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许景
福寿巷的医馆,说是医馆只是因为这位许老大夫医术高超深得巷子里住户的尊敬而给的敬称罢了,但要真论起来,也只是一个小堂口,看着连存放药材的地方都没有。
若不是看到那块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牌匾上面两个大大的“医馆”二字,李楚歌还真看不出来这会是一个医馆,外边连个给病人坐着的椅子都没有,这怎么看病?
号脉都号不了吧。
李楚歌进去,只有一个看着不足八岁的娃子在馆子里,还睡得正香,小手胖嘟嘟的,甚是可爱。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个人影。
李楚歌看着那个小娃子的睡姿,看着就知道睡得正香,也放弃了向他询问的路子。
李楚歌本来就是一个嗜睡的人,知道被人打搅清梦有多难受,在桃花观的时候,若不是他主动睡醒,谁去把他叫醒都会吃他一顿起床气。
所以不管是师兄们还是知了他们,有事找他的话都会等他醒来再说。
虽然他如今已经不再是三教的人,可三教的有些道理还是可以认同的,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李楚歌两指并拢,慢慢合上双眸,以剑气作为媒介,细细感应着惊鸿的所在。
好在虽然惊鸿哪怕是吃了不少泥土,还是很拎得清的,依旧没有忘记谁是他的主人,剑身轻颤,算是对李楚歌的回应。
李楚歌张开了双目,漆黑的瞳孔闪过疑惑,他能感觉到惊鸿就在他附近,绝对超不出十丈的距离,可是却又很微弱,断断续续的,又像是不在同一位面的感觉。
还没等李楚歌多想,三道人影就直呼呼的落在他身前,让他看傻了眼。
来人自然是谢倾城和霍无忧,第三人则是一位面善的老者,李楚歌心里想着这人应该就是柳袂口中所说的许老头了。
也明白为什么这家医馆明明一丁点儿药材也没有,一位不知道修为深浅的大能帮助平头百姓治些疾病还哪里需要药材啊,除了不能增添寿元之外,世俗人眼中不可治愈的顽疾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杂症而已。
李楚歌低头一看,原本走路还需要踮起脚尖的谢倾城已经站得稳稳当当的,也已经不再需要用惊鸿做拐杖了,所以此时就被她横抱在怀中。
李楚歌此刻突然有点羡慕起惊鸿来。
而原本在堂口里睡得正香的小童子也伸了个懒腰,然后瞪大了双眼看着面生的李楚歌,一脸警惕的样子,直到被那个老者喊了一声,才乖乖的走到他的身侧。
李楚歌拿着装好的灌汤包递给谢倾城,那个小童子眼睛霎时间亮了,他闻出来了,那是青衣巷钱大叔家的灌汤包。
谢倾城只拿起一个,就把剩下的都留给了霍无忧和小童子许霖。霍无忧此时已经擦干净了脸,与初见之时的狼狈相比,此刻更像是一个翩翩少年,双手恭敬的接过,然后又递给了许霖。
许霖顿了顿,转身眼巴巴的看向自己的爷爷,得到许可之后才接过,然后拉着霍无忧走出门外吃。
他要给隔壁的那些老是欺负他的人看看,他也是能够吃得起灌汤包的!
李楚歌有点惊讶,现在的小娃子都是这么有礼貌的吗,霍无忧暂且不说,他是富户人家的公子,学过礼仪这不足为奇。
但是这个叫做许霖的娃子,看着年岁也刚刚开蒙,竟然也是这般?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可远远没有这般灵性。
而姓许的老神医目光也是落向了李楚歌,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入李楚歌的眼眸中,看得李楚歌心里发怵。
李楚歌不知道这位老者为何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明明他不认识并也没有得罪,虽然想不通,不过明知他如此却也没有退缩,不甘示弱的李楚歌同样瞪了回去。
反正只要不打起来,他就不会吃亏。
初次见面的一老一少就站在那里互相干瞪眼,谁也不惯着谁。
许景有些意外,收回了目光,他活了八十多年,见过了许许多多的人,除去那些身份不俗的人,很少有人能够直视他的目光而丝毫不畏惧的。
算上李楚歌也才四个,前面的三个如今都闯出了不小的名声,还有一个娶了他的大女儿,生下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外孙女。
他在想着到底自己要怎么说,才不会显得突兀。他可是明白眼前的这小家伙,好像也要走上那条纯粹剑修的路子。
一想到这里,许景不由得握了握拳头,要不是顾及谢倾城在一旁,他挺想把这些剑修都给轰出去,尤其是纯粹剑修。
可心里的愧疚战胜了怒火,许景望了一眼谢倾城,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缓缓松开了拳头。
许景不说话,李楚歌却显得拘谨,他倒是更愿意这位修为不知深浅的老者瞪着他,或者冷眼也好,至少自己还能清楚他的想法。
可是通通都没有。
最后,只是问了一个最为简单的问题,“你是李楚歌?”
李楚歌有些疑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应了一声。
哪知他刚刚应下,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摔在门槛上。
把正靠着门房吃灌汤包的两个小家伙看得目瞪口呆。
霍无忧只觉得有些解气,你也有今天?
李楚歌也是一脸懵,怒气冲冲的爬起来就要去和这个发了疯的死老头死拼,虽然打不过,高低得在他身上留下点什么。
不过却是被谢倾城给拦下来了,李楚歌正想绕过她,谢倾城便移了一步,挡在他身前。
李楚歌皱眉,递给谢倾城一个眼神,什么意思?
谢倾城垂下手,在许景身旁坐了下来,嘴角抿着温柔乖巧的笑容,望着李楚歌说道:“他是我外祖。”
这回轮到李楚歌风中凌乱了。
他还真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怒气被浇灭了大半的李楚歌还是有些委屈的说道:“但也不能平白无故踹人啊?”
