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原来是金屋藏娇
江南之地,本是一片繁华景象。
只因平陈之战后,大隋刚刚统一,诸多建设尚未走上正轨。虽然军事上灭亡陈朝仅仅只用了两个月,然而战争所带来的创伤又岂能是短时间内就能消弭的呢。
更何况自今年十一月开始,江南以及岭南之地叛乱多起,战争的烽火又一次笼罩在这片土地上。
如今的扬州本叫吴州,开皇九年,改吴州为扬州,设总管府,镇江都。自此,才有了“烟花三月下扬州”一说。
今开皇十年的扬州在大乱后还远远没有达到大治。
唐少龙高坐于马背之上,马蹄声悠悠哒哒,行驶在宽阔又空荡的街道上。坐下之马,来自吐谷(yu)浑,产自青海湖海心山,在波斯马的基础上改良为青海骢(cong ),可日行千里,价值连城。
是这个时代的“奔驰大g”,尊贵非常且动力强悍。
这匹马原属于杨广,是吐谷(yu)浑大汗送给晋王弱冠的生辰之礼,他极为喜爱。
去年在陈皇宫,唐少龙替晋王挡下那一剑后,杨广便把自己这匹青白坐骑赏赐给了他。
唐少龙当时并不知道此马的尊贵,只清晰记得总管行营中一众武将艳羡嫉妒的目光。
唐少龙抚摸着马背,心中赞叹: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哪怕是为了收买人心,杨广这小子也真够舍得下血本的。或许古人就是这么豪气,试想,若是在二十一世纪,你替别人挡枪子,别说事后因感激送你“奔驰大g”,不埋怨你耽误他“碰瓷”挣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的杨广,难怪在没有成为隋炀帝前,朝野上下人人称赞。在哪个时代都是注定讨人欢喜的,即使你明知道他可能不怀好意。
他从晋王府出来,天已黑,街道上空无一人。
月明星稀,如雪白光点缀在通衢两旁的逐家逐户上,不知为何,却映照的整座城市更显寂寥。
开皇十年的江都城虽是江南重镇,然而江南人的所有需求并没有得到皇家真实的反馈,截止到现在,他们还在疑惑,对于新朝廷依旧持观望的态度,有些还心怀怨愤和敌视。
这片土地虽已是大隋的,人心并没有回归一统。
叛乱骤起,江都城从七日前晋王进城后,便开始执行宵禁。当然,所谓夜晚禁止出行,只是相对于平常百姓。
作为晋王跟前大红人的唐少龙,不会在此范畴。
他回味起杨广那“变化莫测”的形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猛地一拍大腿,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刚才晋王府内,杨广这个“老六”以一种不容反对的姿态强迫自己收下这座原本的“秦王府”,其根本的用意怕是为他行“苟且之事”方便罢了。由自己给他掩人耳目,事后大可一推六二五,落得个干干净净。
试想,当今主上杨坚,尤其是独孤皇后崇尚简朴之风,以至于大隋从朝堂之上到民间百姓,谁也不敢铺张浪费追求奢靡享受。上行下效,作为有着远大政治抱负的晋王杨广,至少在表面上,更要时时刻刻控制着自己的私念,极力迎合自己的双亲。
唐少龙当然不会忘记,平陈之时,当大军杀进皇宫,面对着那些“国色天香”的江南美女,杨广那无处安放却又难以掩饰的“色眯眯”的眼神。
同是男人,少龙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岂能不知?
他更记得清清楚楚,当陈叔宝与两位爱妃被士兵从深井中拉上来,两位妃子那花容月貌般的姿色,尤其是贵妃张丽华,其年岁虽是三十有余,但妙龄少妇更能勾引少年男子的魂魄,岂是言语所能描绘一二。
她发长七尺,浓黑如漆,光亮可照人。明灵慧,富有神采,举动娴雅华贵,容色端庄秀丽。望观瞟视间,光彩流溢,映照左右,飘飘然像是仙女一般。
我见犹怜,更何况杨广乎?
他虽不忍,但想起其母最恨男人好色纳妾,为获的功名以及博取主上欢心,晋王殿下毅然决然下令——诛杀张丽华。
当时,唐少龙就站在杨广身旁,见他下命令时神色有些恍惚,情绪上更是有诸多不舍,便知其心意。
少龙本想上去劝他刀下留人,作为一名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有涵养的男人,怎么都不会把陈后主的荒淫无道以至于亡国,用一介女流之辈来搪塞责任。
谁曾想时任晋王元帅长史的高颎(jiong)先自己一个箭步上前正色道:“古时姜太公尚蒙面斩妲己,今平陈国,不宜留下人妖张丽华。”言语间,这位大隋宰相更是用极为冷峻的眼神直指少年统帅。
杨广无奈,赶紧狠下心来,一挥手,手下士兵会意,一刀捅杀了张丽华。
离开陈皇宫时,他气呼呼地道:“古人有言,无德不报,我一定有办法回报高颎(jiong)这老匹夫。”
唐少龙虽在其旁边,却不敢回应。
一头是大隋开国“四贵”中地位最高的宰相高颎(jiong),一头是“声名籍甚,冠于诸王”的二皇子,所谓“言多必失”,附和哪边都会得罪另一边,况且此事高颎(jiong)的确占着理呢。
杨广见唐少龙静静跟在旁边,洒脱一笑,不屑问道:
“少龙是否以为我真的看上了那个老女人?”
