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苏迪别恨
下高铁之后佟画连家都不回，径直赶到医院，医院忙忙碌碌，急诊层医生护士都在和生命赛跑，佟画焦急地向护士询问病房的所在地，当赶到病房时，爸爸妈妈正在沉默地站着，有些心疼地看着佟画，她是下午才赶过来的，而奶奶上午便已被覆上白布，现在病床上，已经不见奶奶的身影了。
“爸，妈！”佟画的眼泪无止尽地流下，拥抱着爸爸妈妈，自己没能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
“没事没事，奶奶昨天还说咱们佟画是个好孩子呢。别太伤心了，让奶奶安心在天堂生活吧。”佟妈轻拍佟画的后背，怜惜地说道。
奶奶是在回家的路上摔倒了，奶奶腿脚本就不方便，当时拐杖还有些损坏了，老人跌倒一次不亚于年轻人被捅一刀，奶奶在地上疼得晕倒了，直到邻居发现才赶忙送到医院。
佟画一个人在病房待了一会，爸妈去办理相关手续，直到又有新的病人被护士及家人推进来，佟画才出来走廊，医院总是这样，每天都在上演生死时速，生离死别，只是，佟画的“别”来得有些仓促，佟画有些迫不及防，心里防线就被无情冲破了，只想不停地流泪。
只是，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她回来几个小时了，还没有见到苏迪的人影，奶奶的离去对他的打击可比佟画要来得狠。
苏迪人生前三年和他的奶奶，妈妈生活，苏迪的爸爸打工养家糊口，只是到三岁时妈妈便带着苏迪去大城市找爸爸一起工作，生活，苏迪初一的时候便知道，每年父母寄回家里的生活费少得可怜，奶奶只靠自己的养老金生活，肯定过得很苦很累，很孤独。
孤独是压倒一个人的最有力的东西，苏迪不知在哪里看过一段话，内心里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坐在院子里摇椅的奶奶，她不舍得开风扇，只拿着破破的葵扇慢慢地扇，她一定很孤独吧？也许我回去了，奶奶就会舍得开风扇了。于是在爸妈商量要不要让孩子回去石头城读初中的时候，苏迪二话不说带上行李回来了，即使之后他有回去大城市的机会，苏迪也还是选择留在家乡。
“你为什么不走啊？你的爸爸妈妈在大城市，你不想去大城市生活吗？”佟画光着脚丫子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问苏迪。
苏迪当时剪了个短短的寸头，精力充沛得像一只成天蹦蹦跳跳的青蛙，听到这个问题，苏迪停下了手中摸鱼的网，认真地说道：“这里有我舍不得的人。”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都是舍不得的。
傍晚时分，佟画跟着晚霞，不知不觉的来到苏迪的家门前。
推开铁闸，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只是那张摇椅再也不会有人在那里躺着，给自己讲年轻时的有趣故事了。
苏迪呆愣着坐在客厅里，手上摆弄着奶奶生前用的葵扇，脸上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但佟画能感觉出来淡淡的忧伤。
看见佟画站在门口，他冲她笑了笑，只是笑得苦涩。
“奶奶什么时候出的事？”
“三天前的晚上。”
三天前，佟画心里揪得很，自己本可以早点回来见奶奶一面。
“你混蛋，苏迪，奶奶也是我的家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佟画的眼泪止不住，推拉着苏迪的肩膀。
苏迪的眼睛也红了，只是强忍着泪水，“对不起，对不起佟画，当时奶奶度过了危险期，她说不要耽误你的学习，在学校不能分心，没想到……”苏迪也彻底忍不住了，无声地哽咽起来。
佟画从未见他这般模样，拍着他的后背，希望不要被噎的心里梗塞。
“奶奶给你留了一封信。”苏迪拿出了一个没有任何褶皱的信封，也许是奶奶颤抖的手花了不久时间才将信件放进去的。
上面是好看的字，工工整整，可见写得十分认真。
佟画，苏迪：
我最亲爱的孩子们，我其实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到天堂去了，我这一生并没有太多遗憾，要说有，就是苏迪的爷爷和佟画的奶奶去世得早，我都有好多话没跟他们说，但还好，他们留下了你们两个孩子陪伴了我这么多年。
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两个了，我的离去不用太伤心，你们能够平安喜乐，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佟画，你是个乖巧聪明的孩子，我很开心。
苏迪，虽然爱玩爱闹，但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平时打你骂你，也是希望你不要像你的爸爸一样，过着苦日子了。
愿平安喜乐！
爱你们的奶奶
佟画轻轻将纸张折叠，小心翼翼地收回信封之中，递给苏迪，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却还安慰苏迪：“别太伤心了，我们好好办好奶奶的丧礼吧。”
苏迪眸中闪过一丝怜惜的神色，用拇指为佟画拭去眼角的泪水，“那你还哭？幸好没化妆，不然奶奶看了又要骂我欺负你了。”在同学眼中，苏迪妥妥就是佟画的小弟；但在奶奶眼中，恰恰相反。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佟画更添几分使唤苏迪的底气。
