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府二小姐来访
唐少龙整理整理衣裳,准备迎接李府的来人。
他下意识地掏了掏衣裾,那习惯性地动作是打算拿出手机看看现在的时间——自然不会有此物。
尚未来得及自嘲,一声巨大的破门响动惊扰了他。
唐少龙急忙抬眼看去,一袭男儿装,飒爽英姿的“少年”身影如飞鸟疾驰到了自己的身前。
动作干净利落地抬起一脚便把他重新踹坐到了椅子上,唐少龙只觉得自己左右两臀因疼痛仿佛分的更开了。
来人嘴里啐骂道:“唐小子,几日不见,你倒是抖起来了,风光的很啊。别说是小小的江都城,就是放眼整个扬州,你这座府邸也是最大最豪华的。咦……长史府可比王府还气派呢,哦——不对,这原本就是秦王府。听说秦王的谋士秦般若(re)可是一等一的美女呢,李小子,你是不是已经见过她了?”
这“少年”手扶下颚略做沉思状,一提“美女”二字,她似乎更来了精神。
唐少龙已经习惯了此人毫无一点礼数的作风以及咄咄逼人的口舌,因为这人不是别人,她乃是李彻的孙女——最小的孙女李思思。
别以为有这么个温柔的名字,其人就会像“思思”般“丝丝入滑”。之所以她是“少年”而不是“少女”,皆是因为此女多爱扮作男儿装,早在并州时候,就喜欢这般招摇过市。
唐少龙瞅着她,见其杏眼圆瞪,将作发火的姿态。
马上不顾屁股疼痛,站起身来点头哈腰,像个孙子似地赔礼道歉,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此女是他在公元六世纪的世界里唯一的红颜知己——真的是很纯很纯的关系。
李彻有两个孙女,宝贝疙瘩般的疼爱着,李思思还有个孪生姐姐——李诗诗。
至于李诗诗嘛,唐少龙并不打算与她保持什么“更纯更纯”的关系,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
“唐小子,赶紧回答我的问题?”李思思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质问他。
“来者何人,竟敢以如此语气冲撞本长史,可知本朝律法对以下犯上……”少龙故意打着官腔,话尚未说完——
李思思气不打一处来,看他如此不识时务,挥起拳头便要迎面而上。
唐少龙一个侧身,将将躲避开来,心叫一声“好险”。谁知,自己的左脚却碰上右脚,一个趔趄摔倒在了一旁。
引得女孩娇笑喘喘,捂肚扶腰好不夸张。
唐少龙只得自认倒霉,爬起身来,自言自语道:“这是何必呢!”
“你说什么?”李思思步步紧逼。
唐少龙下意识地后撤一步,生怕她继续胡搅蛮缠。
“府邸是晋王赏赐,我也是刚刚进府没多久,你口中那位秦般若怕已随着秦王到并州了吧。至于这豪华的长史府,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啊。”他突然情绪有些低落,意识到,只怕自己搬进这“秦王府”,江都城内,已是人尽皆知。
隐隐觉得,过于招摇,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李思思也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起伏,她虽时而有些莽撞,却也是一位体贴可人的小姐。
“少龙,你怎么了?为何突然间不高兴起来?”
唐少龙瞧向她一双水灵灵纯净无暇的眼睛,轻言细语道:“没什么,思思,我非是贪图富贵之人,这座府邸——唉,我有难言之隐!”
在并州时,二人便无话不谈,相互间很是信任。
李思思见他如此明言,扑哧一笑道:“好啦,我也是寻你开心罢了,既是大王赏赐,你就安心住下,何惧别人风言风语呢。”
唐少龙点点头。
继而问她:“是否你阿翁(爷爷)让你来寻我?”
“家宴不过三五人而已,晚一会又能怎样。阿翁那里不着急,是我阿姐要见你?”
“什么?”
唐少龙简直要惊掉了下巴,李诗诗难道亲至?
他呆在那里,疑惑地看着李思思,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府二小姐白了他一眼,“麻溜的,去还是不去?”
