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反其道而行
人们强大的精神意志力,每每都是在逆境中激发、锤炼,并且逐渐养成的。
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如此淡定近神的表现,亦不过是一次次在血与火的考验中,不断“治心”的结果。
唯有治心,方可制厉害,可以待敌。
凌云的情形也正是如此,
平生第一次杀人,而且是连杀两人,要想做到内心毫无波澜,庶几是不可能的。
不过,稍作调整,他便慢慢适应了过来——
身处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面对着凶残狡诈的敌人,任何的慈悲、心软和退缩,都是作死。
如果你不忍心拔剑,或者拔剑的手迟疑了片刻,他们倒是不介意笑纳大礼,毅然决然地在你的心口上扎个洞。
就如同刚才,若非自己出手果决,一旦被锋利的瓦片刺中,鹿死谁手还真是不好说。
成功解决了两个敌人,凌云来回张望半晌,再一次陷入迷惘——不知道该怎样善后才好。
“横竖无法做到不落痕迹……”忽然间念头电闪,“铁刀门不乏痕迹分析和追踪高手,刻意的隐藏反而会加剧暴露。不如就这样听之任之,倒让他们无所适从。毕竟众所周知,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这样想着,凌云不由得豁然开朗,快步返回竹楼之内,伸手取过那支响箭、铁刀门的衣服、腰牌和他们的钱袋,统统塞入包裹之内。
就将床上的被单等物,慢慢移近明灭的木炭之上……
出得竹楼,凌云朝着故园的方向凝望许久,眼角弥漫起一片水雾。
然而最终,却并没有走上前去,转而寻到一块石头,双膝跪下遥遥朝着家园的方向,三叩九拜起来。
除了善于追踪之术之人,铁刀门还有许多恶犬,届时,一切的痕迹都会被无限放大,凌云可不想因为的脚印将怀疑对象引回到自己身上。
一切完毕,是时候离开了。往左或往右,是又一个难题。
此去往右便是云起城的方向,而如果向左,则是秋风岙。那里有铁刀门的又一个卡点。
如果按照常规思维,相信几乎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向右出发。
可凌云的选择却恰恰相反——草草套上那件有着铁刀门标记的衣服,紧了紧背后的木匣子,堂而皇之地大踏步朝着秋风岙走去。
秋风岙,在凌家庄之左,铁刀门总坛之右。实则是一个横贯南北的豁口,秋天一到,来自大西北的干涩的季风自此呼啸而过,顾名。
几天前,铁刀门在此据要构筑了一处吊脚楼式的木屋。正屋高两层,其上还有一层有余的瞭望台。
人站台上,凌家庄方圆数里之地一览无余。
作为第二道卡点,里面人员的配置也是两人,同样是三天一个轮换。
不过由于此处关隘较凌家庄祖坟山山脚下的卡点晚一天建成,所以轮换之日也较之晚了一天。
凉风习习,里面仅有的一人亦是鼾声如雷,不知今夕何夕。
而另外的一人,实在按捺不住午夜的漫长和寂寞,已于子夜时分偷偷溜去了凤舞县城,去寻那个名叫可心的寡妇相好去的。
二人约定的代价是:一份可口的早餐。
远处依约传来的呼喊声,刹那惊醒了楼内的酣睡者。
他有些茫然地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警惕地侧耳倾听半晌,见无丝毫异状,莫名地有些恼火和焦躁。
“难不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魔怔了?”
就待侧身躺下继续酣睡,转眼一看已经日上三竿,遥想起自己二人肩负的使命,下意识警惕起来。
“可千万不能出什么篓子!”
那人噔噔噔上得楼去,朝着凌家庄的方向凝神望去。才一张眼,就见得有一个铁刀门的伙计不疾不徐地朝着秋风岙的方向走来。
“换岗时间还没到吧,这是闹哪出?”
念头电闪间,口中却早已按捺不住地大喊起来——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骤然闻得前方的喝问,转而看到前方高高耸立的竹楼,凌云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
“莫非,暴露了?”
