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过新年

    沈父和往常一样背着手在村子里走，往常大家见到他老远都会停下来问候一声或者拉着他追问几句孩子在学堂的事，他就会立住脚把背尽力往后撅略带些矜持和距离地和人说笑几句再回去。

    可是今天都在村里转了一圈了也没有一个人走过来拉他，也没有人像往常一样高声喊他“沈夫子”。今天天晴的好，庄稼人没事都靠着墙角笼着手晒太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神还往他身上瞟了几眼。沈父维持着自己读书人的体面，不想跟一个脚上沾满泥巴的老农夫一起蹲在墙角说话，转了转就拐回家了。

    院子里残雪还没扫干净化的脏水流得到处都是，小儿子沈宝流着鼻涕在雪堆边玩雪，油亮的袖口和领子在阳光下反光。

    “你娘呢？”

    沈父语气不善，沈母从灶上擦着手过来了：

    “可以吃饭了。”

    “看看宝儿这一身的泥，哪里像个读书人家。”

    “小孩子贪玩吃饭也不注意，现在天又冷，总不能像夏天那样常洗……”

    沈母也看到了小儿子罩衣上的油污，小声分辨了两句。之前家里无论冬夏有沈妙洗衣服照看弟弟，她哪里操过这份心。

    “好了，好了。先给他换个衣服，走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沈父最不耐烦听这些，也懒得管家里洗衣做饭什么的琐碎事，只要出去一家人都像个读书人样子就行了。

    坐到饭桌上沈父又瞅了沈母几眼：“你没跟西院的二婶拌嘴吧？”

    “没……没有啊。”沈母有些心虚地低头夹菜，又端了粥碗喝粥。

    沈父回想了一下早上众人看他的眼神，心里又有几分怀疑，别看她现在做了秀才娘子有了几分架子，刚成亲时也是个泼辣性子和西院的孩子二婶没少吵架。后来他考了秀才又做了教书先生，村里人对他颇为尊敬，又压了西院一头两人才安安分分地处了几年。

    不过两家离得不远要是有什么事他在家也能听到，沈父放下心也端了粥碗喝粥。

    转眼到了年三十，两院的人跟往年一样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大人在灶上屋里忙活，孩子在院里院外捡炮仗也有几分热闹气。

    二婶子眼睛在案板上扫了几眼就撇了撇嘴，今年轮到在东院吃饭，这案板上的肉少的可怜。年前她还见妙妙过来送了一大竹筐的猪肉，就是镇上来的马车也在院门口停了好几次，去年她可是把娘家给的羊腿都拿出来了，今年在东院吃饭总不能就吃这几块心肺吧。

    “大嫂这排骨冻得硬呢，得先化化冻吧，要不一会炖了腥气。”

    “哎先放那，先炒菜吧。”沈母见她伸手去够房檐下挂着的排骨上前把手里的白菜塞了过去：“先帮我剥几个菜叶子。”

    “哎现在就泡着吧，天黑的早，再不炖上孩子都饿了。”二婶子没去接她手中的白菜踩着煤堆直接取了排骨下来，拿到案板上拿刀剁了。

    沈母看的眼角直跳心里一阵肉痛，都是孩子爹说什么过年了家里来客多把肉挂出去好看，好看是好看就是留不长。

    等吃饭的时候，沈母盯着西院的三个孩子往他们碗里夹了好些白菜，偷偷把汤盆往宝儿那边移了移。二婶子看的分明冷哼一声，舀了排骨汤给沈母：“大嫂别光顾着几个孩子，也喝口汤，我听人说年前嫂子去妙妙那跟西鹤的什么谢大娘吵……”

    “啊，对对，年前去看妙妙那孩子了，都挺好的，都挺好的。”沈母看了一眼最里面端坐着的沈父扯着嗓子岔开了话题。二婶子也被自家相公瞪了一眼，低头去喝汤，饭桌上又恢复了几分平静。

    另一边的谢家也把年夜饭端上了小木桌，白菜豆腐汤，炸酥肉，红烧小排还有一盘前院婶娘送过来的炸小鱼，焦脆金黄，里面的鱼刺都炸酥了。白菜是自家种的，今年雨雪足就是生吃也脆甜脆甜的，配上老豆腐炖汤又鲜又入味。

    谢远在院子里点了炮竹，谢爷爷搬来了酒坛，沈妙拿来了碗筷，等谢奶奶祭过了灶神，一家人就围着小木桌坐下了。

    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响起，整个村子上空都漂浮着淡蓝色的烟雾。俭省了一年的人家都在这一天点着油灯，更有家里富足的早早在门口挂了两个红灯笼，热热闹闹地把爆竹挑在竹竿上放了，大红色的纸皮飘的到处都是。

    爱热闹的小孩子在各家各户门口捡炮仗，村里人说着吉祥话，互相拜新年。

    吵闹又平和的一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