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梦一·外室（10）
滁州城外，有山入云，其高如耸，奇石嶙峋。
山顶有寺，曰“云山”。
因着求签极灵，所以不少外地人会特意来云山寺求签，也有人千里迢迢来到云山寺不为求签只为了佛前供着的安神香，每月初一十五佛子于殿中讲经，信众跪伏于蒲团之上，以额贴手，待讲经结束佛子亲手将香供奉于佛前。
签文人人可解，安神香却可遇而不可求。
一辆双驾马车快马加鞭从滁州城向云山寺飞奔而来，因着速度过快，马车艰难维持平衡，因着驾车人技术高超，所以在这样的境地下也未曾翻车。
两侧，后侧，各有一黑衣人骑马守护，皆腰佩长剑短刀，马鞍旁挎着箭袋长弓。
马车内，身穿青色衣衫的女子神色复杂，看着自己面前艰难维持平衡的美人，她的手指纤细柔嫩，此时一只手费力地抓住木把手，另外一只手紧紧护住小腹，双眉紧紧颦着，细汗渗满额头，嘴唇被牙齿咬得泛白。
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豆大的眼泪在眸里打转，伸手扶着季姝，只是马跑得太快，她自己左右摇晃已经是艰难维持，更别说扶着季姝了。
唏律律——
骏马一个长嘶——
马车急促停下，季姝猝不及防向车角摔去——
“啊”，丫鬟忍不住惊呼，眼看季姝脱手。
青鸾一个闪身充当了人肉垫子，将季姝牢牢护在身前，冷着脸：“夫人还是小心腹中的孩子，若是侯爷无事，必当是十分在意长子，若是侯爷有什么事，这孩子便是王府唯一的传承”。
“这孩子比我们所有人都重要，包括夫人”。
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季姝撑着椅木，抚起身子，淡淡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完掀起帘子，眼下马车已经到了山脚，季姝抬头只瞧得见高耸入云的山峰，钟声浩浩荡荡从山顶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寺。
与其说是云山寺，不如说是云上寺。
在三两浮云中，依稀可见青色的塔尖。
三名暗卫在季姝身后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夫人，马车只能行到山脚，所有上山的信徒都需要徒步而行，山路险峻，不通车马”，说完看了看季姝汗湿的后耳，眼中泛着淡淡的敬佩，眼前的女子如若般柔弱，本以为只是个以色侍人依附侯爷的存在，没想到也如水般柔韧，一路疾驰未曾有半句怨言，此时依旧脊背挺直，可观风骨。
是的，很难想到世家大族积累了几辈子的风骨，如今在一个卖笑为生的妓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暗卫盯着季姝的发髻，神色幽深。
“夫人可以在山脚等候，由属下上去查探再行汇报”
“来都来了，那便一起步行上去吧，总归是要知道侯爷如何的”，季姝拿了帕子擦掉额角的细汗，轻轻提了提裙角，还好今日知道要登山，未曾穿那些繁复的曳地长裙，一身天青色的窄袖衣裙长度只到鞋面，方便行走。
几人出发时天色尚早，此时到山脚已经太阳正盛，好在山中枝繁叶茂，树影戳戳，漏下来的三两丝阳光照在脸上，只留微暖。
一开始是悄无声息的呼吸，到微微喘息，季姝脚步坚定，一步一阶，明明是若到极致的身子骨，却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就连青鸾，看向她的眼光都带了几分复杂与敬佩。
不止是她，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眼前这个柔弱至极的女子能带着这般的坚韧与不可摧毁的意志，就算是夜夜耳鬓厮磨的顾小侯爷，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个怎样的女子。
啪嗒——
汗水滴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季姝脸颊泛红，嘴唇却由于紧紧咬着发出却血的白色，眼中树木已经影影绰绰。
腰被双手扶住，青鸾依旧冷着脸，语气却带了几分温和：“夫人歇歇吧，过度劳累恐怕胎位不稳”。
本想拒绝的季姝听到胎儿，停下了脚步，慢慢喘息着，人人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眼前这上山却是难于上青天，眼下路程走了一般，她感受到胸腔内火辣辣的感觉，到底不敢说什么逞强的话。
只是脸上不可避免带了几分焦急。
虽说口上安抚众人，可是心却不可避免的沉了下去，如果不是遇到不测，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顾星渊，你究竟在哪？季姝心中微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自己而去。
想到这里，又抬步继续向前走去。
暗三看着那道柔弱却又坚定的身影，薄唇紧抿，眸光闪烁，在心底叹息一声，最终拦在季姝身前。
季姝不解地看着他渐渐蹲下身子。
“还有半程路，夫人不能拿胎儿冒险，属下冒犯，愿意带夫人上山”，说完耳朵微微泛着红，眼睛不敢回首看季姝。
看着面前宽阔的脊背，季姝脸颊微红，带带着轻轻的喘息，有些为难。
她出身风尘，可受得都是大家教育，自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进入忠勇侯府后身份上天然的劣势让她更加克己守礼，可如暗三所说，再走下去，或许这胎就保不住了，她已经能够感受到小腹微微的胀痛。
“夫人，非常时行非常事，眼下侯爷的安危重要，夫人腹中的孩子重要，至于那些虚礼不妨先放放”，青鸾和丫鬟同时出声相劝下，季姝终于慢慢挪到暗三的背上。
感受到身后的两团绵软，暗三的耳朵红得好像滴了血，又像是火在烧，好在他武功极高，少了季姝的拖累几人三步并两步很快就到了云山寺门口。
寺院中诵经声阵阵，佛香缭绕，令人听之闻之心中安定。
季姝被暗三放下后，暗三就一个飞身而起不知藏在何处。
“我在暗处保护夫人”，声音结结巴巴，众人也不好戳穿他。
“施主”，小沙弥看到来人，手持佛珠轻轻行礼。
红颜枯骨，倒是没有因为季姝惊人的容貌而有什么惊讶，双眼如菩萨低眉，带着缓和与慈悲。
季姝倾身回礼，“小师傅，我此行是为寻忠勇侯顾星渊，十日前他来寺中求香，至今未归，这十日间，我不断派人前来寻找，可前来寻找的人也未归”。
小沙弥眼中泛出惊讶，抬眸看季姝，“侯爷求得安神香当日便已下山，且我寺中并未有人前来寻找侯爷，夫人一行是第一个”。
听到这话暗卫和季姝都不可避免的神色微沉，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她们不敢确信。
眼下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就是小和尚说的是真的，这中间应该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掩盖顾星渊的行踪。
要么小和尚说谎，云山寺有大问题，他们害了顾星渊。
若是第二种，此行便是龙潭虎穴了
想到这里，几人手握刀柄，暗暗换了站位，将季姝牢牢保护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