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梦一?外室（11）
季姝微微一笑，如佛莲绽放，光华生姿。
小沙弥连忙低下头，直呼罪过。
“麻烦小师傅将那日情形细细道来，侯爷见了何人，做了何事，又何时离开寺中”
说完颦眉捧心，“我等实在是惦念侯爷安危”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自然全力为施主解忧”。
“侯爷来寺中正是十五，佛子于殿中讲经，安神香便于那日由佛子供于佛前，当日信徒众多，侯爷于讲经后与佛子手谈，二人相谈甚欢，佛子亲自为侯爷解签”
“侯爷见签文神情激动，与佛子辩机，佛子拈珠与侯爷说禅，二者偶有交锋”
“侯爷带着安神香与护卫从后山下山，后来我等就不知道了”，小沙弥眉目清秀，带着几分慈悲，语气不疾不徐缓缓说着。
季姝行礼上前，“不知可否与佛子一叙？烦请小师傅通报一声”。
佛堂檀香袅袅，佛子身穿绛红袈裟，眉心一点朱砂痣，手中佛珠缓缓拈动，见季姝来到，微微一笑，如佛祖拈花。
“施主若是问侯爷，不妨去后山看看，若是问签文，恕贫僧不能相告”
“不过，贫僧可以为施主解一签以卜吉凶”
那人声音清朗慈悲，眉心红痣却妖冶如血，双眼如深渊化着山川万物，唯独不见对世人的悲悯，还未等季姝说什么，便将签筒取出放在季姝手中。
手腕翻覆，蜷起食指指节轻轻敲击，季姝手中的签筒跟着摇晃三下，一支竹签落了出来。
佛子伸手拾起签文，手腕细白若初雪不带一丝血色，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看见签文他抬眸看向季姝，神色终于带了一点佛陀的悲悯。
“所求皆虚妄，所爱都成空，施主最好的归途是来处，若是一意孤行，只怕施主承受不了这果报”
说完说完俯身在季姝身侧微微一笑，慈悲中带着几分妖冶。
“是不是一意孤行，不到最后谁能知道呢？”，一声轻到近乎听不见的呢喃。
季姝如梦初醒般后退了一步，再抬头已经神色如常，“多谢佛子解签，只是有了线索总要追查下去的”
“哪怕前路尽毁，白骨成堆？”
“哪怕前路尽毁，白骨成堆。”
她有什么好怕的，世人不敢赌，是因为害怕失去，可若是个一无所有的赌徒，便从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因为没什么可以失去的，所以没什么不敢赌。
若是安安分分的等着，要么顾星渊平安回来。
她只能等孩子生下来凭这点生母的情意做个毫无存在感的外室，要想让他怜惜自己却是再不可能。
要么顾星渊遭遇不测人没了，树倒猢狲散她是第一个靶子盛京人人都得踩一脚，踩断了骨头抿碎了肉让她像个蛆虫一样再也爬不起来！
没有谁想一直活在泥里，像个阴沟里永远不敢抬头望天的老鼠，她伸手遮住了正午炽烈的阳光，吩咐道：“去后山看看”。
若是云山寺没有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顾星渊一行在后山出的事。
云山寺本就地势极高极显，从正面看已经扑面而来的雄伟诡谲，然而到了后山，方知地势之险要。
几乎像是仙人一指直接削平了的山，连个缓坡都没有，寺后几十丈远便是万丈悬崖，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飞鸟不过，落石无声。
只有风呼啸而过，发出幽幽的声音。
暗卫几人四处搜寻，想要找到蛛丝马迹，然而实在是太过干净，本就不生杂草的后山，被几人几乎铲地皮一般的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脚步或者血迹。
季姝大着胆子向崖边走去，青鸾冷着脸拽住她的手臂，“侯爷生死未卜，夫人更该小心才是”。
她不理会继续向前走去，趴在崖边左右看着，随即伸手捞上来一片碎布，上面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是她给顾星渊做的荷包，上面还带着几丝凌乱的线头，那块布还是她从扬州带过来的，早在几年前的老样式，已经停产多年，断不可能再有人用，季姝将它递给暗卫。
暗一看到符号瞬间变了脸色，血色全无。
再回到宅院时季姝已经喝着安胎药，丫鬟在旁边垂首打着扇子送风，暗卫几人拿着布条告罪一声就快马而去，而青鸾像个锯嘴葫芦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脸色也很难看罢了，平常就是个冷着脸的，眼下更像是带着霜。
索性什么也问不出来，季姝就不问了。
直到子时，一阵刀兵相向的声音传来，暗三胳膊流着血闯进她的房间，好在季姝觉浅，听见有动静就穿了衣服。
他顾不上还在流血的胳膊，跪地行礼：“此地已经不能留了，夫人还请尽快收拾东西和我们离开。”
季姝白天刚爬了山，夜里被塞上马车跟着仓皇而逃，查消息的暗卫倒是回来了，可带回来的没一个好消息，原来顾星渊此行不光是陪她游山玩水，更是为皇上查江南贪腐岸，而这线索查来查去查到了陛下的胞弟靖安王身上，顾星渊失踪便是被杀人灭口，如今靖安王得知顾星渊有血脉流落在外，更是打算一刀两命。
“侯爷早在出事前就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会有人替夫人假死，到时夫人带着孩子一路南下到云南，我等会在暗处护送，那里有侯爷安排好的人手接应，夫人可安稳顺遂度过余生”，暗卫语气急促，杀退了第三股追兵，几人都带着疲惫。
她手里捏着带着的供词，这是整个忠勇候府的命脉，也是为顾星渊报仇的关键证据，他说，将这一切毁掉，季姝就可以安稳无忧隐姓埋名过平凡人的生活。
曾几何时她最向往的，不是名扬天下艳冠盛京的名妓，正是平平淡淡小富即安的普通人生活。
可是……
从她被他推到台前开始，顾星渊就做好了自己出事而季姝能够被候府庇佑的准备。
眼泪如珠坠落，季姝一声蝇营狗苟，精打细算，利用自己的样貌自己的身体把所有的一切利用到了极致，她这样的人哪怕有一个向上爬的机会都要牢牢抓住，至于是否交付身心，只看对方给的筹码够不够大，是不是足够吸引人而已。
可她这一生如同江上画舫漂泊无依，从未在某处安心停泊过，更未曾被人妥善珍重过。
这世界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傻子，不计较她的出身，不计较她的卑劣，待她珍之重之，又在殒命之时给了她妥善的安排。
枯草不会死亡，不畏野火，哪怕被碾碎了骨头也能凭借一点根茎再次活下来，可是它怕春风啊。
春风一吹，枯草逢生，就会冒出嫩绿的叶芽，那是它最为脆弱的软肋，如今却蓬勃向上，势不可挡。
季姝眼里爆发出炽烈甚至有些灼人的光芒，仿佛能够洞穿黑夜的光，将天都能烧出一个窟窿，又带着点和她身上温柔如水气质十分违和的甚至有些一腔孤勇的倔强，那是热烈的能够毁灭一切的执着，甚至可能伤人伤己般的浓烈情绪。
“要什么平平淡淡，我不要了”
她捏紧那份口供，珍之重之的放进心口出的衣服里。
“去盛京，我要敲登闻鼓，告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