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程远
大晚上,一个小脚老太太绕着床一遍遍的打转,这诡异的场景任谁看到都要吓掉魂。沈钰一边心惊肉跳,一边庆幸自己睡着了没看见。
“你也别太害怕,除了冥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你的主意。有些人或许会帮你一把,但也有人别有心思,接下来要面临的只会多,不会少。”
说罢,祁嬴让她赶紧收拾行李,自己则去拿纸擦掉了窗户上的符号。
两人背包下楼时,已经快十点了。刚下到二楼,就见老板端着两三碗饭菜进了一间房间。祁嬴闭眼感受了一下,没有察觉到奇怪的气息。
去前台交了钥匙,便重新到车站等去浔篱镇的车。
不过这车发得晚,十一点才准备走。车站对面刚好有一家粉面馆,想着还有时间,沈钰打算先去饱饱肚子。
“祁嬴,那个是不是你说的什么渡阴脚夫啊?”
走到一半,突然看到粉面馆里面坐了一个男人,面对着他们这边,虽然不确定,但是那半边脸她感觉挺眼熟。
“他这吃的也太多了吧,这都要第四碗了。”那人大口大口嗦粉,桌上叠起来的碗登时惊到了她。
祁嬴顺着她说的方向望去,看了一会儿,眯着眼睛,毫不意外的说道:
“身上附了个饿死鬼,当然吃得多了。”
那男人吃得很快,等沈钰他们到门口时,他刚好吃完离开。一进门,就听见粉面馆老板一边收拾桌子 一边感叹一个瘦小伙这么能吃。
到了十点四十,两人上车落了座,又等到五十,售票员才上车收钱售票。
车上和之前一样,还空着很多座位,大部分乘坐的都是些中年人和老人。他们留意了一下,发现只有去浔篱镇的车人少的很,其他车上的人都还要站着。
“他怎么也上来了?”
沈钰朝最后一排靠窗睡觉的男人努了努嘴,祁嬴明白她的意思,没有转头过去看,只是摆手示意她安心坐好,不要再管。
从县里去镇上还是很快的,下车时也才十二点半左右。沈钰这回特地跟着那个男人后面下车,祁嬴倒也没有阻拦。
镇上人挺多,不远处有片地方叫卖的声音很大,想来今天应该是这里赶集的日子。那男人一下车就往那边走去,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走吧,找人问问怎么去水门村。”
见沈钰一直望着那边,祁嬴无奈道:“别好奇了,饿死鬼一般都难缠的很,没事别想着去招惹人家。”
“不是,我就是觉得他有点奇怪。”沈钰回过头看向他,一脸严肃认真。“我总觉得他不仅仅是渡阴人这么简单。”
祁嬴看了眼男人走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他确实也能感觉到,但是附在那人身上的魂体不是很稳定,有些东西看不太出来。
不过也不排除那人将魂体隐藏了起来。
想到这里,祁嬴眼色一沉。如果确实是藏了起来,那这人就真的不是渡阴那么简单了。
一般渡阴人会被身上的魂体影响,往往会做出不同常人的行为,所以任何渡阴的人都不会选择隐藏身上的魂体,一来是告知碰到的懂行人不要带走身上附着的东西,二来要是被反噬了,还可以向内行人求救。
“行了,走吧。”
祁嬴拍了下她的肩,率先迈腿走了,沈钰也只得快步跟上。
可能是赶集的原因,马路边停了好几辆三轮车。他们两个一路看过去,好几辆车上都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
“哎哎,”车里一个大姐探出头来喊住了他们,“坐不坐车,凑一凑就走了。”
“水门村去不去?”沈钰拉住祁嬴回问过去。
这种三轮车她老家也有,小时候她还坐过,一般都是来赶集的要回去了,凑几个人司机就走了。
那大姐连声应着“去去去”,就想拉他们上车。沈钰和祁嬴对了下眼神,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跟着进到了车里。
这不上来还好,一上来就看见最里面端坐着闭着眼睛的人,沈钰不免暗叹一声孽缘。
“师傅,”那大姐扯着嗓子,一口方言地喊道:“人齐了,阔以走了嘞。”
外面有个粗犷的声音应了一下,紧接着前面坐进来了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
光头男人猛抽了口烟然后丢到了地上,操着方言让后面的人都坐好,踩了油门就直接开了。
沈钰和祁嬴坐在最外面,车里人其实不少了,都是一个挨着一个。两人只好一人坐一边,好悬没给甩下去。
这车内部空间不大,沈钰脚稍微一伸就可以碰到祁嬴的脚。等他看过来,她便对着他一个劲的瞥最里面。
祁嬴几乎不可见的摇头,既是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了,也是让沈钰不要太引人注目。
“看你们这身打扮不像是水门村的人嘞。”
之前的那个大姐和周围的熟人聊过之后,把话题扯到了这边。沈钰一下愣住,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尴尬的笑着看向祁嬴。
祁嬴本来是想着继续用原来的理由搪塞过去,没想到还没开口,里面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也凑着脑袋过来看了他们一眼。
“是嘞,我也是水门村的,确实是没怎么看到过他们三个嘞。”
三个?!