明明是他先问的,自己回答了为什么还要挨一顿打,难不成不回答才是对的吗?
谁知,身份是谢倾城外祖父的许景说道:“谁让你是李楚歌?不踹你踹谁!”
踹了一脚之后,许景心里的郁郁之气也是消散了。
李楚歌闻言更无语了,心想着我上辈子是刨了你家祖坟了还是怎么着,听到我名字就这么怒不可遏?
似乎是猜到李楚歌心中所想,许景眯了眯眼,对着李楚歌说道:“我家祖坟还真是被人刨过……”
李楚歌一愣,真的这么巧?刚想在心里说一句“刨得好”,然后又想到这老头好像有读心术,于是熄灭了念头,连忙摆手否认,“肯定不是我,我那时候都还没出生呢,别冤枉了好人!”
许景哼道:“老夫虽然年纪大,但还不至于老到糊涂的地步,那座坟头被人刨的时候,你爹都还没遇到你娘呢!”
虽然话说得很不好听,但是描述的也确实是事实,他父皇还真的没有遇到他的母后,所以李楚歌也没有去反驳着。
但是也证实了李楚歌并没有得罪他。
所以占据道理的李楚歌也开始得理不饶人了,他不忿的说着,“那你还踹我?”
“我就踹了你又能怎么样?”
李楚歌气抖冷,这种做错了事还大义凛然的态度,着实把他气到不行,但偏偏他还真的无可奈何。
他想到了在酒楼的时候,老夫子曾经和他说过他读书的初衷是为了和别人讲道理,但是说着说着别人道理讲不过,就开始动手了。后来为了让别人能安静且认真的听他讲道理,他才踏上了修行的道路。
老夫子最后做出总结,“天底下最大的不是圣贤书上的道理,而是自己的拳头。只要你拳头够大够硬,你就是说公猪能生三胞胎,都是对的。”
说不对的人都被你打到改口了,还能如何。
好在李楚歌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于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信誓旦旦的笑着说道:“还能怎么样,前辈教训晚辈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晚辈高兴还来不及哩。老先生您的脚底痛不痛,会不会有什么毛病,虽然您老是大夫,但想必也听过医者不自医的道理。要不您看需不需要列出个方子,这些药材哪怕是生长在刀山火海万丈悬崖峭壁,我也能给您老摘来。就算是没什么问题,那也能延年益寿不是?”
就差走上前来抱着许景的大腿一番查看,以示真挚。
许景不得不多看了李楚歌一眼,虽然不出这道门,但先前也听到不少传闻,加上方才谢倾城的一些佐证,知道李楚歌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只是都没有提及他居然有着这么厚的脸皮。于是递给谢倾城一个眼神,大意是说,他这样子,你没见过?
谢倾城摇了摇头,她见过一些,但是远远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许景看向李楚歌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但还是嫌弃的说道:“这种献殷勤的话你对谢丫头说还行,老头子我可不吃这一套。”
李楚歌知道这老者是谢倾城的外祖父,当然要在他面前说自己和谢倾城的关系有多么要好。于是说道:“老先生您这也太见外了,我还需要对谢姑娘献什么殷勤?您老不知道我和谢姑娘那是过命的交情,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危机重重,要不是相互扶持哪里能走到烟霞城,还能再见到您老?哪里用得到献殷勤这种话,那都是应该做的,义不容辞!”
许景呵呵一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路上遇到什么,还危机重重,糊弄鬼去吧。”
李楚歌以为是谢倾城告诉了他外祖父这一路上的见闻,祖孙俩多年未见相逢会嘘寒问暖的也是常态。
李楚歌有些急了,“就算那些不算,单单就讲我背着谢姑娘一路下山,还在前方为她开路,现在全身都还湿着哩……”
说完还伸出衣袖,好似不信你就自己看之类的。
实际上李楚歌身上的露水早就被他烘干了,他是笃定了许景不会看才会这么有恃无恐的。
可许景并没有在意他的举动,只是抓住了李楚歌话音里的某个字,皱眉道:“背?背谁来着?”
李楚歌脸色一变,忘记了谢倾城作为这个当事人是不会主动说出来的,所以许景并不知道,所以这次是他嘴瓢了!
转身就要跑路,恨不得能长八条腿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最后在门口吃完了早点的两个小家伙,刚准备进门,就看到一个黑影飞了出去,速度太快没有看清。
许霖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的问着身旁的霍无忧,“刚才这是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霍无忧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哦,没什么,就一只大黑耗子,不用管他,我们进去找谢姐姐去。”
一路上回来的时候,谢倾城就让霍无忧叫她姐姐就行,叫李楚歌叫做大哥,但是霍无忧应了谢倾城,叫了她姐姐,却没有叫李楚歌大哥。
他可是没有忘记那天晚上李楚歌差点一剑斩了他的“仇”,虽然他帮了自己的娘亲续了命,让他能够多见到娘亲一段时间,能够亲口听她说完遗言,能够让她的侄儿赶到让她葬在族里,但是这并不能让他改口。
而且他觉得,就算是他放下了“仇”,叫他李大哥也不太好,主要是怕叫太久了成习惯了以后会很难改口。
许霖最喜欢和像仙子一样的表姐待在一块儿了,她在身旁的时候,爷爷平时都不给他出门,好多好吃的东西都吃不到,表姐来了之后爷爷都不反对,他真希望表姐永远不要走,这样他就可以天天吃好多好吃的东西了,不止钱大叔家的灌汤包,还有孙爷爷家的冰糖葫芦等等好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