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谢远
“哑巴这也算命大,淋了雨也没发热,这个时候一会冷一会热的最容易伤风了。”
王芳手里割着草,看着屋里躺着的哑巴还有些感慨。
“这要是前天发热直烧两天,人也烧傻了吧,看这天气夜里恐怕还会下雨。“
季云燕站在门口看她俩割草,又扭头看屋里乖乖喝着热水的哑巴冲沈妙努努嘴:“大善人,你这是救了人家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妙拿草丢她,看到哑巴好好地吃东西喝水,她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刚来知青点,跟村里的人都交浅言深的,哑巴是第一个对她表达出纯粹善意且让她愿意交好的人。
三个竹筐都塞满了草,哑巴那边也吃完了两个馒头。三个小姑娘不好在哑巴院里多待,对他嘱咐了两句就回了知青点,刚放下竹筐又遇到了拉着板车的程昊。
“谢同志,又来帮我们小阮同志割草啦。”
一见到程昊,季云燕就和王芳对视一眼竹筐也不背了手拉着手进了知青院子,还不忘打趣他们。
“学姐也去割草了?我下午没事去队里借了板车,这一车够羊吃好些时候了,我听他们说明天还下雨呢。”
“我去哑巴院子里割的草。”沈妙帮着程昊把板车上的草一摞摞地往下抱,放在羊圈外面的架子上,又扭头跟学弟分享哑巴回来的事,“我跟你说啊,哑巴就在自己院子里,他那院子里的草长得半人高,王芳拿着棍子赶鸟,打到了人才发现哑巴躺在地上。之前给他的那包点心,被鸟儿吃得就剩了点渣,估计在院子里躺了两天了。”
“在他院子里?”
程昊有些不相信,“我那天去找他屋里屋外我都看了,虽然草长得半人高,但我也不至于看不见一个人吧。”
“会不会那天天太黑了,看不清?”
沈妙停下了动作,扭头问他。
“我今天早上吃了早饭还没去地里就去哑巴院子里看了,什么也没有啊。”
程昊撑着板车的边缘看了看里面的知青院子,小声道:“会不会是阮老师……”
“不会吧,之前也没听阮老师说过什么哑巴呀,应该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沈妙也压低了声音,“而且我们都来这边这么多天了也没什么事发生,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阮老师为什么要去动他呀。”
“嗯……”程昊像是被说服了,直起了身子去抱草料又想起来什么似得猛地顿住:“学姐……你也说我们来了这么多天了,那谢远谢总……”
沈妙猛地瞪大了双眼,明白了程昊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哑巴很有可能是谢远?”
“我们得找个机会试一试,若真是谢总,他对自己的爷爷奶奶总比我们知道的多吧。现在我们俩过一天是一天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好,先交给我,放羊的时候总会遇到哑巴的。”
沈妙又想起下午看到的哑巴的那个眼神,也信了几分。说话间暮色四起,整个村庄,炊烟混着水汽像是笼罩着一层雨雾。
吃过晚饭果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沈妙起身举着手电筒查看了一下羊圈和草垛搓着手进屋了。
雨声渐歇,不过三四点的光景,透过破破烂烂的窗户谢远还能看到朦胧天际上的星光在云层中闪烁,空气里满是青草香还夹杂着清晨的水汽,凉丝丝的。
谢远,也可以说是哑巴在枯草叶子堆里坐起来,又重新打量了一遍破屋。昏暗的光线下,还和昨天一样,没有灶台没有床,唯一的家具是一条缺了腿的凳子。上面还放了一兜白面馒头,散发出阵阵麦香。
