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值得
因着两人间的赌约,流霰每日会抽出一段时光缝制暗袋。
然而她的对手却浑然不在意地撂下了此事,毕竟夏冬两季不宜劳作,就应该停工休息。
至于春秋两季是否应当卖力做活?
云雀上仙又觉得春困秋乏夏打盹冬瞌睡,似乎一年之中也没个能让她拾起针线活的日子。
谷儿捧出一脸盆的冰镇西瓜时,恰见白花花的阳光透过枝叶的密隙,洒在云雀上仙的背上,跟披了层鱼鳞似的,泛着粼粼的金光。
云雀刚打算伸手掰一瓤啃个痛快,就听得院外几声仙鹤嗥鸣。
会拿仙鹤当坐骑的,除了故作风雅的装逼患者颂笛上仙,还能有谁?
“老友老友,我来得似乎正合时候。”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趟过一个拐角,颂笛款步而来,她今日着了一条月白色的绣着戏水鸳鸯的广袖裙,裙尾曳地,端庄隆重。
云雀视线凝注于那方染上枯枝杂草的裙摆,这就是她不喜穿长裙的缘由。
云雀挑了挑眉:“每次有吃的,你就来。”
颂笛笑得暧昧,将魔掌伸向方才云雀看中的那一片西瓜:“那你应当反思的是为何你这里永远都有吃的,怪招引人的。”
“喂喂!你穿得这么漂亮,也不怕待会儿西瓜汁溅到身上么?”
“那不是捏个净衣诀就能搞定的事?”
颂笛上仙优雅地翘着兰花指,将西瓜送入口中轻轻叼下一口。
有这工夫,一旁的云雀已经十分豪迈地啃完一瓤。
“你呀,一点没有个仙君的样子。”颂笛上仙纤眉微蹙埋汰道,“所以我先前狠狠规劝过香芝了,为你要死要活的实在犯不上。”
“要死要活?”云雀吃了一惊,“她还对我那什么呢?”
“不好说,这丫头现在心思藏得深,不过我已将你与那位流霰姑娘的故事原封不动告诉她了。”颂笛说完又咬了一口瓜肉,汁液在口腔炸开的滋味格外清甜,她享受地眯起眼睛。
云雀问:“我和流霰?你怎么说的?”
颂笛答:“我就说你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呗。”
“哦。”
“你这反应”
“怎么了?”
“不是吧,云雀!你和流霰是真的啊?1
颂笛陡然拔高音量,把院落里的一切生物都吓得起飞,打算进来觅食刚爬上门槛的虫儿们立即返身,逃之夭夭。
“你在外头瞎传我的八卦,其实连是真是假都没弄明白?”若非云雀大量,萧仲的事还得拿来跟颂笛好好掰扯掰扯呢。
颂笛有些心虚地蹭了蹭鼻尖,把锅甩回云雀自己身上:“怎的是瞎传,起初你不是也以此回信将香芝拒绝了去?”
云雀没再计较,而是说:“我对霰霰是认真的,我很喜欢她,是出于爱情的喜欢。啊,当然你上次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确认心意,所以听起来对你有所保留。”
颂笛严谨地看了看她,面容慢慢浮现一层焦躁来,而后迭步绕着石桌瞎晃悠。
云雀原是打算敞开怀抱接受祝福的,怎料颂笛面色突变如此难看。
该不会
云雀吓得磕巴起来:“颂、颂笛,我说你,你怎么能假借,朋友的名义,悄悄暗恋我呢?”
颂笛闻言,大失形象地猛捶了一记桌子:“我呸!谁暗恋你了啊1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云雀扁嘴道。
颂笛撩起裙摆,重又坐回云雀身旁。
颂笛幽幽一叹,絮絮说道:“你这家伙一旦爱上会变成什么狗德性我能不知道么?我是怕你重蹈覆辙……流霰,我见过,她跟燕煦相像,性子颇淡。你又是那样一头热栽进去的人,再被辜负一次,我怕你遭不住啊1
一腔孤勇,怎奈造化弄人!
