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始末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谢倾城就已经睁开了双眼。
慵懒的伸了伸胳膊，整理了因为睡觉而有些紊乱的发髻和衣衫，靠着墙沿慢慢的站起身。
这才看到依旧盘坐在香案前方一动不动的少年。
伸手抄过斜立在一旁的惊鸿剑，这把昨晚被她拿来放在身侧，用外溢的剑气隔绝露水。现在又被当做一根拐杖，抵着一步一步往前走。
若是剑中有灵的话，只怕已经在表示它的不满了。
只可惜并没有剑灵在。
就算有也只能发出无能的狂怒来证明自己的不甘。
谢倾城此刻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她也想学剑了。
因为某些缘故，她对剑修谈不上有好感，可也说不上喜欢，只是稀松平常罢了。
总觉得这帮人天生有些执拗，执拗到有些病态的地步。
其实她的天资很高，她的天资连学宫老夫子就惊叹不已，曾经在学宫中点评她的天资世间罕有。所以她若是真心想学的话，想来进度是不会慢上多少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避开金陵那个钦天监的探查。
人一旦有念头滋生之后，就会如同野草一般蔓长。
可最终把所有的想法都否定掉了，因为她寻不到一处可以屏蔽掉钦天监查探的地方。
所以少女面容上露出一丝遗憾。
不过也只在一瞬间。
她本来就已经打算做个无任何修为的普通人，修行学剑的念头也是突然生出的，既然办不到就没必要强求。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楚歌其实早就已经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睡，只是假寐。何况谢倾城走过来的时候，惊鸿驻地声音那么刺耳，不存在听不见的道理。
他张开双眼，看了一眼谢倾城，此时的她还有着刚睡醒的慵懒，绝色的容颜有些疲软，少了平时看上去生人勿近的样子，像是一个突然堕入凡尘的天上仙子，多了几分人情味。
还未等谢倾城停步，李楚歌已经收回目光，面色平静的说道：“我父皇身边的公公说，其实我父皇并没有见过我，我母后也不是和他同一天崩逝的。而这座烟陵，也只是一个衣冠冢而已。”
这段往事是高公公亲口说与李楚歌听的，算得上是鲜为人知的密辛了。与史书上记载的大相径庭。
史书里记载西楚长安二十六年，那位颇有盛名的仁宗皇帝病故于宫中，同日，他的皇后也愕然长逝。
帝后的突然崩卒举国为之一震。
纷纷难以置信。
李楚歌开口说道：“在皇宫丧钟响起的时候，其实不单单是西楚的民众不敢相信，就连朝堂的百官都难以置信。他们前一日分明还在朝堂上看到父皇龙体安康面色红润的样子，还和他们说着早点散朝他要回后宫去，那时母后临盆在即。”
高公公说这件不见于史书中，也不为人知的往事的时候，神色肃穆。他记得百官都知晓那位温婉的皇后即将临盆，也曾劝谏如今政务不多，可以适当放一放，多去陪陪皇后，好能够第一眼看看即将呱呱坠地的小皇子。
可自登基以来便躬行今日事今日毕的皇上笑着给否决了。
李楚歌问道：“我的那位皇兄叫什么名字？”
谢倾城回答道：“李长歌。”
李楚歌点了点头，他先前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很震惊。毕竟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知道他是为了皇位心狠手辣到这般田地，对这位皇兄有些仇视。可知道了某些不见于史书之上的事之后，又变得复杂了起来。
李楚歌说道：“世人后来都知道，说是这位已经贵为太子殿下的皇兄贪图那个位置，毒杀了父皇和母后。可最后太医检查才知道，母后的体内并没有任何毒素。”
谢倾城掩嘴以示震惊。
这位西楚的末帝，如今的楚殇君曾经说过他是为了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而亲手毒害了他的父皇和母后，所以天下人对此事都深信不疑。
毕竟动机很合理。
那个位置确实对天下人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哪怕是已经身为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谢倾城问道：“所以是什么东西？”
李楚歌一字一句的说道：“是对胎儿有副作用的药物。”
无非是一种堕胎药罢了。
而下这种药想要达到的效果，无疑是除掉尚在腹中的他罢了。
谢倾城看了一眼平静的说出差一点就无法降临在人世的李楚歌，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沉思之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是你当时已经快要出生了，再服用这些药物已经意义不大了吧。”
这个道理不止谢倾城懂，全天下人都知道，一旦过了时间，类似于堕胎的药物就已经失去了作用。
李楚歌双眼微眯，“是啊，作用不大，可若是在很早之前就下了呢？”
谢倾城说道：“如果既然是这样，那你现在可不应该站在这里，或者说，是如同正常人的站在这里。再者，与先前的话似乎是有些冲突了。”谢倾城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除非……”
“除非我母后没有服用这个药物。”谢倾城想到的东西他也想到了，他现在不知道自己的母后在得知自己的大儿子下毒谋害自己尚在腹中的小儿子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痛心疾首还是满心怨怼？不管如何，心里总归是难受的。
若把事情挑明了来说，大儿子受到责罚是免不了的，所以最后只能默默的换掉这些汤药。