“咕噜噜~”生理性的饥饿感传来,肚子立刻响了起来。谢远从凳子底下摸出打火石拢了一堆火,火光映照下熏得漆黑的墙壁,破败不堪的屋角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洗干净手脚,又打扫了一下房间,东倒西歪的碗筷用水洗的干干净净,满是灰垢的木桶也被擦洗干净露出原来的底色。被当作床的树叶堆还留有睡觉的痕迹也被轻轻拢在一起,靠着墙角弄平整,烧水的火堆隔出一段距离,缺了一条腿的凳子也支上了木棍靠着墙壁站稳,杂乱不堪的小房间很快有了一丝清爽。
“哑巴,哑巴。”
隔壁墙头外有人叫他,接着土黄色的院墙被敲的梆梆响,一个圆圆的东西掠过墙头落到了院子里。谢远张了张嘴只发出“啊啊”两声,隔壁的阿婆像是听懂了他的回应,有些心满意足地念叨着:“快吃吧,几天没见你人影饿坏了吧。这又跑哪儿去了,下次可别乱跑了,天要下雨呢。”
谢远捡起来那团东西拨开,里面是几个菜团子,可能是刚做好的还散着热气。望了望墙头那边的小院,谢远坐在刚打扫好的树叶堆上把菜团子塞进了嘴里。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就是熟悉的沈妙都顶着一张有些陌生的脸,而他势必要在这里扮演好一个哑巴。按照爷爷奶奶的结局,沈妙应该跟现在是他爷爷的程昊在一起,而且他也看出来了那小子对沈妙可不是学弟对学姐那么简单。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两人是唯一知根知底的,如果能顺势在一起走向原本故事的结局,大家也就能解脱了吧。
而他,在爷爷奶奶的故事里可没有什么哑巴的故事。
轻轻叹了口气,谢远用力咽下菜团子,杂面粗糙,菜根酸涩,以他现在的条件,即使沈妙跟他在一起怕是连菜团子都吃不起。
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他是京城谢家的大公子,是新上任的探花郎。即使是最后一世在西鹤是个地道的庄稼汉子也是靠着双手能养活妻儿老小,如今他是村里有些疯癫的哑巴,靠隔壁心善的阿婆才活这么大吧。
村里人大多醒的早,院墙外渐渐多了走动声,说话声,透过破败的木门还能看到下地干活的农人扛着锄头背着竹篓三五成群地从门前走过。
谢远抬脚把火堆里火星踩灭,从凳子上拿起沈妙留下来的白馒头转身去了隔壁的阿婆家。
“你从哪儿来的白面?”李阿婆一看到他手里的白面就叫了起来,“你跑出去这些天,拿人家东西了?”
“啊啊……”谢远“啊啊”两声指了指知青点的方向,又学了两声羊叫,李阿婆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噢,是放羊的女知青送你的啊。”
说到这些城里来的知青,李阿婆就笑得眯起了眼睛,“这小知青长得白白嫩嫩心眼也好,虽然种地干活不如咱们,但是人家有这个心啊。这两天人家可没少来,你以后见了小知青也去帮些人家。”
谢远含糊应了两声,把馒头往李阿婆怀里一塞,扭头往外走。
“你这是又去哪里,可不能乱跑了。中午早点回来,阿婆给你热馒头吃,这可是白面的,不知道多香呢。”
李阿婆又拉住了他,有些不放心。
大家都说哑巴是傻子,照她看哑巴根本就不傻只是心眼太实了些。两个人一个残疾一个老弱,院子又隔墙挨着,哑巴看着傻愣愣的实际上不知道帮她抬了多少次水,就是冬天的木柴也大多是哑巴捡回来的。
就是村里的娃娃们,也大多吃过哑巴捡回来的果子。她都见过的,知青们刚来知青点的时候,她也见过哑巴围着城里来的知青转,帮着做活赶赶羊什么的,起初她还怕知青们不待见哑巴偷着跟过几次,后面看哑巴乐呵呵的,知青们也有说有笑的就放下心了。
哑巴出去这两天,她还以为和之前一样跑出去玩了,没想到知青点的那几个小知青一天一趟来找哑巴,倒是把哑巴放在意上的模样。
谢远拍拍李阿婆的手往山上指了指,跟她比划手势。
李阿婆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两句,“那也别走远,中午早点回来。”
谢远点了点头,背着竹篓上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