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妖临城下
一位老者出现在钓鱼之人身侧不远处，后者见到他之后也是立马站起身来，然后慢慢的收起手里的“鱼竿”。两位年岁都超过一百的老者看着不足百步之外两个联袂而行的师兄弟，老者皱着眉说道：“赵泫、季星河，还有一个正在路上的骆央，都是顶顶好的胚子啊，希望都能活下来吧……否则谁死了都实在是太可惜了。”
老者正是六大殿帅之首的陈帅，陈漾。
学宫门下孔老夫子的高徒，都是有望成为一方书院院长的存在，是未来的种子。
而钓鱼老者，则是这西海万里长城上杀妖杀得最多、也是妖族最为忌惮的剑仙。
剑仙苏烟雨。
一蓑烟雨任平生。
正是他最为真实的写照。
早些年在妖族来势汹汹的时候，六大殿帅都应接不暇，所有人都以为会被海兽踏上城楼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位平日里在众人面前都是以钓鱼为生的老渔夫，默默的折断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鱼竿，穿着破烂的蓑衣，走到了长城之上。
面对来势汹汹的妖兽潮，看都不看一眼。
默默的取出藏在鱼竿中多年的佩剑，在众目睽睽之下，斩出了一道让妖人两族顶尖战力都惊惧不已的一剑。
朴实无华的一剑从天而降，化为一道数百里的白色细线，落在前进的兽潮前方。
汹涌而来的妖兽还没反应过来，这道细线已经横贯而过，留下的仅有一道道喷薄的血雾。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那道剑光，却像是得理不饶人一般，速度不减，一路横穿而去。
所过之地，寸妖不存。
顿时整个海面数百里为之一空。
随后细雨落下，冲涮着淋漓的鲜血。
而六大殿帅和交手的大妖在剑光出现之后都默契的停手了，两边都是心中一惊。只不过人族这边是惊讶于此地居然还有这么一位剑仙。
大妖们则是惊惧，若是这一剑落在他们身上，只怕是不死也废。几头大妖在庆幸之余互相对视一眼，最后全都看向那淅淅沥沥下着的雨水，全部都沉默了。
它们都看得出来，这场雨，很明显就是那个身穿蓑衣的看着那一剑引发出来的天象。
一般来说，能够引动天象的，都是已经有第三境的苗头了。
而一位处在第三境门槛的剑仙，无疑是对妖族最大的威胁。
若是其他流派还好，体修也好，还是三教最猛的法修也罢，或者是号称妖族克星的兽修，这些妖王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偏偏是最不常见的剑修。
妖族最不愿意碰到剑修，是因为剑修的杀力太强了，妖族对人族最为直观的优势就是拥有一身强横的肉体，它们的肉身力量比那些人族那些专攻肉身的体修还要恐怖。
可这份优势在剑修强大的杀力面前荡然无存。
强大的杀力能直接破开妖族的鳞片，而剑气会持续撕裂伤口，妖族赖以成名的强大自愈能力被这些剑气给抹杀掉，所以没有任何一头妖兽愿意挨上一剑。
当然，以剑修的身板挨上妖兽一击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剑修的剑遁速度又极快无比，除去那些以速度著称的飞禽一族才能够追上。
兽修对付妖族都没有剑修这般轻松写意，都要对拼精神力，这应对速度已经很快了。
而剑修最为干净利落的出剑，一剑不够就两剑，两剑不够就三剑，肉身再强也扛不住这些剑修一剑又一剑。
所以妖族妖王级别以下都对同境剑修敬而远之。
而让妖族欣慰的是，这方天地对剑修的限制极大，让剑修远远没有体修和法修那么多。再加上不断的内耗，剑修如今已经变得极为稀少了。
可他们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这边会隐藏着一位已经能够引动天象的剑仙。
再次对人族的阴险狡诈有了深刻的了解。
所以那次妖兽潮，几位大妖也是在为首妖王的号令下，丢下了数以万计的妖兽尸体退回了海里。
——
苏烟雨心眼望向前方，那里出现了一道黑压压的细线，无数水浪被掀开，密密麻麻的身影缓缓出现的海天相接的地界。
这位在妖族里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老剑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着身旁的殿帅陈漾说道：“又要没有多少安分日子过了，这些妖族还真是会挑时间啊，一点也不考虑老人家的身子骨受不受得了……”
陈漾也同样看到了那黑压压的一片，伸手捏碎了一块贝壳状的石符，然后对即将到来的兽潮视而不见，转身笑着说道：“老而弥坚嘛。”
苏烟雨神色幽怨的看了一眼陈漾，说道：“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咱俩换换？”
苏烟雨每次都被妖族重点照顾，足足四头大妖缠着他，即便那些是被压制了的，可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大妖啊。
何况是足足四头。
身为一个剑修，杀力再高也只得不断防守，苏大剑仙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可他也没有办法，西海妖族的整体实力本就强过他们许多，大妖都不下四十位。
自负哪怕依靠大阵也无法压制住四头大妖的陈漾摆了摆手，然后对着这位并肩作战多年已然算是老友的剑仙嘿嘿笑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年轻那会儿没能学上几手剑术，不然何至于在这城头里待了数十年，还没有亲手斩掉一头大妖的脑袋。”
