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我只求心不求佛
“他不信佛神,也不信因果报应,若信,便不会随意作恶。”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然而不管有多大的痛苦,不幸,都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
月卿想不到作恶多端的神魂飞荡少时会如此不幸。
“他不信佛神,为何将画像藏在大佛寺?”月卿轻皱眉头,顿了顿,“总不会因为他小时候的指望,没有被佛神实现,便记恨在心,让佛寺成为他的藏污纳垢之地吧!”
“应该不会。”容隐迟疑了一会,然后说道:“小时的贫贱与不幸导致他内心扭曲和变态,他憎恶世道不公,嫉恨那些活得比他光鲜亮丽的人,为了让自己内心得到平衡和满足,他便将自己的不满和愤怒发泄在那些女子身上,因为在他心里只有让自己得到最好的,他才觉得不会辜负自己。”
容隐说的很有条理,月卿不由看向他,他深邃的眼眸此刻犹如黎明般清明耀眼,月卿想起他的境遇,身中寒邪之气,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拥有这般成熟冷静的智慧。
仿佛感受到月卿打量自己的目光,容隐抬眸看向月卿,询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月卿若无其事地转过脸,看着笼罩在山头的云雾弥漫至天空,问道:“殿下,这跟他藏画有何关系?”
容隐从容不迫道:“他不信佛神,憎恨世道,自取名号神魂,神魂非神非人,而魂入冥界。”
月卿若有所思,喃喃道:“神魂,冥界,佛寺。”似乎想到了什么,令月卿眼前一亮,她看着大佛寺钟楼上悬挂的巨大的铜钟,“我知道了。”
容隐夷然自若地问她:“知道了什么?”
月卿见容隐明知故问,道:“画在钟楼。”
“何以见得?”容隐依旧问道。
月卿看着容隐,他坐在石凳上,姿态优雅,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不紧不慢道:“魂入冥界,地藏王菩萨是幽冥教主,供奉于大钟之下,他曾发愿救度六道众生出离苦海,永得超升。”
“而钟声,可以通达、传扬于三恶道中的幽冥界,可以作为三途恶道中的救助,《增一阿含经》云:若打钟时,愿一切恶道诸苦,并皆停止。若闻钟声,及佛经咒,得除五百亿劫生死重罪。”
“很少有人拜冥界菩萨,钟声又直通地狱,因此去钟楼的人寥寥无几。”
“他不信佛神,憎恨世道,做尽坏事,却怕下地狱。”
容隐缓缓站起身,俊朗的眉毛微微扬起,“既然如此,那便去钟楼看看是真是假?”
钟楼位于佛寺中心,有四层,建造得雄伟精致,是佛寺里难得的清净之地,月卿和容隐爬到最高处梵钟之处,将所有地方都一一找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月卿看着大钟下的地藏菩萨,有些怀疑:“你说他会不会说了谎?”
容隐一脸平静无波,似乎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环顾四周,徐徐开口:“目前为止,还没有谎言能瞒过我的眼睛。”
月卿又大致地找了找,还是没有,她看向屋顶的横梁,“若是连屋顶都没有,那只能是别的地方了。”
容隐微微颌首,便见月卿轻轻点地,一跃而起,灵活地落在一根横梁柱上,很快就发现房梁的角落里有一个被黑布包裹的长形盒子,“找到了。”月卿施展轻功,飞向那个盒子将它拿下房顶,递给容隐:“这个可是?”
容隐打开黑布,看了看,确认道:“就是它。”
大雄宝殿,月卿上完香,面对佛像,肃立合掌,恭敬礼佛,三拜之后,合掌默念道:“祈求十方三世一切诸佛菩萨,护佑我的师父夜薄雪,诸事顺遂,身体康健,平安喜乐。”
待到拜佛完毕,月卿看向容隐,他站在门外,双手环抱着画像,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不由道:“你不拜吗?”
容隐语气漫不经心:“《金刚经》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月卿一时哑然,便听容隐又道:“我只求心不求佛。”
月卿不禁想到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这句话,顿了顿,只对容隐说出了一个字,“哦。”
他们在大佛寺里大致地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大佛寺的风景,最后到斋堂用饭,等到下山时,已是日落西山。
等到暮色四起时,月卿和容隐才赶到半山腰,容隐看着天色渐晚,“看来我们要走夜路了。”
月卿望着天空,觉得,“我们再走快点,应该可以在天黑前下山。”
见月卿步履匆匆,容隐好心提醒道:“别走太快,小心跌倒。”
“没事,我从小就经常爬山,倒是殿下,要小心,可以慢点,我会等你的。”月卿自信不疑,让容隐放心道。
然而没过多久,容隐一语中的,月卿脚下一崴,痛叫一声,跌在地上。
容隐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无语过,走到月卿身前,看着她,语气凉凉,“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月卿看着居高临下的容隐,白玉般的脸庞微微红起,心中惭愧至极,“对不起,我好像把脚崴了!”
