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怎一个妙字了得
容隐垂了垂睫毛，苦涩之感已在他心中荡然无存。
“这是为我准备的？”容隐抬眸看向月卿，明知故问道。
月卿点了点头，“当然殿下，尝一颗就不苦了。”
“好。”容隐拿起一颗，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剥开油纸，露出色泽可口，裹着一层薄薄糖霜的蜜饯，轻轻咬了一口。
月卿一脸认真地看着容隐，“殿下，是不是一点都不苦了？”
容隐望着月卿，目光犹如柔静清澈的湖水，泛起一丝漪澜，“一点都不苦，很甜，你也吃。”话还未说完。
“那太好了。”月卿一双眼灿若繁星，脸上笑容如花绽放，朝容隐愉快一笑，“殿下，这样你就不用每天都害怕吃药了。”
容隐，“……”难以置信地看着月卿，半响，“你就这么喜欢我吃药？”
月卿愣了一下，收起笑容，“没有，殿下，我只是觉得这药补虚强壮，补气养血的功效非常好，殿下吃了对身体非常有好处而已。”
容隐，“……”
一连几天，月卿早出晚归，早早起身洗漱好，煮好清粥留给容隐后，便出了门，直到太阳下山才回来。
而今日直到暮色四起月卿也没有回来，容隐不免有些担心，起身去寻。
没走多远，便见一群活泼可爱的少年儿童，兴高采烈地朝一个街道跑去，边跑嘴里边喊道，“如意杂戏班开演了，如意杂戏班开演了，大家快去看啊！”
街上人来人往，闻言，全都不约而同跟着赶去，一个个奔走相告去看戏。
一男子不明所以道:“如意杂戏班不就是那个聋哑残疾人聚集的杂戏班吗？天天表演着胸口碎大石，舞狮，走索那些千遍一律的杂技，唱的戏也不好听，有那么好看吗？怎么都赶着去凑热闹？”
一妇人听到立马道:“现在可不一样了，快去看看吧！可好看了。”
夜幕降临，街角一头空旷的场地上搭着一座规模不大的戏台子，男女老少集满在戏台之下，看着台上身穿戏服的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水袖如云，演绎着人间冷暖，令人荡气回肠的故事。
容隐的视线穿越拥挤的观众，落到戏台上，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令他熟悉的身影。
月卿头戴华丽精美的戏曲头冠，施粉黛眉，一张脸国色天香，青丝墨染，一身洁白的戏曲长裙，上面绣着富贵的牡丹花样，光艳如流云，步态雍容柔美，一看便是饰演着正值豆蔻年华的名门闺秀。
眸光流转，秋波潋滟间，轻罗小扇在她手中优美转动，万种风情，百般生动在她脸上优雅呈现，红唇轻启，声音婀娜婉转，悠扬悦耳，“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词曲典雅，意境幽深。
将官家千金杜丽娘对梦中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伤情而死，化为魂魄寻找现实中的爱人，人鬼相恋，最后起死回生，终于与柳梦梅永结同心的故事，演绎荡气回肠，千转百回，美轮美奂。（以上故事来源于明朝作家汤显祖的《牡丹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情不知所起，往深。恨不知所踪，笑泯，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
高台之上，爱恨苦悲，红尘风月，缠绵凄婉动人，让人感同身受，不忍离去。
容隐静静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眸中唯有月卿一举一动的身影，伴随着婉转悠扬的声音，感人肺腑，如梦似幻，让他的心久久无法平息。
待表演完毕，所有人意犹未尽，高声呐喊，再来一场，人声鼎沸。