沈钰和祁嬴心里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眼底藏着惊讶与疑惑。
这下真的是“孽缘”了。
祁嬴看向里面的那个男人,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沈钰碍于大伙都瞧着他们这边,车里又有水门村的人,只好胡扯着打哈哈道:
“我们来看望一个朋友。她说这边环境挺不错,还可以顺便当次旅游。”
其实都只是没话找话罢了,她一说完,也没什么人再搭话,那大姐转头又和别人聊家长里短去了。
沈钰默默舒了口气,正要撇头去看那个男人,却见角落里投来一道目光,当下心里一惊,装作不经意的回看过去。
是那个妇人。
妇人个子不算矮,虽然说话有一股口音,但是仔细一听,还是与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而此刻,她就坐在斜对面,紧紧地盯着沈钰这边。
那双眼里藏不住的警惕与审视,和周围人形成明显的对比,这让沈钰感到很不舒服。
祁嬴瞧了那男人好一会才转过脑袋看向车外,一路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僵持了大概有一两分钟,沈钰被她看得烦躁,便抬头回望过去。一对上眼,妇人立马转开了视线。只是等她收回目光,那妇人就又看了过来。
所幸也没多久就到了地方,沈钰赶紧下了车。一起下来的还有那个妇人和祁嬴所说的渡阴人,车里其他人全是隔壁村的。
四人站在路边面面相觑,各藏心思,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为了不引起怀疑,沈钰假装给借口里的朋友打电话。一边的男人也是等了一小会,最终背包往村里走去。唯独那妇人在路旁蹲下,假装看马路边上的稻田。
祁嬴见状,招呼沈钰先跟着男人一起走。
那妇人太过警惕,沈钰也不好假装打电话打太久,只好和祁嬴快步追上前面那个男人。
“她到底要干什么?”沈钰微微侧头,看到妇人也匆匆忙忙往这边走过来。
前面的男人脚步一直没停,却低沉着声音说道:“防备着我们呢,把我们当便衣或者记者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说话,沈钰还稍稍愣了一下,祁嬴却很快抓着话头反问过去。
“所以你不是便衣?”
这话是借着他的话来问的,既不会问得太激进,引起对方反感,也可以适当拉近一下距离。
那男人显然也是明白这个意思,回头笑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二位一路奔波过来,想要知道的事情应该不比我少吧。”
男人间接的坦白,倒是让祁嬴卸下了一点防备。之后像是达成共识一般,都不再说话,一同在这个村子里看似乱逛的到处走,实则摸查此地情况。
村子不大,一户挨着一户,仿佛被稻田包围着。除了马路,剩下可以走的都是七高八低的泥巴路,弯弯绕绕的通往不同的方向。沈钰跟着走了一圈,总觉得布局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们到的时候还才一两点多,加上天气又好,三人走到一处宽阔的地方,才发现那边聚了不少人。
可能都是出来晒太阳、扯闲天的。那男人也没多想,就要继续走,沈钰看着那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看了片刻,突然拉住了祁嬴。
“虽然可能说得带了些偏见,但这里怎么都是男的?”
就算村里的女人再怎么不爱聊天,也不至于走了一路都没看见过一个女人,难不成真是像旅馆老板娘说的是个光棍村?
祁嬴一听,朝那边人群里看去。老老少少都有,但确实是没看到一个女人。显然有些奇怪了。
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接着往回走来。
“看来得回去了,”男人走到他们身旁,又转头看了眼人群,无奈道:“他们太过警惕,没办法再深入了。这村子不能久待,尤其还有个女孩在。”
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沈钰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村子的一些情况了?”