佟画向学校请了五天的奔丧假，想好好在奶奶去天堂的路上送她一程。第二天苏迪的爸爸妈妈也赶回来了，说是工地请假困难，费了不少口舌才感动工头给了几天假期。
虽然佟画家与苏迪奶奶是世交，关系胜似亲人，但佟画也只在小时候见过苏迪的爸爸，他们夫妻俩衣着褴褛，衣袖上还沾了些许水泥的污渍，应该是赶回来得太匆忙，来不及换洗衣服。虽然佟画觉得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冒出这种想法，但看着一旁气宇轩昂的少年，还是感叹了基因的强大，基因变异更加强大，苏迪爸爸虽然经历了生活的风霜，脸上已无少年气，长出了一脸的皱纹，但仍能看出端正的五官，年少时应该也是个帅气的少年郎，但苏迪却已帅出了天际，在样貌上超越了父亲许多，佟画疑惑基因突变不都是多数向坏处变异的吗？难道自己生物白学了？
佟画扯扯苏迪的衣角，悄声说：“快拿点你的衣服给你爸爸换上，我去买几件给你妈妈。”
父母回来之后，苏迪并没有佟画想象中的热情与开心，反而话都不多说几句，听到佟画的建议，冷笑一声：“奶奶去世了才回来，平时怎么不见一个电话？”并没有见他回房间拿衣服。
佟画脸立即拉了下来，再怎么说面前两个人也是他的父母，要不是生活所迫，至于这么累死累活的吗？苏迪不应该这样怪他们！
确认刚才那番话没有被屋里伤心的两人听见，佟画一把扯过苏迪：“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们也有苦衷的，你没看到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吗？”
“切！那又怎么样？这么多年没回来过一次就是事实。”苏迪像个赌气的孩子。
“那也得以后再说，你，现在，马上去拿衣服！不然我去！”如果说刚才佟画在建议，现在就是在命令。
苏迪快速看了一眼佟画，屁颠屁颠地跑回房间里拿衣服了。佟画也赶紧回家先斩后奏，拿了几件佟妈的换洗衣物。
毕竟自己的衣服太过花哨和时尚，怕苏迪妈妈穿不惯。
“伯母，你们回来得太匆忙，都没带换洗衣物，先拿我妈妈的衣服换换吧。”
“这怎么……行？”
佟画一把塞到她手里，“没事，我妈妈乐意得很。”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岁月风霜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太重了，连头发都盘得不成样子，几根凌乱的发丝单独露出来，架在一双疲惫的眼睛前，定是吃了很多苦。
苏迪妈妈终于笑了，接过衣服，说：“你就是佟画吧，听婆婆说过你，真是个好孩子，我们家苏迪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今晚留下来吃饭吧？”
佟画连声应好，要是自己不在，又不知道苏迪这家伙会干出什么好事来？
天色暗了，晚上苏迪妈妈拿家里剩下的食材煮饭做菜，忙活得很，做得都是一些家常菜，但香味四溢，馋得佟画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但平时爱吃贪吃抢吃的苏迪却窝在房间里未曾出来过。
佟画觉得这不成样子，虽然自己在家里过着公主般的生活，但若爸妈需要，她肯定不会这般冷漠。
“伯母，我去叫苏迪来帮忙。”
苏迪妈妈一下子拉住佟画，“别，留他吧，从小到大我还没做过几顿好吃的给他呢。这孩子不待见我，也是应该的。”说着便把头低下了，佟画看到了她眼角忍不住流下的泪珠，心中一阵绞痛。
直到苏迪妈妈叫唤了三四声，苏迪才慵懒地穿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一言不发地入座。
苏迪妈妈也不恼，换作佟画爸爸，佟画这么做的后果那就是饭也不必吃了，挨打可能就饱了。苏迪妈妈时不时地给苏迪夹菜，也不言语，空气静得好像停止流动了，一家四口只有佟画偶尔发出“这菜真是太好吃了。”的赞叹。
佟画见过父母和儿女关系不好的，但通常也只是和其中一方关系僵硬，像苏迪这种几乎和父母双方为敌的，她还真没见过。
直到苏迪妈妈最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苏迪，好吃吗？好吃的话我常给你做。”
“不怎么样，比不上佟姨的。”苏迪毫无波折地说出了这句话，却引来了苏迪妈妈不知道怎么止住的哭泣，她极力想止住哭声，然后笑着说：“佟姨的手艺那我哪比得了？”但却发现是徒劳无功，实在不行了就趴在桌上哭。
对！不论是做菜，还是当一个母亲，自己都比不上佟姨。
还没等苏迪爸爸发怒，佟画的巴掌就已经招呼到苏迪脸上了，如果不是她父母在，佟画可能还会手脚并用，彻底把苏迪打趴下。
佟画扶起苏迪妈妈：“伯父，今天晚上我带伯母去我家里先住一晚。”说完就走，没留给苏迪再说一句话的机会。
苏迪摸摸脸上的红手印，还真下了狠手。比起脸上滚烫的痛感，妈妈的哭声好像更能让自己的心痛得不能呼吸，自己几度想要拍拍妈妈的后背，好让她好受些。
果然，还是恨不起来。尽管这么多年只通过寥寥几通电话，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她的模样，只是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头发也好似花白了几根。为什么他还能不受控地说出这些话？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