“我看看。”容隐无奈蹲下身,将画像放在一旁。
月卿脱下鞋子露出脚踝,只见那里又红又肿。
容隐皱了皱眉头,看着她,“我背你。”
“我想试一下能不能走。”月卿穿好鞋袜,她知道容隐已经很累了。
“好。”容隐也不强求。
在容隐的搀扶下,月卿试着走了几步,一瘸一拐,只觉疼痛难忍,月卿放弃挣扎,一脸歉意地看着容隐,“殿下,看来我只能麻烦你了。”
“嗯。”容隐将画像递给月卿,“拿好。”
月卿将画像背在身后,看着容隐在面前微微蹲下,轻手轻脚地趴在他身上,待容隐将月卿背起,月卿整个人都犹如木头一样紧紧崩起,连大气都不敢出,她双手撑着容隐的肩膀,想尽力保持一点距离。
感受到月卿的不自在和难为情,容隐再次轻皱眉头,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趴好,你这样,让我很难受。”
“嗯。”月卿悄悄吐了吐气,咬住嘴唇,轻轻抱住容隐的肩膀,悔不当初:“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话,才不会给你添麻烦。”
“知道就好。”容隐语气微冷,看着脚下一步一个阶梯,微微喘气道。
月色升起,月卿看向容隐,他戴着精致无比的黑玉发冠,墨玉般的头发又密又厚,长如流水,从肩头一泻而下,在月光下散发着熠熠光泽,飘然如仙,还有的在自己的怀里,听着他轻轻地喘气声,月卿轻声问他:“殿下,你要不要将我放下,休息一下。”
“不用。”
“那我给你擦擦汗。”月卿说着便用衣袖轻柔地在容隐额头擦拭着。
当耿耿在山下等到天黑都没有见到容隐和月卿回来,他带着云深,云澈两人沿着石阶一步步寻去,三人远远就看到容隐背着月卿缓缓走来,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云深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悄声惊叹道:“我的天爷啊!想不到我们的殿下超凡脱俗,也有这么一天!之前都没看出来殿下凡心已动。”
云澈低声也道:“而且殿下还是初出茅庐,就这么有一手,简直天理难容!”
云深一脸恍然大悟,“莫不是殿下去了大佛寺,菩萨显灵了。”
云澈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道:“你想什么呢?菩萨又不是月老,你见过我们殿下对哪个女子这样过,定是我们殿下自己春心已动,芳心暗许。”
眼见容隐越走越近,两人还说得津津有味,耿耿急忙一手抓住一个就往后拖,低声吼道:“两个没眼力见的家伙,还不快走!留着等死吗?”
当容隐背着月卿走到山下,看到众人一声不吭,故作严肃的模样,尤其是耿耿不明所以的笑容和挠头的动作分为刺眼,容隐不动声色地放下月卿,将她扶上马车,对耿耿道:“月卿姑娘的脚不小心崴伤了,你可有伤药?”
得知自己的想法是误会一场,耿耿脸上当即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掏出藏在怀里的伤药,“殿下,我有。”
容隐冷冷看向耿耿,语气甚是玩味,“之前跑的很快!”
耿耿低下头不敢看容隐,“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
容隐不语,敏锐的目光又扫向人群中瑟瑟发抖的云深和云澈,冷冷开口:“你们两个也很让本王刮目相看。”
云渊和云湛连忙低下头,“属下愚昧无知,请殿下责罚。”
“不急。”容隐接过耿耿手中的药上了马车,留下两人一脸生无可恋。
马车里,月卿说了声谢谢,接过容隐的伤药,露出脚踝,将伤药轻柔地擦在自己的伤处。
容隐移过目光,看向窗外,“姑娘可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来天都城?”
“嗯,很久以前待过一段时间。”月卿合上药瓶,穿好鞋袜,抬眸看向容隐,“殿下将我送到天都城悦来客栈就好。”
“姑娘在天都城没有认识的好友吗?”容隐看向月卿缓缓说道。
四目相对,月卿移过目光看向窗外,明月当空,长夜寂寂,坦然道:“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
容隐道:“那你的武功从何学来?”
月卿沉默片刻,淡淡开口:“那是这么多年唯一对我好的人,不过却被我失去了。”
容隐默默看着她,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她身上,她的脸庞明亮耀眼,神色却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苍凉和悲伤。
“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暂住王府,等伤好了,再另作打算。”容隐道。
“多谢殿下。”王府人多嘴杂,月卿知道她若是住在王府,孤男寡女,难免不被人传出流言蜚语,回绝道:“殿下心意我领了,只是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合适。
马车外驾车的耿耿见自家殿下挽留被拒,咳了咳道:“姑娘,背后之人短时间内很难找出,姑娘若是长久都住在客栈,不是长久之计。”
骑马走在一旁的云澈为了将功补过,也道“姑娘,你就听我们殿下的吧!姑娘若是担心王府人多嘴杂,会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姑娘大可放心,我们王府中的人都很懂规矩,不会胡说八道。”
月卿一时哑口无言。
云深见云澈都开口了,唯独自己没有出力,急忙出声:“对对对,姑娘况且你还有伤在身,一个人多有不便,姑娘可暂住王府,等伤好后再择住处也不迟。”
“姑娘,你就听我们殿下的吧!”三人异口同声,齐齐开口。
车内两人四目相对。
月卿:“……”
容隐:“……”
月卿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道:“那就麻烦殿下了。”
“不麻烦。”容隐淡淡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