“你们都不了解这里就过来了吗?”男人略有些惊讶,看到那个妇人还在远处张望着,便轻声道:“先回镇上,这个地方我到时候再和你们细说。”
说罢,自己率先迈步往来的方向走去,祁嬴稍稍考虑了一下,叫上沈钰一块跟他往回走。
回去时根本没有车过来,三人只好走了一段路,才在路边拦了一辆烧柴油的小三轮坐回镇上。
接着又找了大半天,结果发现镇上根本旅馆,最后只能出钱在一个老奶奶家里住了下来。
老人到底是不太敢让陌生人来住的,不过祁嬴和那个男人花了高价才让老人家答应下来。也亏得沈钰会说话,长相又老实乖巧,讲了小半天,逗得老人直发笑,这才又借到了一间房间。
两间房间两张床,沈钰自然自己一间,倒是难为祁嬴和那男人两个一米八的大个子要挤一张床,怎么也得互相忍个几天。
人老了就容易犯困,老人家老伴去街上找人聊天去了,她便自己在房间睡觉。
沈钰一进来就把门关上了,三个人挤在一间房间,准备好好谈一场。
“我叫程远,不是本省人,”男人率先介绍了自己,接着从身旁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来递给他们看。“这是我的妹妹,我这次来这里是为了她。”
照片上是一个笑容很明媚、很有感染力的女孩,模样清秀,背景还是某知名大学。
“她来了水门村?”沈钰有些不理解的看向程远,“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她是来这边支教的?”
程远无奈一笑,张口刚要和她解释,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祁嬴突然出声打断他:
“你身上背着的就是你妹妹吧。”
虽然像是在问程远,但他的语气十分肯定。程远显然是吃了一惊,犹豫了半天没有说话。
“确实是我妹妹,”他沉着声音承认,“没想到居然碰上了懂行的,也是,谁会没事来这里呢。”
这话含义丰富,沈钰还没从知道那个饿死鬼是他妹妹的震惊中走出来,又陷入到这句话里。
祁嬴也感觉到有些东西还藏得很深,不由皱了皱眉,“能详细说说吗?”
程远拿过照片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微微颤声道:
“我妹妹程玲玲前年大学毕业,我们家家里是做生意的,不缺钱,所以爸妈也没有急着要她出去工作。她在家里待过一阵子,后来待不住了,就报团出去旅游。
“前几次都是去十多天就回来了,最长也就多玩一个星期,可是那一次,她去了两个月也没有回来。我爸妈一开始以为她在外面玩嗨了,但她之前都会三天一个电话报平安,这次过了一个晚上都没有打来。他们担心她出事了,立马报了警,我当时正在外地,连夜买机票赶回来,最后只等到一个失踪的通知。”
“那这么说,你妹妹是在这里失踪的?”
“我不确定。警察一开始去查了她的行动轨迹,但只追踪到她去旅游的那个地方,之后断了线索。我和我父母这两年也在找,但是她就像凭空消失了,我们把那个省翻了个遍,根本找不到。
“那段时间家里一片混乱,生意也没时间和精力做下去。我妈急出了一身病,不能再长时间奔波,只能我和我爸各个省来回跑。但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无论好的坏的。”
“所以后来你动用了嗪盘。”祁嬴淡淡的说道。
程远看了他一眼,苦笑着继续说下去:
“没错。嗪盘寻得是死人,我们这些渡阴的脚夫经常用,所以当我动了使用嗪盘的念头时,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扇自己几耳光。
“我当时根本无法接受玲玲已经死了这件事,但是长时间的寻找不到,爸妈这两年老了十多岁。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使出嗪盘了,甚至在用嗪盘的时候我还在祈祷找不到她魂体的信息。”
程远说完垂着脑袋好一阵没有再说话,祁嬴本想再问他,不过被沈钰摆手叫住了。
“我知道你一定在自责,不过你妹妹肯定不会怪你的。”沈钰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尝试着套一些常见的话来安慰他。
“不,她在怪我,她到现在都不愿意见我,”程远仍旧低着头,声音低哑,却十分激动。
“我从十天前知道她在这里后,就找来过这边的同行问了这里的情况。他们都肯定地说我妹妹是被人骗过来的。”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两人,“我们渡阴的人不仅接死人嘴里的单,也接活人口中的单。在这个省里,只要是长时间找不到的女孩有一半是可以在水门村找到,即便不然,也是能查到来过这里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