便见所有人从戏台上撤走，独留月卿一人体轻如风，轻步曼舞，流云飞袖，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和心，纸扇在她手中辗转腾挪，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优美如诗，灵动如花，让人百看不厌，流连忘返，绝美的舞姿，怎一个妙字了得。
待一舞完毕，所有人疯狂呐喊，“月仙子，再来一舞。”场面好不热闹。
“月仙子。”容隐眼含笑意，轻轻念道，薄唇不自觉弯起一抹好看的笑容，耀眼至极。
感觉到有人一拍自己的后背，容隐转过身，便见月卿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她已脱下了身上的戏服，一身白衣，拿出装的满满的钱袋，一眨眼睛，向自己展示道:“有钱了，走，殿下，我们去吃好吃的去。”
声音清雅亮丽，令容隐心弦一动，
容隐指了指她的脸庞，“你这里没有擦干净。”
月卿微愣了一下，“谢谢。”没有手帕她用手随意的擦了一下，对容隐笑道:“走吧！”
“还是没有擦干净。”容隐轻笑道，伸出手。
指尖温柔的触碰到月卿的脸颊，月卿惊愕地抬起头看向容隐，感受着容隐为自己抹去脸颊残留的脂粉，月卿一动不动，他眼神是那样柔和，嘴角微微上扬，让人无法移目，半响，月卿垂下眸，看着手里的钱袋，不敢再看容隐眼睛，“殿下，我们快走吧！”
“好。”容隐轻声应道，别开视线，“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月卿看向夜空，此时明月当空，繁星满天，是那样漂亮，月卿笑道:“那时只是听到如意杂戏班的名字，还不确定能不能过班主的关，加之很少有女子抛头露面登台唱戏，不想你担心。”
“啧啧啧。”不远处的阁楼里，凌霄看着人群中的容隐与月卿，由衷的赞叹道:“戏文里的才子佳人也不过如此。”
意识到什么，他忙闭上嘴，看向一旁，夜薄雪薄唇微抿，双眼眸色深沉，久久望着月卿离去的方向，目光悠远而凝重。
凌霄小心翼翼开口道:“公子，我们也去吃好吃的去吧？”
夜薄雪目光冷凝地看向凌霄，语气冷淡道:“你自己去吧！”
不知为何，凌霄觉得公子更不开心了。
便见夜薄雪丢下自己转身离去。
而后好几天，容隐每天都去如意杂戏班。
在月卿没有上台时，他们坐在台下，看台上人脚踩高跷化装成各种人物在街上表演有趣的故事和倒立、跳高桌、叠罗汉、劈叉等动作，引来阵阵欢呼和掌声。
看着戏台上挂起红艳艳的帘布，一个个华丽的木偶轮番上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台上木偶，木偶在台上配合节奏一举一动，将人物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演绎的栩栩如生，精彩绝伦，所有人都看的酣畅淋漓，心情随着人物大喜大悲。
容隐道:“每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都动人心弦，让人唏嘘不已，感叹不尽。”他看向月卿，“月卿姑娘写的真好。”
月卿淡淡笑道:“不瞒殿下说，我以前见过太多薄情寡义的男子，觉得世上男子皆凉薄，不相信情爱一说，直到遇到如意杂戏班，才知道，原来是我偏见了。”
容隐道:“如意杂戏班如何让你发生了改观？”
月卿笑道:“因为如意杂戏里的人全都是重情重义，对感情忠贞不二之人，他们里面每一个人的故事都深深打动了我。”
月卿看向容隐，“殿下可想知道？”
“愿闻其详。”
月卿道:“如意杂戏班的班主是一位心地善良的老伯，姓王名鹏，戏班里的人都叫他王伯，他右腿残疾，是因为年轻时行军打仗被敌军砍伤导致的。”月卿看向容隐，“殿下知道王伯为什么开如意杂戏班吗？”
容隐目光落在月卿的脸上，“为什么？”