云雀微微抬眸,眸底沁着层层漾开的柔情:“她不会的。”
颂笛一看便知她彻底陷落了,沉声质问:“你又拿什么担保她对你的感情不会生变?1
云雀眉眼舒了舒,以笃定的口吻道:“其实我们还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呢,我目前尚处单相思的阶段。更何况有个大前提你说错了。”
什、什么?!
单相思?!
颂笛以为这个阿斗是彻底扶不上墙了。
她和燕煦,好歹还是人燕煦追的她,她只要默默接受便是。
怎的时光一改,她追着个晚晚晚辈跑,最后人家还不一定要她?
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会对云雀这家伙恨铁不成钢也是没办法的事,颂笛没好气地睨她一眼:“什么大前提?”
“她和燕煦一点也不像。”云雀这么说,并非只是出于维护心上人的振振有词,“霰霰她她是我见过最真、最真的人,她的心中有大义,也有小我。若非万不得已,她一定会尽力平衡两端;若真万不得已,她也一定会在涉及我的部分明明白白告诉我她的取舍。”
云雀的话让颂笛沉寂下来,她没想到这只好似没心没肺的老麻雀其实看人看得这样深。
“那当初你是知道燕煦最后揣着利用你的心思了?”
“你说呢?燕煦一口一个‘师姐’可不是白叫的,我与她相识于微,她幼时褪下裤子是为了拉屎还是放屁,我一眼便知。长大了,她的想法更多了,她虽不忍直言相告,但她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为这天下苍生将我献祭。彼时,我不想她难过,便由着她布局,由着她请我入瓮,由着末日于我来临。”
似是沉痛无比的往事,然而经年累月之下,云雀抵达恍然一悟,其实记恨与释怀仅有咫尺之遥。
颂笛真恨不得掀一把面前的瓜盆,将它扣在云雀脸上:“气死我了!我到底该说你是聪明还是傻呢?1
云雀抿出一丝温润的笑意:“你知道么?我认识霰霰之后,才懂得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呢?
颂笛骑着仙鹤回程的时候,还在为这个道理阵阵牙酸——
把我的傻献给值得的人,或许就是聪明了。
当然,在真正抵达彼此信赖、彼此交心的幸福彼岸前,总会小生波折。
稍晚时候,云雀送走吃了个感情大瓜后怅然有失的颂笛,终于能一个人独占剩余的冰镇西瓜。
她撩起衣袖刚准备大吃特吃,却见原本应该在院门之外洒扫的谷儿着急忙慌地跌撞进来。
“仙君,大事不好了!!1
明明谷儿言下之意,事出紧急,已火烧眉毛,云雀却还抽空忆起谷儿上回这么大叫,还是叫的府中无粮饷。
多么惨痛的回忆啊!
“谷儿啊谷儿,”云雀颇为得道高僧似的悠悠起身,拈花一笑,“本君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泰山崩于前而”
“仙君,你看了定是比谁都先崩啊1谷儿一边拉开院门,一边让开空间迎流霰入内。
云雀抬眼一望,果真比谷儿崩得还厉害。
只见流霰步履蹒跚地背着荷风往里走,两人所过之境鲜血淋漓,刺目的血红浸染了一地枯叶,仿若火烧般的枫叶荻花晚秋之景,裹挟着令人心惊的萧瑟与凄切。
云雀目眦欲裂,高声叱道:“放着我来!!1
一个跨步前跃几丈,云雀迅速将流霰背上的荷风像扔块破布似的抛向谷儿。谷儿到底身量娇小,闷哼一声,堪堪扶住东倒西歪的荷风,自己差点被这番重量砸脱形了。
“霰霰,你这是哪儿受伤了?1云雀握住流霰的肩膀,左看看,右瞧瞧,上瞅瞅,下
流霰一把捂住云雀那双净往她胯下瞟的眼睛,气愤道:“仙君,都什么时候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