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爹娘爱
沈妙不知道娘心里想的什么，只觉得这几次见娘，娘都对她挺好。就是喊她做活语气也很温和，可是娘看她的眼神又有些嫌弃，好像小时候家里来的那个叫花子，娘高声喊她给那个爷爷端饭再拿几个馒头过来，她照做了却被娘从后背掐了一把。最后那个爷爷走的时候破碗里只有一个杂面馒头，娘看着他的背影还呸了一口。
现在娘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她感觉娘的眼神里就带了那声“呸”好像她也是端着破碗来家里要饭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看到谢远竹筐里的几个石榴，沈妙又想到姐姐离家时娘往马车上塞的大包小包，娘对大姐真好啊。
“想什么呢？”
旁边的谢远看她一直耷拉着头默不作声地过来牵她的手，这段路要爬坡走着是有些费劲。
“谢远，你说……娘她喜欢我吗？”
沈妙仰着头问他，像是也没想要一个答案自顾自地说下去：
“从小娘就只让我做活，我是妹妹要听姐姐的话，可我又是个大的要让着小的。家里的活娘只喊我一个人做，还总是挨骂，我爹也喜欢说我，说我不如大姐端庄文雅，不如弟弟聪明……”
“所以上次你打翻了木桶也怕奶奶说你？”
谢远立刻就猜到了。
“嗯！”沈妙有些惊讶他反应这么快，用力点了点头：“当时我是有些害怕，也很自责。有时候我觉得爹娘说得挺对的，我的确笨手笨脚的不讨人喜欢。”
沈妙又低下了头。
“奶奶特别喜欢你，你知道吗。”
谢远轻轻抬起沈妙的下巴，拉着她从小路拐过去走到一处灌木丛背后，眼睛望着她：“我们两个是奶奶托人去提的亲，怕刚来这边不适应她天天吃饭的时候就偷偷看你喜欢吃什么好下一次的时候还做那道菜。还有爷爷，大娘，婶娘……”
沈妙第一次听谢远说这么多话，她望着谢远的眼睛有片刻的迷茫：我好像的确是被爱着的。
唇上一痒，是谢远亲了下来。沈妙吓了一跳，忙看了看两边把人推开了：“大白天的……”
谢远也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小姑娘的眼神脆弱又迷茫让他忍不住去提醒一下，她是被爱着的，她值得被很多人喜爱。
重新走回小路上，沈妙又问回了那个问题：“那你觉得我爹娘喜欢我吗？”
“也是喜欢的，只是看跟谁比吧。别人家的孩子再好在他们看来肯定是不如你的，在家的话……”
谢远看了看小姑娘狠了狠心说道：“在家的话他们有了更喜欢的人，可能就看不到比较喜欢的人了，大概他们的喜欢是有条件的吧。”
这几次相处其实他一个外人看得更清楚一些，岳父岳母的眼中情绪太多，情感太复杂。他们依赖于小姑娘去给他们减轻负担但眼中又有掩饰不住的嫌弃，甚至有时候他们很享受呼来喝去的过程，只有在旁人在时才会收敛一些。
上次在帮着岳母打麦子的时候，他其实听到了岳父岳母的谈话。天那样热，岳母只留了他们夫妻二人在打麦场碾麦子，他口渴得厉害回去喝水听到岳母笑着对岳父说：“妙妙这孩子从小就笨，这么热的天心眼还这样实，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三棍子下去都打不出声，真好使唤。”
岳父语气里满是嫌弃：“也是成了亲嫁了人的，你看她那个样子。”
可是他们忘了，小姑娘是在为谁出力流汗呢。上次割麦也是，他从地里回来小姑娘烧火做饭热出了一头的汗，他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围着井边吃甜瓜。
那天他水也没喝又回到打麦场疯了一样干活，沉重的石碾子像是碾在他心上，止不住的疼，小姑娘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呢。
等到天黑岳母过来收麦时，他借口回家有事拉着小姑娘回去了。
前几次小姑娘懵懂，他不想破坏她的好心情什么也没说。这次也一样，能开开心心地从岳家离开他已经很满足了，他是有些感谢今天那个二婶在的，能一直懵懵懂懂地快乐下去也挺好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今天分外敏感，可能是看岳母拉了姨姐进屋说了好长时间的体己话有些羡慕吧。长痛不如短痛今天小姑娘问了他也就跟着说了，虽然他没有爹娘宠爱的记忆但是他不缺爱，他可以分辨得出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沈妙低着头不断去品刚才谢远说的话，到了谢家她感受到毫无保留的爱之后也渐渐有些明白，原来爹娘的爱也是有条件的。
他们不是因为我是我而喜欢或讨厌我，而是因为我会为他们带来什么而喜欢或者讨厌我。
我聪慧优雅，我富贵于人，我让他们脸上有光他们就会对我喜爱有加。我笨手笨脚，我贫困不堪，我让他们羞于谈起他们自然对我不甚上心。
一直以来使我困顿的让我痛苦的是爱而不得，在无数黑夜里让泪水混着祈求融进被角里的是我不知足，我怨我怒我怀疑一切，我渴望他们的关注希望得到他们的夸奖，甚至奢求他们的爱，妄想能得到姐弟一般无二的宠爱。可得不到就注定会痛苦，如果我的爱也是有条件的：他们爱我，我就爱他们。他们不爱我，我就放手。
这样是不是会快乐一点。
泪水从下巴滴落一滴滴融进土里，谢远安静地陪在一边看着打湿的地面有些后悔，他是不是说的太直接了，还是不应该说这些有条件没条件的话。
可是等哪天小姑娘自己从亲爹亲娘嘴里听到些什么，估计会更伤心吧。
“妙妙，你知道我从小就没了爹娘，哪里懂什么爹娘喜欢不喜欢的。我刚才随口说的，你别乱想，你看…那个…”
“我知道，没事了。”沈妙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用帕子擦了擦脸长出了一口气笑道：“没事了，走吧！”
拐过山坡沈妙听到草丛里有什么声音，哼唧哼唧地像个小动物。扒开一看是一只小奶狗，已经睁眼了身上湿漉漉的冲着她呀呀直叫。
“谢远……”
沈妙想带回去，又觉得现在家里还过得紧巴巴多养一只狗不好。
“你喜欢就带回去吧。”
谢远摸了摸小狗崽的头语气很温柔。
村里有人养狗就有人扔小狗崽，一窝生下来十个八个把大狗盯瘦了不说，再大点吃饭也是个问题，山上经常有人提着竹筐把狗崽子扔上来。
今天小姑娘正伤心，有个小东西陪着玩也挺好。
沈妙闻言立刻就开心起来，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小狗身上擦干净，软乎乎的小身子，湿漉漉的小鼻子，过了几世她第一次有自己的小玩伴。
家里谢奶奶正在炸果子，昨天洗好的衣服也被奶奶收回房间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他们床上。
刚收的菜籽刚榨的油刚出锅的果子又香又脆，一切都是崭新的，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