家伙,反了他刘鑫武,只干他娘的刘鑫武!为朝廷立功的机会到了!跟着我凌刚干!”
说罢,凌刚也不给他人反应时间,挥刀便向营门冲去。
对方前面的几名护卫,被凌刚忽悠得恍恍惚惚,心神一颤,掉头便往后跑,引起一阵混乱。
见凌刚说得斩钉截铁振振有词,便有矿工开始动手,“要为朝廷立功”了。
随即整个矿场混乱了,有的矿工抄起通红的铁块,乎在护卫的身上,有的抄起铁铲追打护卫,有的则和护卫打成一团,还有的胡乱挥舞武器,冲出营门,一溜烟跑了!
很多护卫则被凌刚忽悠得斗志全无,只顾满场逃窜。
凌刚乘机冲了进去,放倒两人后,挥舞着大刀向着反抗矿工大喊:“兄弟们,靠到我这边!”
整个矿场狼奔豕突,群魔乱舞,倒了一地人。最后有二十几号人聚集在凌刚周围,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铲子,有铁棍,有铁疙瘩,还有木棍。
刘鑫武也聚集起十几人的护卫,双方在营门口附近形成了对峙。
凌刚对刘鑫武道:“刘炉首,我要带这些人走。你不答应的话,那只好刀枪上见真章!然后让公公来评评理!”
说罢,哐啷一声举起大刀,震得周围空气嗡嗡直响。
刘鑫武阴恻恻地说道:“你可以走,其他人留下。你打伤我那么多兄弟,还没跟你算账。你不要不识抬举!”
话音刚落,凌刚冷不丁一个大刀背子,抽在刘鑫武的脸上,速度奇快。
那刘鑫武猝不及防,差点没摔个跟头,牙齿和着血喷出来。
凌刚转头对矿工说:“你们不要怕,你看,这个人不是铜头铁臂,挨打一样要流血。是你们给他惯坏了!”
说罢,凌刚又用刀指着对方问:“谁来与我会会?”
对方几十人,见识到凌刚勇武,方才又被凌刚忽悠一番,摸不清他底细,竟然没一个人敢出声。
连那刘鑫武都捂着嘴,面容扭曲,不知是疼得说不出话,还是不敢说话。
凌刚冷笑道:“狗仗人势的东西!我们走!”
说完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他们半路碰到张家春,他是去附近村子给人看病的。
凌刚大概对他道了事情原委后,在张家春讶异的目光中,领着人继续往前走。走走歇歇,磨蹭到夜里,才悄悄带人回了家。
凌刚爹娘十分诧异,凌刚便将大概经过讲了一遍。
凌老爹摸了摸凌刚的脑袋和胳膊,见他没受伤,便坐在一边闷头想了很久,才说道:“以后每天都要穿上护胸。”
王氏则愁眉不展,担心不已。
李娇李玉今天也回村子,搞年前大扫除。等到凌刚回家,李玉像只兔子般跳进凌刚家里,看着一屋子的人,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仔细问了个经过,又溜出去找她姐姐报信去了。
凌刚将众人引进后面堂屋坐下,点了好几个火盆,准备酒菜放在桌子上,环视一下众人道:“大家不用拘束,烤暖了,就赶快吃点喝点,我老娘在煮肉,待会还有。”
众人出来时都穿得不多,有的还是光着膀子,在腊月天,尽管是绍兴,也是刺骨冰冷,又几乎饿了一天,现在都围在火盆前,抱胸缩脖抖成一团。
闻言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带了头,开始吃喝起来。
等大家垫了肚子,凌刚对众人道:“今天我给大家带出来,就要保证大家能吃饱穿暖。我们家做铁匠铺,也卖凌氏祛热汤,都需要人手。在安排这些之前,大家按顺序,都自我介绍一下,譬如名字籍贯,以前干什么的,怎么去的铁矿,自己擅长做什么。还有铁矿里的状况。好,你先来。”
凌刚指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扭捏了半天,正要跪下,被凌刚喝止:“不要跪!在我这里,没人需要下跪。”
矿工们望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眼神中充满不解。在大明,奴才给主人磕头,百姓给官老爷磕头,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凌刚不反感皇位世袭,那是这个庞大国家,在没有现代科技的情况下,最经济的政权更迭方式。
但是凌刚极其痛恨磕头礼。向皇帝跪拜,本来这个打断民族脊梁骨的礼节,是完全可以避免的。皇帝的权力来自于下面多数文武大臣的支持,大臣们站稳底线,皇帝只能妥协。不用向皇帝跪拜,民间那些磕头礼自然不会存在。
但是,当第一个“聪明人”给皇帝跪下时,其他聪明人跟风,很多东西就已经注定。
魏二蛋手足无措,最后作了个揖说道:“奴才……”
凌刚又打断道:“不要自称奴才,我这里没有奴才,只有工人,学徒,兄弟。你们谁也不准自称奴才!”
