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下雪天
“岳母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谢远坐在前面轻轻赶着毛驴扭头问她，沈妙就又往前凑了凑扒着谢远的后背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谢远皱了皱眉感觉有些奇怪。
“岳父现在还在教书吗？”
“教啊，秋天开学堂的时候听说束脩都涨了呢。”
沈妙一听就知道谢远跟她想到一块了，家里种着好些良田沈父又教书收着束脩，按理说刚收了秋粮束脩这个时候家里是最富足的时候，为什么今天刚进家门沈宝就跑过来扒着竹筐开心地喊“好多肉呀”“二姐我要吃肉”呢。家里虽然比不上镇子里的大户，但是沈母疼爱小儿子向来是有求必应，吃肉在家里算不是什么稀奇。
怎么看沈宝那个样子像是许久没有吃肉了，家里到底是哪些地方要花钱呢。看沈父沈母都是健健康康的样子家里也没有草药味，就是给沈宝娶媳妇也早着呢。
“过两天我们再来一趟看看吧。”
虽然知道岳父岳母的为人，但是谢远还是有些担心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过两天沈妙还没回去，沈母自己赶着驴车过来了。
前两天落了雪，一连几天都没见天晴，路上的积雪被车轮碾过留下一道深坑，雪花还在飘着，沈母一双手冻得通红敲响了谢家的木门。
往年这个时候她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磕着瓜子剥着松子给宝儿吃不知道多惬意，沈妙那死妮子一回了婆家就把她的话当作耳旁风等了几天都不见她去送钱，她只得下着雪自己过来了。也是娇娇可怜，公婆一对铁公鸡，让她的娇娇儿在镇子上被人看不起。想起娇娇哭红的双眼，沈母的怒火又涨了几分，沈妙那孩子跟个白眼狼似的不知道孝敬父母。
谢远过来开门一眼看到沈母脸上的怒容还以为是沈家那边出了什么事，赶忙把岳母迎进院子里又把小毛驴牵到了棚子底下。谢奶奶也吓了一跳走上来拿巾子给她扫雪：“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远儿上次回来还说要再去看看，这几天雪下得太大了路上又滑，我实在是不放心这俩孩子，看这雪下的真大，快坐下喝杯热茶暖暖。”
“大娘你坐，我来看看妙妙。”
沈母喝了碗热茶感觉整个人才有了些热乎气儿，想到家里还等着的娇娇又硬挤出个笑站了起来。
“哎好好，知道你们当娘的挂念，放心吧妙妙都好着呢。”谢奶奶笑得皱纹都展开了几分，跟着她一起去了西边屋子。
“妙妙啊，你娘来看你来了。”
沈妙迷迷糊糊醒听到声音醒了过来，看到沈母又看了看门外飘着的雪花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娘坐炕上吧，暖和。”
谢奶奶看沈母要说不说的样子明白过来，替沈妙掖了掖被角就往外走：“你们娘俩难得见一次好好说说话啊，我去灶上煮点甜汤喝。”
上次俩孩子回来跟她提了两句，她早早就把卖猪肉得来的大半吊钱给了妙妙了。
沈妙也知道沈母急匆匆地过来是为了什么，跪坐在床头沈妙打开木箱把奶奶给她的那吊钱取了出来还有她平时攒下来的私房钱。
沈母也没上炕，站在地上把钱接过去一看眼睛瞪了起来：“你老娘下着大雪过来你就给这些？穷酸样打发叫花子呢，别人家女儿嫁了人还天天想着老爹老娘的，你这白眼狼才大半年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
“这都够一年多买米买面了，家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要花这么多钱？就是给宝儿攒钱娶媳妇也用不着现在就这么急吧？”
沈妙心中的疑惑更深，看着满脸怒容的沈母心里也十分的委屈：“这吊钱是奶奶卖猪肉的钱，一点没少的全给了我。娘说是过来看我，别人家娘看女儿拎着筐挎着包的，娘带什么来看我了？从嫁过来娘一共来了两次，一次喊我们去帮娘收麦，一次是今天来要钱，娘说女儿忘了爹娘，爹娘心里可曾想过女儿呢。”
沈母一看沈妙哭哭啼啼的样子就心烦，从小就是个没出息的不过骂她两句踢她几脚就跟死了娘似的哭，真晦气。
“你出息了沈妙，不想着给我送钱还想着我给你吃给你喝。你小时候要不是爹娘早饿死了，现在嫁了人还想着老子娘养你呢，这卖猪就卖了这些钱啊，那收回来的小麦玉米就没卖几个钱，一家人哄你呢，就你心眼实的跟个磨盘子，谢远那没几个钱？”
沈母说完也不等沈妙去找，自己动手去翻。
灶屋里隐隐约约听到几声争吵的谢远就和奶奶对望了一眼，刚站起来要去看看被谢奶奶叫住了：“你去屋后叫你大娘来喝甜汤，就说妙妙娘过来了叫她也热闹热闹。”