月卿道:“王伯行军打仗前有个青梅竹马叫如意，在王伯参军受伤后，如意父母嫌弃王伯终身残疾，强行将如意嫁给别的男子，如意不肯，一气之下，割腕自尽了，而王伯对如意念念不忘，至今未娶妻生子，如意爱看戏，王伯便开了如意杂戏团，专门收留孤苦无依，老残病弱之人。”
“还有武生叶凌他本是镖局里的护镖师，因妻子是梨园子弟，想唱遍天下，却不幸病故，叶凌便替他的妻子完成心愿，而叶凌在他妻子死后，哭瞎了双眼。”
容隐静静听着月卿诉说着戏团每一位人的故事。
“花旦青萍因她的儿子小豆子得了重病，他的丈夫怕倾家荡产，便趁着青萍不在家时带着家财抛下他们离家出走了，青萍为了活下去和治好小豆子的病，便入了戏团，后来小豆子离开了青萍，青萍便继续留在戏团唱戏，因为小豆子每每病痛时，青萍都唱戏给小豆子听，而小豆子生前最喜欢做的是便是听青萍唱戏。”
“殿下猜猜青萍最喜欢唱的戏是什么？”
容隐沉思片刻，猜道:“棒打薄情郎。”
月卿点了点头，叹道:“青萍说这出戏她唱的最好，我们大家都这样觉得。”
老丑的扮演者李老，虽到古稀之年，不过走起路来，却依旧健步如飞，在他而立之年时，家中妻女不幸被强盗杀害，李老伤心欲绝，欲投河自寻短见，恰逢王伯经过看见，经询问，得知了李老想不开的缘由后，王伯向他说了自己的故事，劝慰李老努力活下去，李老便进了如意杂戏班，一边唱戏，一边浪荡江湖，行侠仗义。
月卿道:“如意杂戏班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没有家的人，他们都经历过生离死别，对角色里的人物都感同身受，所以才能将故事演绎的打动人心，不仅是我排的戏好。”
容隐黑曜石一般的眼泛着柔光，看向月卿，“你呢？你唱的那般美好，有什么感想？”
月卿愣了一瞬，想了想，对容隐道:“自然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永老无别离，万古常相聚。”
容隐目光柔和，“佛说，万物皆有因果，万象皆随因缘。”
月卿笑道:“殿下不是不信佛吗？”
容隐道:“有些信有些不信。”
待到月卿上台时，“快看，快看，月仙子开始唱戏了。”几个小孩兴奋地大喊。
在台上，月卿可以是忘恩负义的书生，痴情的富贵公子，征战沙场的将军，她可以是任何角色，生旦净末丑，在台上演绎着人生百态，引人入胜。
直到故事落幕，所有人都余味无穷，不断拍掌喝彩。
月卿与所有表演者鞠躬致谢。
最后一天，月卿表演完，如意杂戏班的人都舍不得月卿离开，为感谢月卿给他们写戏排戏，让他们的戏台声名远扬，焕发新的生机，班主王伯携领大家特意为月卿准备了一场辞行酒。
酒满敬客，茶满欺人，月卿在容隐的陪同下，接过大家一一倒的满满当当的酒。
待到第三杯，月卿酒劲上来了，面对大家敬的酒，强忍着不皱眉头，依旧含笑喝下。
容隐见状，替月卿喝下了剩下的酒。
待离开之时，大家都泪眼婆娑不想月卿离开。
月卿已醉的一塌糊涂，东倒西歪靠在容隐身上，神色悲伤醉笑道:“不用不舍，我亦如秋水浮萍，无家可归，待我将一些事情弄清楚搞明白后，我便回到这里，与大家再一起唱戏，好不好？”
月卿说着，抱起酒坛，语气甚是豪爽，“到时我与大家一起唱游天下，还望大家到时不要嫌弃我，赶我走，在此我敬大家一杯。”说着就要将酒一干而尽。
容隐见此，忙拦了下来，将酒坛换成杯倒上。
便听月卿喝完又道:“若你们在我离开之后，实在想我的不行，你们可以去天都城找我，我听到如意杂戏班的名字，一定会来捧场相见的。”
她看向王鹏几人，犹豫了一瞬，“若来，到时我还有一事相求大家。”
王鹏连忙道:“月卿仙子到时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我们几人能帮忙解决，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