唐少这才意识到她不是骗自己,正要吩咐柳七备马。
“还备什么马,我的马车就在门外,快随我走。”她拉着唐少龙的衣襟便向府外走去。
马车内。
气氛反而变得尴尬起来,平日里嘻嘻哈哈倒也没什么,这样贴身与她在一辆马车里坐着却是头一遭。
唐少龙莫名的不敢吱声。
“阿翁(爷爷)想把姐姐嫁给你,今日回府,他在姐姐的房中停留许久,今日你来赴宴,阿翁(爷爷)定会当面正式提起。”李思思转头看着他,极为认真地说,但语句里毫无一丝欣喜之意。
唐少龙怔在那里,却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
他心知,在自己天才般的各种表现下,李司马对于其的欣赏从并州起就愈加明显。闲谈时,也曾数次暗示,想把自己的孙女婚配给唐少龙。
只是少龙深知,自己一无功名二无家世,这种用婚姻作为台阶从而“鲤鱼跳龙门”,一步跨入世家大族的圈子,非是自己所愿。
皆非有多清高,而根本在于,今虽得杨广一时宠幸,却毫无任何根基存在。自己无权无势、无钱无貌、无依无靠、无色无味、无以为报,纵使有美女以身相许,也是镜花水月。
更何况,李府的大小姐一向对唐少龙也没有好感,怕是一直以为他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你姐姐什么反应?”唐少龙心虚地问道。
李思思正眼前方,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唐小子,姐姐若是心甘情愿,就不会让我来接你去见她了。”
唐少龙怅然若失,长舒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早知会如此!”
“你不难过吗?”
“此话怎讲,只因李家大小姐不倾心于我,我就该嚎啕大哭,倍感失望吗?”
“我原以为你会这样的,唐小子,要说你这个人其实是很不错的,与那些士族子弟皆有不同。人又风趣且真诚,唉,只是不知为何姐姐对你没什么好感呢?”
不等唐少龙搭话,她继续道:“不过,唐小子,你不必失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你不拒绝,阿翁做主把姐姐嫁入你府中,阿姐就是拒绝也没用。”
少龙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却又无奈摇头憨笑道:“我唐少龙本就籍籍无名,本比不上你们这些世家子女,鄙人出身布衣,一无所有更一无所求,从不期望高攀,更不愿强人所难。”
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呵住马车就准备下去。
李思思大感惊讶,急忙问他:“你要做什么?”
唐少龙一手放在扶手处,弯腰回头道:“回去告诉你阿姐,大可不必相见,我唐少龙虽脸皮颇厚,却也有些尊严,我自有周全之法去应付你阿翁。请她放心,她绝不会嫁给我。”
李家二小姐见他如此直白,忽地伸手就把他拽进了车里,一声命令:“走。”
马车继续前行。
“唐小子,你手无缚鸡之力,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你若有什么话,自己跟阿姐说。若敢让我为难,休怪我翻脸无情。”李府二小姐双手挽着他的右胳膊,似做束缚之意,眼神中投射出“威胁”。
少龙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任由她摆布。
隋时的扬州不像现在单是一城,作为九州之一的扬州,更泛指江南诸地。杨广的王府(也是扬州总管府)驻地在江都,江都直属扬州。如今的江都城乃至整个扬州虽富,但城市建设比之北方诸多大城,还是稍逊一筹。
整个扬州大兴之时,还要等到大运河的开通。
江南水乡,河网密集,江都城也不例外。
唐少龙安坐于马车内,左手轻轻掀开车帘一角,见马车正沿着河道一直往下,好奇道:“你阿姐到底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
李思思此刻已经放开他的手臂,见她双手环抱胸前若有所思,似有气无力道:“到了你便可知道,急什么。”
少龙转头看她一眼,默然不敢再言语。
“唐小子,若是阿姐不愿意嫁你,我便嫁给你如何?总之,不能让阿翁伤心就好。”
少龙张大嘴巴看着她,他完全没有想到此女会有这般想法,更何况自己一向秉承“有妞不泡大逆不道,见妞就泡替天行道”的原则。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有女上门来者不拒——不负责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认,否则也不会和酒吧皇后(这个时代的晋王妃)纠缠不清。
但自从来到这里,说出来都没人相信——自己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那种”生活了。
因受鲜卑文化影响,虽然隋朝时男女关系较为开放(唐承隋,更是发展到了半露酥胸的程度),男女甚至可以自由恋爱,但比之遥远的二十一世纪,依然是小巫见大巫。
唐少龙认为,在不了解一个时代“避孕措施”的前提下,自己绝不可以胡作非为,以免因“一时胯下冲动”而害了小命——此等历史教训比比皆是。
他没有答话,只是内心在做挣扎。
若是换作在二十一世纪,有女这么跟自己说,他一定会立即打开手机查看美团,看看附近离自己最近的酒店是否还有空房。然而在这里——自己对李府的二小姐从没有过非分之想,且自己再不济,也不会对这位童真纯洁的女孩下手啊。
“哑巴了是吗?”毕竟是女儿家,李思思白了他一眼,羞赧地低下了头。
“思思!”唐少龙轻唤一声。
“什么?”