“可是……”
“去吧，妙妙那里我去看看。”
谢奶奶掀开锅盖把粗糖倒进锅里用勺子搅动几下，又去架子上拿了几个粗瓷碗。
母女俩不管因为什么争吵她这个婆家的奶奶都不好说什么，后屋他大娘是个嘴利索的过来也能帮着劝几句。
谢大娘磕着瓜子一进院门就闻到了甜香味：“婶子老了老了也会享受了，下着雪正好喝甜汤。”
“他大娘过来了，来喝甜汤。”
屋子里的沈母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箱子里翻的乱糟糟的，就是床上也堆着两人的衣服，浆洗干净的床单，混着针头线脑堆在一起。沈妙被她翻得火气伸手夺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哪有乱翻别人东西的。”
“别人？嫁了人就不是老娘生的了？过去，别碍事。”沈母把沈妙的胳膊拨过去忍不住提高了嗓音，她自己的女儿别说是翻几个箱子，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她这个做娘的给的。
“哟，这是找什么呢？”
谢大娘推门进来看到屋里乱糟糟的一片也有些吃惊，扭脸又看到沈妙脸上的泪痕还以为娘俩因为什么事拌嘴：“哎呀，母女俩哪有什么仇什么怨的。快和大娘说说这是怎么了，这刚煮好的甜汤你快喝两口。”放下汤碗又去拉沈母：
“好嫂子下这么大的雪也难为你跑一趟，大冷天看女儿咋还拌上嘴了。咱们当父母的不都是为儿女着想的嘛，孩子大了有什么顺着他们就过去了，”
“哼，人家娘俩关了门说话你就这么大剌剌地进屋了？”沈母站起身甩开谢大娘的手，拂了拂衣摆眼睛往谢大娘刚磕过瓜子显得有些黑的指头上看了两眼。
谢大娘立刻就想起了她秀才娘子的身份，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坐在沈妙旁边端了汤碗喝汤。屋里总共就两把椅子，她一坐下沈母就只能站着，屋里到处都乱糟糟的也没个能坐的，看了看埋头喝汤的女儿，沈母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揪着沈妙的肩膀把她掀到一边：“长者立幼勿坐，你爹教你的话都忘狗肚子了。”
说完还看了旁边的谢大娘一眼，颇有些嫌弃地把椅子移开了一些。
沈妙被她掀得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倒在床上。还好冬天褥子铺得厚，床沿还塞了秸秆并没有撞到，谢大娘顾不得沈母的眼神也忙过来扶她：“没事吧，撞到哪儿了？”
刚进屋的谢远也看到了这一幕跑过来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妙站起身来感受了一下还没说什么，旁边的沈母就把手里的勺子甩了过来差点打在沈妙脸上，汤汁溅了谢大娘一身。
“你这妮子又在那装什么样子，老娘怀你的时候洗衣做饭还推磨呢，现在人一多你在这装起来了？”
“岳母……”
谢远扶着沈妙在床边坐下握了握拳忍不住开口，被谢大娘伸手拦了：“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自己女儿自己疼没见过女儿怀了身子做娘的来嫌弃的。”她嘴利索嗓门又大，附近闲着没事的婶子大娘小嫂子都听见声音过来了。
沈母和谢大娘吵得上头都忘了自己在哪儿，等她一句“西鹤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生的泼皮性子又野”说出了口，周围劝架的小媳妇们就停手不劝了，更有厉害的媳妇上前跟她对骂：“你们东鹤的女人有本事，秀才娘子还上门跟女儿要钱来了。”
沈母被戳破了面皮有些恼羞成怒，上前抓了沈妙就要打：“还不是这妮子不争气进了个穷酸窝里，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跟山里的野狗抢食吃。”
谢远护着沈妙一把把沈母推了个趔趄，双拳紧握差点没上去给沈母一巴掌。旁边的谢大娘手脚比她还快，扯了沈母的头发拉到了院子里，旁边站着的没一个劝架的，就连谢奶奶也站在众人身后没去伸手。
东鹤有连绵的良田有用不完的河水，西鹤靠着山树多田少，不去山里打点野味捡些菌子这庄稼人怎么过活呢。亲家说得这样难听，简直把整个西鹤的男人女人都得罪了。
谢大娘和沈母刚到院子里，之前抱过来的小狗崽子认生以为家里来了贼，也张嘴去咬沈母，支起后腿在她鞋面上撒了一泡热尿。众人瞧见了都哈哈大笑，捂着鼻子站远了些。沈母抬脚去踢，差点闪到了自己，脸面上过不去牵了毛驴走了。
没过几天，西鹤这边发生的事就传到了东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