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章 老蔫的心事
在北塘二队,老蔫家经济属于中上等户,可家里有三个大小伙子,没有女孩。
老蔫家的孩子数不是队里最多的,可这三个小子,同样让他操透了心。
他给自己这三个儿子,早就做好了人生规划。
他想让大儿子继承他的木匠手艺,二儿子学点别的手艺,三儿子读好书,将来考上好大学。
老蔫认为二小子秋生就是一块荒料,这小子最不成材,将来肯定要让他闹心。
老蔫最喜欢的是三小子晚生,晚生学习积极性高,学习成绩好,得到街坊四邻的夸赞也最多。
晚生聪明懂事又机灵,学习上更是没得说,总是考第一名,老蔫自然把晚生视若掌上明珠。
无论遇见怎么发愁的难事,只要一见晚生,经过晚生的一顿哄,他便马上眉开眼笑了。
当别人夸赞晚生学习好,上进心强时,老蔫的笑容必绽放,屡试不爽。
为此,惹得老大和老二没少羡慕嫉妒恨,老二挨训最多,在秋生看来,他似乎是后娘养的,不招爹待见。
老蔫对木生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小子遗传了他的心灵手巧,这几年木匠手艺大有长进。
虽然木生离出徒还差一截子,但是在修理方面,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爹还要高明的多。
对于老大不小的木生,老蔫为他的婚事没少闹心。
本村和木生同龄的小子,有好几个都定了亲,每次看见人家小子领着对象,从他面前亲亲热热地走过,他的内心都会出现一丝恐慌和无奈。
别人扎堆唠娶媳妇的磕,本来挺热闹,老蔫一加入,大家立马转移话题,个别讨厌的还尽心刺激他,说:“广田,你家这条件好啊,木生肯定能娶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娶了金枝玉叶,你就把她当祖宗供着吧。”。
听了别人这些酸溜溜,四五不着六的话,老蔫都是一言不发,狠狠地磕了烟袋锅子,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木生总往王校长家里跑,外人看来,似乎是他和王治天是发小,哥俩关系好。
知子莫如父,老蔫最明白木生的心思,木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直暗恋着王校长家的闺女王素梅。
老蔫认为,王素梅这姑娘高攀不上,不但人长得俊俏,出身于书香门第,学历也比木生高。
他认为木生纯属于烧火棍一头热,木生就是坐了火箭,也追不上人家王素梅,没有希望,一丁点希望都没有。
可是,因为有了王素梅的存在,老蔫请了几次媒婆,张罗给木生提亲的事。
木生心思在王素梅身上,他对别的女子没啥兴趣,结果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有几次,老蔫好不容易请来本地知名媒婆,好酒好菜招呼着,尽显诚意。
可人家媒婆贪图的是老蔫奉上的好吃喝和礼品,只要吃饱喝足后,必是满口应承下来。
然后,把要介绍的姑娘一通神夸,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等到老蔫再找到媒婆质问时,人家媒婆会说:“赵大哥,我和人家姑娘提了,真的很相中你家条件,也看上木生了,可是,人家说你家木生和王素梅搞对象呢,说我是骗子,差点挨顿揍,人家把我给撵出来了。”
经过无数次地折腾,老蔫也是淡了性,再也不听这些媒婆山吹六少,各种的画大饼。
为了木生的婚姻大事,老蔫背后没少叹气、发愁,王翠花也为此事,偷着哭过好几场。
在老蔫看来,秋生是最不着调的,也是他最为担心的,只是此时他还顾不上秋生。
他认为秋生最不务正业,他是三个儿子里最没有出息的,他在为秋生担忧的同时,对他几乎不抱希望,更没有心思去调教他。
另外,秋生的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给乡里乡亲一个“哑巴”“没礼貌”的坏印象,这些都是他的致命伤。
“晚生,你二哥回来了吗?叫他过来下。”老蔫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晚生十分机灵,他见爹不高兴,便立马跑出屋,到外面去找秋生了。
突然,外面起风了,风猛烈地摇撼着窗户,把窗户纸吹得哗哗作响,堂屋的门也开始不消停起来。
寒凉的天气,加上这啸叫的怪风,让人脊梁骨发凉。
早春夜晚的寒意,顺着门缝透进屋里,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老蔫狠狠扒拉了几下火盆,夹起一个火炭,点着烟袋锅,闷闷地抽着旱烟。
翠花知道老蔫的心病又犯了,又要发脾气了,心里一阵阵发慌,她默不作声地坐在炕里,屋内一片死寂。
过了大约一袋烟的功夫,门帘一挑,秋生钻进了里屋。
秋生中等身材,上身穿一件青色棉袄,棉裤外面套的军绿色喇叭口裤子,脚上趿拉着一双黑色的棉鞋,没有系鞋带。
秋生梳的大长背头,显得格外另类,眉毛几乎被头发遮住了,倒是那眼睛里透出几分年轻人的精气神。
“你看看,你看看,你这真不像个人样,不在家老实待着,你又跑哪里鬼混去了。”老蔫一见了秋生,气就不打一处来,忽地站了起来。
“老大不小的人了,整天东溜西逛,学不好好念,队里干活你又不着个调,你二爷爷给你半个人的工分,那也是照顾咱。”老蔫嗓门愈发地高。
秋生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身子倚在门框上,眼睛看着顶棚,默不作声。
“有话好好说,你跟孩子发什么火呀。”翠花忙插话,打圆场来解围。
“我说孩子的时候,你个老娘们别插嘴,现在包产到户了,再不好好干,咱们喝西北风去呀。明天把你那大菜毛子脑袋剃了,跟我学学手艺,要不就好好学种地。”老蔫呵斥道。
“去年你二娘好心说你几句吧,你把人家的角瓜挖个洞,往里面拉屎,要不是本家子,我给她赔了好多不是,看你怎么收场。”显然老蔫想起这件事来,他更加愤怒。
秋生抽出双手抱着膀子,两腿交叉仍倚在门框上,还是不吱声,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往后少和前街的杨半仙掺和,他整天装神弄鬼的,你能学出什么好事来,听见了没?”老蔫几乎是出离愤怒地吼道。
秋生还是以沉默来应对,老蔫见秋生这怂态度,越说越生气,顺手抄起笤帚,追过去便要打秋生。
“他爹,你好好说,好好说。”翠花蹿下地来,抱住了老蔫的腰哭了起来,晚生忙上前夺过老蔫手里的笤帚。
“二哥,快跑呀。”晚生喊道。
随后,秋生转身跑出了屋门。
“哎,家门不幸,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逆子。”老蔫一屁股坐在炕沿边,双手捂在了头上。
接下来,老蔫便一袋烟接着一袋地抽起来,把家里抽得云雾缭绕,呛得翠花直咳嗽。
王翠花知道老蔫心情不好,她也只能选择沉默,坐在炕上偷偷抹眼泪。
这一夜很漫长,秋生跑出去后,再也没有回到家里。
老蔫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出去找,他心想“儿大不由爷,爱去哪去哪儿吧!”
过去,秋生也被打跑出去过,一般三几天就会回到家里。
老蔫和翠花两眼对望,注定这又是一个难熬的失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