但转而一想似又不像,要真的暴露了,那么按照铁刀门人的德行,那人就不会如此相询,而应该是暗中埋伏伺机开干或者燃放响箭了……
“我们那边出了点状况,粮食被可恨的老鼠偷吃光了,求接济!”
凌云随意编了个谎言,扬起手中的木质腰牌,定了定神,尽量稳定下语气大声喊道。
“借一还五的道理,懂的吧?”竹楼上的那人闻言顿时宽心下来,笑着开口说道。
还没等凌云“那是自然!”的回复出口,就快步下楼。
如此大敲竹杠的良机,傻瓜才会错过。
噔噔噔下得楼来,那人拉开竹门,正待笑嘻嘻地迎接财神。可举目一看,刹那间意识到了不妙——
来者虽然穿着铁刀门独有的上衣,但他身材瘦小显然非常不合身。尤为主要的是,来人看上去非常年轻,显得英气逼人,一派温文尔雅中偏偏散发着强烈的血腥之气!
“你究竟何人?”
那人瞬息反应过来,手上发力将竹门横扫向凌云。得此一番阻拦,快速冲到竹塌旁,伸手取过砍刀和响箭,作势欲拔。
砍刀在手,那人的信心顿时恢复了大半。毕竟,面对的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弱冠少年。
至于手中的响箭,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他可不敢随意施放——万一闹了乌龙,被千百门众嘲笑倒也罢了,万一是自己人门内寻仇,施放了响箭那就大大不妙了。
一来,此响箭珍贵仅有一枚,放了就没有了;若此后真的有敌人来犯,可就无计可施了;
二者,若此时草率施放了响箭,引来门内众人,说不定真会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凭谁都知道,潜逃在山上的是一个年仅十四、五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却非眼前之人。如果因为自己的草率,打破了门主的部署,进而导致那少年逃脱,那么自己二人,不,自己二人的所有亲眷,只怕都要因此陪葬。
“自己人!”
眼见着竹楼内竟然只有一个铁刀门门徒,凌云本来揪紧的心,顿时放松下来。
“想施放响箭是吗?要不要我帮帮你?”
凌云敏锐捕捉到那人瞳孔中的犹豫和顾虑,顿时有些会意过来。
于是从包裹中拿出取自前面竹楼内的响箭放在手心把玩起来——
“真是巧了,我这里也有一支,你要想放我其实可以代劳。”
凌云故意慢条斯理说着,眼角的余光溜过那人的脸颊,果然见他双瞳紧缩紧张无比。
“不过,要是响箭在你这里升空,引来铁刀门众人空跑一趟,那后果……”
凌云特意将语调拉的很长。
“你到底是谁?与我们有何过节?到底意欲何为?”
额头渗出汗来,那人手足无措问道。
“这个你不用知道,只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那我手中的这只响箭就不会升空,最后无偿相送。”
“什么问题,难不成,难不成……你是官府中人,特地来此调查凌家庄事件的?我们盛门主和凤舞县衙盛县丞可是亲叔侄……”
来此之人,目的不言自明,他顿时豁然开朗,攀起了关系。
“我的身份有必要告诉你吗?”
凌云闻言,顿时火冒三丈,暗暗记住了那个盛县丞。难怪,上次父亲向凤舞县衙求援,捕快们却迟迟不来,定然与他有关。
“是,是……”
那人被凌云气势所摄,越发认定凌云的官家人身份,支支吾吾答道,“大人尽管发问,小的当知无不言。”
“如此甚好!”
凌云气势不减,暗暗回到了正题。不过有了上次的失败教训,这一次,他的语气倒是具备了几分官家人的色彩。
“我且问你,这凌家庄本来就和巨鲨队结怨,他们之间的仇杀,你们铁刀门为何无辜插手进来……”
“这个……”那人沉吟片刻,自觉没有涉及门内太多的隐私,所以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如实回答道——
“大人有所不知,那死去的巨鲨队队长钱不吝,乃是我们门主盛林刚唯一的大舅子。而所谓的巨鲨队,实则是我们铁刀门的一处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