下面有人笑了出来。
“我……我是北直隶河间府人,我名字叫二蛋……魏二蛋,我以前是准备去当太监的……没当上。”
有人笑了。
魏二蛋红了脸。
凌刚面无表情,他指着魏二蛋对众人道:“大家不要笑,都是苦命人。谁要是有点办法,能割了自己家伙?二蛋你不用害臊,这种事不能怪你,是官老爷们害臊才对,是他们对不起老百姓,让老百姓没得日子过!”
众人肃穆起来,魏二蛋差点没流出泪来,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我没当上太监,也没脸回乡,就在京城里等着下次进宫机会,可是一直没机会。
平日打些零工凑合着,实在没钱就要饭,多数时候吃不饱,经常被狗咬,反正活得不像人。
后来碰到一位徐爷,说带我们去南方挣钱,每天有肉有酒吃,我们五个一起的,就跟着过来了。矿场里根本不像那位徐爷说的那样!”
魏二蛋说到这里,众人也气愤地附和:“到了矿场,吃不饱睡不好,成天干活,稍有差错就是一顿鞭子,干不动了也是一顿鞭子。工钱一分没有。也不让出去。有人想逃,抓回去,把人倒吊着放血,用桶接着,然后用人血炼铁。杀了三四个后,就没人敢逃了。”
凌刚豁地站起,拳头捏得咯吱吱响,又颓然坐下,问道:“除了被杀的,有病死累死或者饿死的没?”
“有,死了有几十号人了。每日上工八九个时辰,吃不饱,睡不好,体弱的很容易得病,得了病也不给看病,死了就埋了。根本没把我们当人使。经常有外地人被送过来补充劳力。听说,以前有个尚家三老爷在矿上,矿工日子过得还好点,后来,这个三老爷被调走,咱们矿工日子就没法过了。”
凌刚问:“嗯。这位三老爷现在在给我家人教书呢,是个好人。矿工死了之后埋在什么地方?”
“矿洞后面的山坡,埋了就被夯平,也没什么记号。”
凌刚示意大家继续,只听一人说道:“我叫王家淦,今年二十岁,山东济南府人,从小就是孤儿,逃荒到杭州,也是被骗过来的,小子没什么特长,会学狗叫什么的。”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
凌刚煞有兴致地问道:“还会学什么?”
“只要我听过的,基本上都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王家凎说着,便学起昂昂驴叫,呼哧呼哧猪吃食,还有各地方言,惟妙惟肖,逗的众人哄堂大笑。
凌刚又问:“今日我看到有矿工出了矿营,就跑得没影了,怎么回事?”
众人默然一会,其中一名二十岁左右,叫李云奇的大胡子道:“他们是逃亡的军户,您说皇帝要派人来查,他们许是怕被查住。”
凌刚道:“据我所知,多数军户在卫所形同奴隶,出门被人看不起,娶不起媳妇养不住孩子。有家室的,妻儿衣衫褴褛外出要饭的很多。他们是保家卫国的战士,落魄至此,我还是那句话,不怪他们,是官老爷们对不住他们!因此,如果咱们这里有军户,我也不想知道。其余人等,即使知道,也要替他们保密。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们能鼓起勇气跟着我出来,都是堂堂好汉,断不至于出卖大伙的兄弟!是吗?”