在古人看来,三十多岁的女人就已经算是“老女人”,即使她依然半老徐娘,姿色更甚,风韵极佳。由此可见,古代女子不管何等尊贵也无“人权”可言。
唐少龙脑袋中一片空白,不知杨广何意,装作唯唯诺诺道:“大王,那女人虽年岁不小,不过姿色仍在,并且另有一番二八少女无法拥有的那股子味道……嘿嘿,或妙不可言!”
杨广听其言语,先是一愣,疑惑看向他,接着遽然哈哈淫笑,心有灵犀般道:“看来少龙也是行家啊。”
唐少龙惭愧的脸色一红,干笑两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杨广此刻兴致正浓。
“少龙,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对于张丽华这种祸国殃民的女人,本王虽有些不舍,但还不至于昏聩到为了收入房中享用,从而不忍杀她。即使高颎(jiong)那老匹夫不步步紧逼,我也会将其剁成肉泥,以谢三吴地区的百姓,以颂本王贤明之德。我岂能为了一个‘姿色尚可的老女人’坏了大事?”
言语中,杨广的眼神里无不透露出一股子森森的寒意。从此刻起,唐少龙更明确的意识到,杨广此人深度的“腹黑”本质,看来史书上说他克己忍耐、虚伪阴险之品性,绝不是冤枉他。
唐少龙装作糊里糊涂道:“那大王为何如此生气?”
杨广恨恨地道:“少龙在我身边已有些时日,应当看出,此次平陈之役,本王虽是行军元帅,但并无实权。父皇严令‘三军谘禀,皆决于颎(jiong)’,难道本王只是个提线木偶。高颎(jiong)那个老匹夫对我时时掣肘,本王原以为此番可以独当一面,有所作为,如今却要处处听命于他,我岂能甘心,哼……”
杨广说完这些话,神态里满是愤愤不平。
唐少龙恍然大悟,原来他对于这有名无实的空头指挥权,早就心存不满。
可见杨广对于张丽华虽有所倾心,却没有因色丧失理智,其根本上还在于对高颎(jiong)限制自己的权利抑制自己才能的发挥多心存不满,并且早就恨之入骨了。
少龙心知,只有不断的回忆,勾连起前前后后种种,才能更清晰的认识杨广,避免以后惨遭其毒手。
马蹄声在城西一处气派辉煌的宅院前停了下来,门前一人走下台阶,几步就来到了唐少龙的马前。
少龙看他一眼,对其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他。
“小人在此恭迎长史回府。”说罢,他便跪在了唐少龙的马前。
唐少龙心中有过那么一丝丝得意,毕竟从今天起,自己也算是有了一官半职。
当然,作为晋王府的长史,此官职权限的大小,完全取决于与杨广关系的远近。
不过,截止到目前,唐少龙在晋王面前可谓红的发紫。
他高立于马上,没有答话。
殷勤所至有一种飘然于云端的炫耀满足感,他不自觉的畅快舒服,如此府邸,仿佛是即将要拥入怀中的绝色美女,怎能不让人心潮澎湃。
果然,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啊!
灵光一闪,他突然想起下面跪着的人是谁了,略微不满道:“起来吧,你是萧王妃的管事?”
那人快速起身,低着头回答道:“承蒙长史还记得小人,我本是王妃从梁地带来的仆人,跟随王妃多年。今日王妃得知你荣升长史,又被大王赏赐宅院,怕府中无人伺候,所以就让小人进府内伺候大爷。”
唐少龙是有苦自知,所谓服侍自己只不过是个借口,心中清楚,这位容易吃醋的“前女友”是时时刻刻想要控制自己,以防自己利用如此豪华的府邸以及杨广的看重,从而花天酒地、胡作非为。
他翻身下马,嘴里问着:“你叫什么名字?”
“大爷可叫我柳七。”
唐少龙点点头,吩咐道:“好,柳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长史府的总管。”
柳七惊愕地抬起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口中连连推辞道:“不是小人不知好歹,只是小的资历尚浅,只怕做的不好误了大爷的事……而且,小的之前从无……”
不等他说完,唐少龙断然道:“休再啰里啰嗦,我说你可以你便可以。”
接着,少龙问道:“从晋王府过来还有些什么人?”
