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这座城里的那些人
李楚歌后面几天的日子也很单一,不是在养剑就是在翻看太始真人给他的《剑道真解》,不过看了这么些天,也没能领悟到什么,所以剑道境界还是如同之前那般,卡在某个临界点。
不过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李楚歌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剑道好似来到了一个分岔路口,该往左还是往右走的问题。
怎么往左,左边这条路路上的风景是什么?右边呢?
这个时候就体现有人指导的重要性了。
天才资质好固然重要,但拥有一个好老师好先生,给他指点前方的路,也同样重要。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不是说说而已。
李楚歌有点想念李青莲了。
以往在修行剑道的时候,遇到什么难题稍稍问李青莲一声,李青莲就会给他一遍又一遍的解释清楚,所以在后山的那一段时间李楚歌的剑道可以用突飞猛进四个字来形容。
当然,也许那个时候刚触摸到剑道,遇到的问题还不算太多,所以进境神速。
而现在则不同,李楚歌现在的剑道境界已经趋于饱和,若是没有一个契机,会卡在这里许久。
李楚歌抵着下巴沉思许久,最后还是选择走出远门。
距离大年三十也只有几天时间了,烟霞城里的那些茶楼饭馆商贩小摊都已经慢慢布置一些年物,换门联,新桃换旧符,整座城里都洋溢着新春的气息。
李楚歌其实对新年没有多大的感觉,以前在山上道观里的时候,向来是没有过年守岁这一说法的。
除去大师兄太微真人会给他一身有些宽大的道袍之外,唯一算得上比平时多一些的东西,可能就是晚上会多一两个烤红薯了。
想着想着,李楚歌心里有些难受,不知道山上的各位师兄是否安好?知心知了几人是否依旧稚气未脱?那座院子是否已经有了积灰?那个总是面带笑容的老者是否健在?山上的杏花是否有了新芽?
书上说,每逢佳节倍思亲。
远游在外的少年郎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种浓浓的思念之情。
这股情绪说不明道不尽,只是在你的心头缠绕,无法驱除。
李楚歌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朝着最近的一个摊子走去。
摊主是个微胖的中年女子,见到李楚歌过来,放下手中的剪纸,熟络的和李楚歌介绍着摊位上的这些年货。
李楚歌只是静静的听着,听着这位摊主把一件一件的东西介绍个遍。这位摊主说了许多都没有得到回应,察觉到了什么,这才转头看着这个长得有些清秀的少年郎,见到他神情有些低落,便也不开口了,任由李楚歌在那里翻着。
她能看出来,这个少年的心情并不算很好,临近年关,都不用多想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但是这种事,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李楚歌听不到女摊主的声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声音低沉道:“大婶,这件东西该怎么用?”
说完扬起了手里拿的莲花灯。
摊主大婶听着李楚歌的口音,虽然是荆蜀口音,但还是比较偏向荆州那边的。
于是同样用荆州的口音同李楚歌介绍起来。
“这个叫做莲花灯,灯芯中有一个竹筒,年关的时候把心中所想的写在纸上,放进竹筒里,最后把这个莲花灯放到城南的湖面上,水底的仙家娘娘们会在人们熟睡之后收走这些莲花灯,然后就会帮你实现你的心中所想。小伙子,别的我不敢说,咱们烟霞城这里的莲花灯可灵验着哩。”
李楚歌心中了然。
其中这种东西就是民间的祭天之物,只是碍于皇族同为祭天的祷告,换成了许愿。但它的本意还是祈求上苍,愿来年风调雨顺之类的。
算是一种精神寄托。
作为一个修士,李楚歌向来是不信苍天不信鬼神的,但他此刻还是决定买下这个莲花灯。
大婶听着李楚歌的话后,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问道:“小伙子是荆州哪里人啊?”
李楚歌一愣,随后才明白大婶是从他的口中里面猜出来的。
李楚歌回答道:“南阳。”
桃花观在荆州南阳城境内,所以李楚歌说南阳也是没有错的。
大婶有些意外,声音激昂道:“那真是太巧了,我娘家也是在南阳。”
李楚歌点头,“那还真是挺巧的。”
大婶继续问道:“要从烟霞回去南阳?”
李楚歌摇头,“刚从南阳过来,想趁着年轻到处走走,烟霞城只是第一处地方。”
大婶摆了摆手,笑骂道:“年纪轻轻的,说这些暮气沉沉的话干什么!要我说啊,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啊,就应该多笑笑多走走,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的烦心事儿,就算有,也有比你们高比你们大的长辈顶着,你们就只管安心快乐的过着,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李楚歌颔首,朝大婶行了个拱手礼,“多谢大婶。”
大婶瞧见他眉目里的愁绪散去了不少,这才笑了起来。“这才对嘛。”
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对着李楚歌说了一句“等着”,就小跑进后方的院子里,留下一脸疑惑的李楚歌。
再次出来的时候,大婶手里拿着一段小竹筒,来到李楚歌面前,递给李楚歌。
李楚歌接过,开口问道:“这是何物?”