“或许你不明白,男女间不只有那么一点事,在我这里,你是一辈子的红颜知己,难不成非要娶你过门不可?”
李思思抬起头看着他,疑惑道:“什么是红颜知己?”
唐少龙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所谓红颜知己,就是我们除了不行‘周公之礼’以外,其他的事情皆可无所顾忌。”
女孩娇羞一声,恼怒地推开他,生气道:“你这个流氓!”
不多时,马车在一处码头停下,二人从马车上下来。
唐少龙放眼望去,只见一艘游船停靠在岸边。
“唐小子,发什么愣啊?阿姐在船里等我们呢。”李思思催促他赶紧随自己往船上走去。
少龙回过神来,紧跟其后。
船舱里,红烛昏明,色彩不清。眼之所至,极不舒服,少龙疑惑不解,何以如此迷离?
他心知,江都城虽在宵禁,但江南人家,无产无业者,因势地利,多可栖居船上。平常人家之船,虽远没有达官显贵们游船的豪华奢侈,但从未听说,宵禁时,不允许有明火亮光的。
更遑论李府大小姐待客的游船呢?
他坐在舱中一软塌上,香炉袅袅,芳气萦绕,心道:好生奇怪!
脚步之声缓缓而至,唐少龙忙起身相迎。
长史家的两位小姐,虽是一母孪生,却形态迥异,二小姐平日里独好男儿装。少龙不曾记得,几时见过李思思女儿装的身姿和外貌,至于李府的大小姐……
他抬起头,见她盈盈而至,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秀丽绝俗。只是越看越觉得憔悴,显是被什么愁事烦心,一副病态娇样。
而唐少龙仿佛觉得自己就是那“妙手回春”的郎中。
李诗诗略一施礼后,与唐少龙相对而坐。
“诗诗无礼,叨扰长史大人至此。”她的语气极为淡漠。
唐少龙心中涌起怒火,心中恼她:嫁与不嫁,娶与不娶,还无定数,何必如此冷言冷语。连称呼都变得这般冠冕堂皇!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不能容忍李诗诗充满距离感的称呼,立即站起身来对着她道:“大小姐不必如此介怀,我唐少龙也有几分脸面。我与你阿翁皆为王府同僚,我一向敬李司马英雄好汉,我虽没有李公威仪不凡,却也心向往之。至于男女之事,来时二小姐已对我说过。若是大小姐再为此烦恼,鄙人以为大可不必,本人光明磊落,自会在你阿翁面前说清道明,此事绝无任何纠缠下去的可能。”
说完,他气呼呼便要夺步出走。
此刻,李思思端着香茗正从船舱里屋往外舱走来,见他急行将走,忙上前阻拦。
“怎么没说两句就要走呢?唐小子,你若现在就要走,休怪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你不是说我们——我们是那个什么红颜知己吗,岂能如此待我?阿姐自入冬以来,身体就极为不好,从并州往这里,路途漫漫,早把她折腾到半死,你看她脸色,怎能忍心?”
唐少龙愕然,止步,看看她,又侧身瞧向李诗诗。
“脚长在你身上,你要走,谁能阻拦。不过是数日没见,本事没看长进,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没来由的就生气。叫你一声长史,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吗?大隋境内,长史多如牛毛,藩王府的长史又如何?几句冷淡的话就让你置气如此,唐小子,你若是只有这般气量,休怪我看不起你。”李诗诗站起身来,气呼呼地埋怨着。
对于她这几句话,唐少龙竟然很是受用,反而觉得浑身舒服多了。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软榻上,坐下,喝茶,开口道:“大小姐,你身体还好吗,不会死了吧。有病就应该在家静养,何必费劲到这船上。你阿翁若要我娶你,即使能娶,我也要娶个活的。”
语气不可谓不刻薄,任谁也听出,他是有意为之。
李思思立于一旁,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肩,示意他嘴上积德,别再继续用言语激怒自己的阿姐。
李诗诗似乎不以为然,她向着自己的妹妹道:“思思,你先出去,我要和唐长史单独谈谈。”
李思思临走时意味深长地递给唐少龙一个眼神,那意思两人好好谈谈,别乱发脾气。
唐少龙会意,对她一番挤眉弄眼,让她大可放心,自己怎忍心不怜香惜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