众人吃了肉喝了酒,有了豪气和劲头,皆轰然应诺。
凌刚问李云奇:“介绍下自己。”
李云奇说道:“我也是孤儿,北直隶河间府吴桥县人,今年十九岁。”
凌刚立刻想到前世崇祯时期的吴桥兵变,因为吃鸡引发的一场血案,就问道:“怎么你也是孤儿?”
李云奇神情落寞地说道:“嗯,六岁那年,我家借了地主阎王债,利滚利还不了,妈妈被抵债做了地主家佣人,不久上吊了。家里还剩爹爹,我,还有个四岁的妹妹。实在没吃的,我和妹妹也不懂事,成天饿得哭。爹爹去地主家地里偷了几把麦子,被打了,回家后躺在床上动不了,两天后就死了。然后我背着妹妹,去找舅舅,舅舅家远,没到地方,妹妹饿死了。我又累又饿也昏迷了,好心人给我口吃的,才活下来。舅舅家里也穷,舅妈经常因为我和舅舅吵架。我十岁那年,就离开舅舅家,去北京流浪,在武馆打杂,学过点功夫。后来就被骗到绍兴来了。”
众人听了,无不动容,王家凎、魏二蛋等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凌刚眼圈也红了,一言不发。
余下众人自我介绍时,凌刚就顺便问了问他们的家庭境况。待众人介绍完毕,凌刚了解到,这些奴工全部来自北方省份贫苦农民家庭,与李云奇有着相似的经历,高利贷、疾病、饥饿、被欺辱几乎是他们绕不开的噩梦。
凌刚本来觉得,自己和李娇的身世已经够凄惨,没想到跟他们比起来,自己还算个幸福的宝宝哩。
其实不难理解,北方如今经济不比南方,老百姓的日子自然更加难过。
他苦笑一声,摇摇头,心里将大明所谓精英阶层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愚蠢透顶而不自知,鼠目寸光却以为能千秋万代!这些人最终被反噬,真的是咎由自取。
我能跟他们这艘破船一起沉没?不!坚决不!
稳了稳心绪,凌刚冲众人道:“各位都是苦水里泡大的,在下也是。咱们过得这么苦,还能活到今天,分明是阎王爷喝醉酒睡过了。
今天,你们跟着我出来,以后还会有很多艰难险阻。但是,人要自救,方有天助。如何自救?最重要的是和衷共济不怕事。
羊群如果和衷共济不逃跑,集体用羊角向着狼,狼能吃到一只羊么?但是,如果所有的羊只恨自己没长翅膀,只想比同伴跑得快,那么,总有一天,你会变弱,一定会被狼吃掉。”
李云奇拍了拍胸膛说道:“恩公说得对!当年,要是佃户都能团结起来,地主也不能怎么样!他地主也要靠我们种地!”
凌刚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说道:“云奇说得对!诸位,咱们今日让刘鑫武吃了排头,他不会去报官,但是一定会下黑手。所以,我们首先要学会自保。”
说着,凌刚取出刀剑和护胸,“我现在暂且有五把刀剑,九块护胸,待会你们自己推选出功夫好的,先使着。回头再造,你们也要学着打制兵器,帮我搭把手。明天开始,我要教大家练功夫。平日里,你们的身份便是我的学徒。今晚上将就着,围着火盆休息,明天我让木匠做些上下床,给大家买些衣服,咱不能光着屁股过冬过年。”
凌家因为是匠户不能买耕地,几代人赚的银子,全部用于买地建房子了,所以这个老宅面积不小,凑合着能住上二十人。
众人拱手称谢不已。
凌刚又问:“咱大伙儿集思广益,想想,刘鑫武会怎么对付我们?”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说可能会暗放冷箭,有人说可能会为难凌刚生意,有人则拍着胸脯说要跟他拼了。
凌刚心里清楚,刘鑫武可能要将自己和这帮矿工灭口,不会鸡零狗碎搞事,那样反而容易露出把柄。
否则,只要有一个人脱离尚家势力范围,去告状,对他们都是大麻烦。至于他的具体手段,凌刚一时也没个头绪。放火,水淹,偷挖地道用炸药,都被他一一否定。
最后凌刚道:“我告诉大家,刘鑫武可能要将我们一网打尽灭了口。”
说罢,静静地看着众人。
众人霎那间陷入沉默。
大胡子李云奇豁然起身道:“恩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我们义薄云天,恩公都不害怕,我们要是做了缩头乌龟,那不是没卵蛋。”
说到这里,突然感觉不合适,忙改口道,“我们做了缩头乌龟,那就不是人!姓刘的一定不会善甘罢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时刻小心着,怕个球!大不了跟他拼了,杀了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众人闻言,开始小声嚷嚷不停。
凌刚压了压掌心,示意众人安静,朗声道:“到了这种时候,怕也没个球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天真要人死,你拴在菩萨几把上都没用!”