大婶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当年有一位老僧路过这里的时候,讨着我要了几两银子,我看他风尘仆仆的又是个出家老僧人,按着他们的意思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我也就给他了。后来临走时他同我说了一些话,然后就把这个竹筒给了我,说日后有一年年关将近的时候,若是我遇到一个我内心发自欢喜心疼的孩子,就把这个竹筒交给他。”
“这些年来,来来去去的人不少,同老妇说话都人也不少,可没有一个让我发自内心欢喜和心酸的孩子,你是头一个。这才记起还有这么一桩事。”
“我起先还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是虚无缥缈的,刚刚遇到你看你远远的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种感觉了。后来同你说上话之后就觉得那位应该已经得道的高僧没有说错。”
李楚歌心神大震。
这世间难道真有人能够算到这种地步吗,佛家虽有前世来生之说,但能凭空测出往后的事,岂能不让人震惊。
从小在道观里长大,李楚歌听得最多的关于佛家的一句话应该就是这句了:
三清只需泥土塑,佛祖却要金身铸。
作为互相斗争的三教之二,从道家口中说出的佛家肯定不算太严谨。但是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李楚歌其实对佛家的人都不怎么感冒。
李楚歌现在觉得自己对佛家之人的看法要有所改变了。
道了谢之后李楚歌同这位热心的大婶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从怀中拿出几两陆游前几天给的碎银递给了这位大婶,大婶说两人投缘,就这个一个莲花灯不收也罢,李楚歌笑着说道:“大婶若是不收下这些碎银,那这个竹筒晚辈也不要了。”说罢就放下竹筒准备离开。
大婶没辙,只能收下了这些碎银,这些碎银买十个莲花灯都绰绰有余了。李楚歌见状,才拿起竹筒转身离开。
大婶看着李楚歌离去的背影,想起了自己那个多年未曾归家的小儿子,闭上双眼,面上虽说是有些欣慰,可心里头却酸涩无比。
大抵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遇到一个同自己孩子年岁相当的孩子,都会联想到自己的孩子,甚至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
殚精竭虑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婶突然出声叫住了李楚歌,后者回头,带着满脸的疑惑走到大婶身前。
大婶看着李楚歌充满询问的脸庞,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楚歌爽朗笑道:“大婶但说无妨。”
大婶这才开口说道:“老婆子家里有个刚出世的男娃子,取了个乳名叫好好,可是关于大名,老婆子家里的那几个不孝子胸中都无一丁点儿墨水。唯一读过书的大儿子也就是孩子的亲爹又去了边关,所以想让小公子帮忙取个名。”
李楚歌先是失神,然后才回应道:“原来如此。只是晚辈虽读过不少书,可对于取名一事也无甚了解,只怕要让大婶失望了。”
世人取名,乳名大多往贱了取,名字越贱越好养活。所以世俗里小名叫狗蛋、铁柱之类的娃子并不少见。
可这大名就有很多的讲究了。
有福寿延绵之意,有顺风顺水之意,也有对济世安民四海升平的理想和渴望之意,还有许多象征着品洁的喻物之意。
大婶却摆手示意不在乎,笑道:“小公子取出来的名字总归是要强过老婆子家里的那些只有蛮力的粗人不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楚歌再推辞就显得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于是问道:“大婶夫家何姓?”
大婶闻言,便知这位年纪轻轻却极为对眼的小公子答应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蜡黄的脸上皱纹都少了好几道,“老婆子祝江氏。”
女子嫁夫是要冠以夫姓的,李楚歌知晓这位淳朴的大婶夫家姓祝了。
于是在口中反复念起了这个姓氏,“祝……”
一旁的大婶则是满脸期待,却也不急于开口去催促。
李楚歌突然念起了那小娃子的小名,随后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寓意极好的名字。
“祝君安。”
李楚歌反复念了几遍,觉得这个名字无论是寓意还是素养都好极了。这才对着一脸殷切的大婶说道:“祝君安。大婶您觉得这名字如何?”
大婶闻言,也同李楚歌一般反复念叨了几遍,最后清楚其中寓意的妇人激动的握着李楚歌的手,流下高兴的泪珠,“好极了,好极了。老身这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头子去。”
说完撇下整个摊子往人群中走,速度之快就好似一个雷厉风行的中年人一般。
片刻之后拉开了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两人携手来到摊子前,却已经不见了少年郎的身影。
两个都年过半百的老者望着面前无人的摊子面面相觑。
而那妇人更是一脸懊悔,“真后悔应该带着他一起去寻你的,你看如今人都不见了。”
说完还瞪了身旁的老者一眼。
深知老伴性子的老者先是轻轻拍了拍老伴的后背,然后主动把罪责揽了下来,“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不贪那么一口酒,就能看到安儿的恩人了。”
老妇人撇了撇嘴,“你还提,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喝酒误事你就是不听,你看现在可好,连给安儿取名的恩人都当面道声谢都办不到。”
老者赶紧赔罪,“好好好,听你的,以后再也不喝了。你先消消气,别因为我气坏了身子。”
语气很诚恳,可是老妇人还是扭过头去,哪怕老伴再如何信誓旦旦,也在心里打定主意,一个月内不再理会他。
似乎是想到了老妇人心中所想,老者露出苦笑,他这老伴,都认识几十年了,每次生气都是这样。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哄着她还能怎样。
最后还是在老妇人的几句笑骂间落下了帷幕。
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少年郎,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位老人,把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完了。
然后露出一个笑容,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