同时,迈步回府。
早有门前侍卫接过他手中缰绳,牵马去了马棚。
来到正厅,唐少龙坐于主位之上,奴婢们奉上香茗。少龙细细抿上一口,茶香外溢,或许是因心境不同,他只觉得来到大隋这几年以来,唯独今天的茶水有了那份主人的味道——安逸且舒适。
巴适,巴适的很!
柳七垂首,小心翼翼地立于堂下,正仔细地回禀着。
“大爷的诸多物品早在下午时分便从驿馆取入府中。加上小的,一共从晋王府中过来的男丁有十人,女婢十五人。加上原秦王府留守的诸多人等,现府内总共是三十八人。”
“还有呢?”唐少龙瞥了他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发问。
能长期在王府中立足的下人,多半都已经修炼成了人精,柳七当然不例外。
唐少龙初见他时,还是在并州,当时他还只是一位打杂的奴役,仅仅不到一年的功夫,他便成为了晋王妃身边的管事。若是没有一般非凡的聪明才智,岂可这么快就升职了。
相对于其他人,自己对于萧王妃——自己的前女友,了解的更多。别看她面上表现出的通情达理、温文尔雅,真要是计较无理起来,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柳七抬眼环视了左右,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唐少龙会意,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向着左右站立的婢女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在外面候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两位婢女忙退到门外。
“说吧。”唐少龙用眼睛盯着柳七。
“大爷,绾绾和青丝两位姑娘住在府中后院两处厢房,她们自己带着贴身女婢,不需要府中其他下人伺候。至于……其他……小的就不知道了,来时,大王吩咐过,有关她二人之事,一切都遵照大爷的指示,并说大爷知道该怎么做,且让小人以‘夫人’之礼待她们。小人……就知道……这些。”柳七话语间时而吞吞吐吐。
唐少龙只觉得好笑,心道:看样子,杨广这鳖孙是吃定自己会给他“金屋藏娇”了,头顶着绿帽,而且还是两顶,又要装作心甘情愿的给他做龟公,卧槽!
坊间早有传闻,当今主上杨坚与独孤伽罗洞房花烛夜时,曾对自己这位未来的皇后立下誓言“:誓无异生之子”。那意思我必对你忠贞不二,不纳媵(ying)妾,也就不会有庶出之子。
这等山盟海誓说的更直白点就是:老子只会爱你一个,绝不会出轨,膝下之子都是你我所生。
多么伟大的爱情!
且不管传言是否真假,隋文帝与独孤皇后膝下五子倒都是一母所生(太子杨勇,二子晋王杨广,三子秦王杨俊,四子蜀王杨秀,五子汉王杨谅),相对于中国古代的其他帝王,杨坚这厮说到做到,可谓真爷们。
他没有直接回应柳七,只是一句:“我知道了。”然后,便吩咐柳七把府中大小人等都集中到正厅内。
显而易见,唐长史既要见见府内大大小小的仆人们,也要对他们训话,立规矩,提要求,建制度以及收买人心。
他不敢大意,只得循循渐进,心知肚明,这些下人中,保不齐会有多少是晋王的眼线。
人齐以后。
唐少龙首先宣布,任命柳七为自己府内总管,其他大小职位由柳总管提名,自己同意便可。
他偷眼看了看柳七这小子,见他神情傲然,喜悦之色再也隐藏不住。
这个时代,一府总管在大户人家也算是“半个主子”,聪明的人,若是能上瞒下骗,左右动手,不仅能“揩油”甚多,在外也是可以风风光光,体面的很。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收买人心先从“柳七”开始。
虽得豪宅,唐少龙却浑身不自在,隐隐约约中,总是觉得杨广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
众人散去后,他独自坐于屋内,本想先去后院向自己那两位名义上的“夫人”请安,想想又觉得不妥,忙收摄心神。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杨广一向在众人面前竭力表现出自己志向远大,清心寡欲的“贤王”姿态,即使是在这远离京城的江都,也不敢片刻放松警惕。以免被地方官报于皇上尤其是独孤皇后知道,影响其在双亲跟前苦心多年营造出来的克己形象。
然而“猫儿哪有不偷腥的”,唐少龙敢断定,从此以后,晋王将会时常来自己这长史府内做客,其想要寻访的对象,当然是后院那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
他哀叹一声,自言自语道:“靠,老子是不是被那鳖孙算计了?还真以为中了彩票,骑名马住豪宅,迎娶白富美,从此以后走上人生巅峰了呢?”
这时,
门外传来管家柳七的声音。
“大爷,李司马府中来人求见。”
唐少龙猛然想起,自己在晋王府中答应过李彻,今晚要去他府上赴宴。
“靠,忘得叫一干净。”
他隔着门,向外面喊道:“快快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