李楚歌声音有些低沉，“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是害怕我将来会夺走他的皇位吗，我不知道如果还身在皇家我能不能抵挡住‘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的诱惑，可他至少也得先让我来到人世间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谢倾城很少照顾人，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说上一句很直白却最是恰当的话语，“有些事情，你得亲自去问他才知道。所幸，你还有机会。”
其实，谢倾城说这句话，何尝又不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李楚歌抬头，一扫眼底的阴霾，遥望破晓的东方，那里正是金陵的位置，“我会去金陵的，我会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他也答应了四师兄，有朝一日，会替他踏上金陵的城头。
谢倾城会心一笑。
既然有自己的想法就不必再多说了。
抬手递出一物。
李楚歌看着谢倾城递过来的惊鸿，有些诧异，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是问道：“不需要了？”
谢倾城摇了摇头，“倒不至于，只是总觉得这么好的一柄剑，用来给我当拐杖有些屈才了。”
李楚歌不置可否，“那有什么所谓，能给谢姑娘你用，这是它的荣幸才是。”
谢倾城闻言，打量了李楚歌一会儿，狡黠的眨了眨眼，啧啧两声，带着浓浓的笑意说道：“平时怎么不见你嘴这么甜？”
“平时也挺甜的，只是谢姑娘你没有发现罢了。”
谢倾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李楚歌两眼放光，微不可察的眯了眯眼，道：“越来越，而不是一直？”
谢倾城知道他在想什么，很认真的点头道：“先前第一次在树林里遇到你的时候，知道你不是和他们一伙的，这才主动和你说着话顺便问点吃的。后来相处了些天，发现你除了会贫嘴之外还有点幽默，至少不像其他人那么讨厌。怎么样？给你的评价够不够高，心里满足了没有？”
李楚歌腆着脸说道：“也就一般般吧，除了幽默之外就没有别的了？说实话，相比于听到别人说我幽默风趣，我更喜欢听到别人说我另一个方面，比如帅气？”
谢倾城也被他这得寸进尺的样子给逗笑了，可也不想助长他的嚣张气焰，“没有。”
李楚歌抬起手掌，大拇指和食指在两人身前比了个态势，“就这么点也没有？”
“没有。”
李楚歌不甘心这个回答，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不急不缓的说道：“那谢姑娘的审美可能有些与众不同了。先前遇到陆瑶他们三叔侄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他们在背后说我长得帅，可见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谢倾城一针见血的说道：“我倒是觉得陆公子要帅气一些。”
李楚歌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在这一场交锋中完败。
当一个女子说你长得不如某个人的时候，才是对你造成最大的伤害的方式。
世人都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才华更甚于容貌。可多少女子寻心仪之人的时候，容颜占据的比重又有多大呢？
更为重要的是，才华是可以通过后天弥补的，容颜则不行。
李楚歌想要寻回场子，摞下一句话，“谢姑娘脚丫白白嫩嫩的，我也很喜欢。”
本以为谢倾城会怒瞪他一眼，却是没有，后者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知道。”
这下可是李楚歌意外了，不确定的问道：“你不生气？”
谢倾城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李楚歌一想，对啊，他这句话明显是在夸她，那她为什么要生气？
谢倾城直接毫不留情的点破他心中所想，“你是不是觉得这种事情被说出来我应该红着脸害羞，然后骂你一句登徒子？”
李楚歌点头，“难道不是吗？”
他先前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或许之前会，昨晚之后……”谢倾城突然顿住，然后扭头看向一边。
可即便是没有说透，李楚歌还是一字不差的听完了，也听出她要表达的意思了。
某些场景突然浮现在脑海，与之而来的还有一种不可明说的触感。李楚歌当着谢倾城的面抬起了手掌，手指微微动弹着。
然后后背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李楚歌哎呦大叫一声，转身过来之时刚好看到谢倾城垂下去的手臂。
更重要的是，那因为用力而略微有些起伏的胸口。
李楚歌的目光定住，不加掩饰的盯着某处还在翻腾的“山峦”看，直到它被一双酥手挡住。
李楚歌咽了咽口水，错开了目光，双手抱在脑后，最后煞有其事的问道：“谢姑娘，你低头能看见自己的脚丫吗？”
谢倾城瞪了他一眼，对他的话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三秒之后很快抬起了头，低声骂了一句，李楚歌没听清是什么，但是绝对不是一句赞美的话。
谢倾城虽然这般说着，只不过面容上是笑开了花的。
霎时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