众人闻言大笑,有人乘机嚷道“菩萨动了凡心,那一棍子可不是要给人甩死”,众人又大笑,气氛轻松不少,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凌刚继续道,“但是,勇敢不代表鲁莽,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从今晚开始,咱们所有人,必须有一人在屋外值班警戒。今日就从我开始!”
众人过意不去,踊跃着要去值班。
凌刚挥手道:“都不用争了!你们今日衣服穿得不多,有人还露着屁股蛋子,外面待一会,屁股眼都会冻实住!况且你们长年在矿上劳作,至少得休息一天吧?要不我跟刘鑫武有什么区别?都准备休息!”
众人平生没有让人如此善待,感动得无所适从。
大伙铺草叠被歇息后,李玉跑过来找凌刚,说是李娇叫他过去一趟。
李娇见凌刚进了院子,起身冲出来,破天荒的凑到凌刚身前,举着灯笼,转着圈打量他,没看出所以然,最后问道:“你真的没受伤?”
凌刚本想说,要不脱了让你查验一番。
但是随即他看到氤氲的灯光下,李娇玉琢般的脸上,泛着圣洁的光辉,两只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泪光,在黑暗中亦隐藏不住牵挂担忧。
凌刚心里蓦然间一酸,挥挥手道:“什么事都没有,不用担心。马上过年了,你这几日和妹妹便住这罢。”
李娇流下泪来:“我也不是怪你多事,刘鑫武他们不是人。只是刘鑫武势大,背后是尚家,以后怕是事事艰难。我最怕的是……你不是打了不少护胸吗,要时时穿上。还有手臂腿上,后背,都要打制护板,我这些日子就不去药铺了,我要在铁匠铺帮忙。”
凌刚哈哈大笑道:“哪有姑娘家去打铁,笑掉人大牙。我不是带了不少矿工回来,都是有点经验的,让他们搭把手就可以了。刘鑫武他们奈何不了我。给你俩看看我的绝技!”
说罢,凌刚顺着外墙,不断借力墙上凸凹处,像个猴子般,噌噌噌地爬到近两丈高屋顶,然后双腿一蹬,一个五百四十度后空翻,在姐妹两的惊呼声中,稳稳落在地上。
李娇捂着嘴巴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愣了半晌方从震惊中恢复,怒道:“太危险,以后不准这样!”
李玉拍着小手跳着:“哇,哥哥厉害,哥哥厉害!我也要会飞。”
“你个疯丫头,不成体统。”凌刚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灰,骂了李玉一句,又对李娇道,“不露一手,你总担心。我主要担心他们为难你们,近些日子尽量呆在家里,年货什么的,我来买。真要出门叫我。”
姐妹俩都乖乖地点头。
凌刚看着朦胧中的李娇,越发美得不可方物,差点忍不住要拥住她,好好亲昵一番。
近来他伙食好了,又经常锻炼,丹田内的九昧真火熊熊燃烧,总想去烧李娇一把,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吧。有时甚至想去青楼放把火,但是一想到李娇,便暗暗愧疚,只得强行忍住,继续打铁耍剑。
少女敏锐地感应到,凌刚那灼热的目光,小脸一红,慌忙拉着李玉,低头逃回屋里。
当所有人都睡去,凌刚穿上护胸,提着大刀,爬上门口一棵乌桕树。它长在一个小山坡上,居高临下,最适合放哨。
凌刚四下张望,突然,他看到黑暗中,村西路口闪烁出一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