他单对单或许能够压制住一头大妖，但是要想做到击杀是有些难的。
若非这御妖长城之上有些道家那些法修所炼制的镇妖大阵，和灵修所刻的增幅法阵，妖族靠近便被压制近乎三成实力，他也做不到仅凭一人之力牵制住三头大妖。
当然，苏烟雨也做不到一人周旋四头大妖的壮举。
陈漾这副高大魁梧的体型明显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个皮糙肉厚的体修。
而六大殿帅的实力本就相差无几几，只有陈漾能够依靠这万里御妖长城和阵法挡下三头大妖，靠着就是这一身厚实的肉体。
兴许胜不了，但也绝不会败。
所以至今为止，陈漾还真没有杀过一头真正的大妖。
而其他五位只能牵制两头大妖，再多一头就要抵挡不住了，因此陈漾才是六大殿帅之首。
苏烟雨细细打量了陈漾一番，最后说道：“要我说实话吗？”
看到陈漾点头之后，苏烟雨说道：“即便你学了几手剑术，也是到不了这个地步，说不定还会比现在更低。你真不是学剑的料。”
陈漾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不就是在说我的天资差？”
“我可没有说。”
是你自己领悟出来的。
面对老友的打趣，这位殿帅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苏烟雨毛骨悚然，心里头有种不妙的感觉。
和陈漾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苏烟雨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在属下面前永远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到了别处，特别是私底下，尽会恶心人。
果然，苏烟雨就听到陈漾开口说道：“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子说了，会伤了我的心的。”
阴柔的嗓音再配上那个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看得苏烟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好在苏烟雨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有了免疫力，强忍住恶心，手掌一抬，那柄饮了无数妖族鲜血的佩剑“任平生”直勾勾的悬在陈漾的前头。
陈漾这才正经了起来，有些事情做得不能太过，偶尔恶心人一下就行了，过了的话，真有可能要喋血在这城头上。
极为有意思的是，明明兽潮当前，可这两人非但没有一点紧张的意思，反而还互相挖苦对方。
其实不需苏烟雨说，陈漾也知道自己不是学剑的料，剑道太过繁杂，且路途艰险，需要沉住心。与他的性子不合，他一直觉得走刚猛路子的体修最对他的胃口。
陈漾抬手荡开了悬在身前的长剑，这才把视线落在了兽潮最前方那几位熟悉的面孔上，忽然说道：“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它们明明知道过不来，为什么还要一次一次尝试呢？”
苏烟雨收起佩剑，说道：“整个汪洋就那么多水，都已经固定好位置了。底下的人想要爬上来，上边的人又想着维持现状，可不苦了那些夹在中间的嘛。夹在中间的不愿意又能怎样，上面去不了，下面的紧盯着你的位置，不同意你这个位置就换成下面的人来站。”
说到最后，这位剑仙又说道：“我们何尝不是和他们一样呢。”
陈漾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其实也和他们一样。”
两个人相视无言。
最后还是这位剑仙呼出一大口气，屈指成剑，点在眉心，开始凝聚自身的剑意。
随后露出一副庆幸的神色，缓缓说道：“其实我们这么些人还好，在西海面对的只是这些妖兽，虽然被动，但至少是有惊无险。老顾、秋叶还有你们朝堂上那位皇帝等人，他们才是真的难，面对的都是真正的神仙，一刻也不能放松。”
最后，这位老人看了看头顶上方，唏嘘道：“世人皆说剑仙剑仙，可到头来，终究不是仙啊……”
陈漾身为殿帅，也属于是人族的核心高层了，对此事也略有耳闻，对苏烟雨的话深以为然，“相较于面对那些东西，还是这些妖兽好一些。”
陈漾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他还记得那位陛下在御书房里，对他们几位殿帅说的那些话，无一不是对那些人的忌惮。
陈漾抚着胡须，又看了那个和他交手了好多回的“好朋友”，如今正劈波踏浪而来，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你还真别说，这么一对比之下，我觉得这些妖兽还挺可爱的。”
苏烟雨不回应，转身走了。
他要去积攒剑意了，好应对即将到来的这波兽潮。
陈漾也转身去了主城楼，他还得坐镇协调布防。
或许在杀妖这一方面，他不如剑修远矣，可在统筹城防这方面，这位从少年就征战沙场领兵，一步一个脚印，累积战功升到殿帅的老人，就是这万里长城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用这位老者霸气的话来说，就是“十个剑仙都比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