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采蘑菇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外面的风声雨声依旧敲打着窗檐。
沈妙在夜色中也有几分恍惚。前几世的谢远要么是尚了郡主的大公子，要么是京中龙凤的大少爷，生于权贵之家又自小严格要求，谢远其实是个冷淡性子。哪怕是偶尔放肆一次两次大多数还是端着的，神色冷清。
可是现在他脸上的神色简单直率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快活，被他的情绪感染沈妙的一颗心也随着身子软了几分。
身上的谢远立刻就捕捉到她这份变化，愈发肆意了起来。
明明是夏季的暴雨，他却迎来了自己的春生。
雨后初晴，气温骤升。太阳刚一露头，院子里的水汽就蒸腾而上，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层水迹。谢奶奶拿着扫把扫院子里的落叶树枝，谢爷爷坐在房檐底下捡豆子，沈妙把锅里煮着的猪食挖到木桶里冷着。
外面猪圈里的两头猪早已饿了，这会扒着圈门嗷嗷直叫。擦好灶台沈妙拎着水桶走了出去，小的那只半大的猪仔看见她手里的木桶叫的更欢了。沈妙加快了脚步走到圈门口用力把木桶提上来想从栅栏上面把猪食倒进石槽里，却没想到桶底撞上圈门，一提没提上去，脚下一滑人也歪了下去，一桶猪食尽数撒在了衣服上。
“哎呦。”
“怎么了，我看看。”
谢奶奶扔下扫把小跑过来扶起地上的沈妙口中安慰她：“没摔着吧，我看看。下雨地滑，这地是该扫扫了。要是我跟你爷爷过来怕是这把老骨头都要摔散架了，好孩子，没事吧，起来看看摔着哪儿没有。”
沈妙红着脸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她太笨手笨脚了。
刚才谢奶奶过来时她是有些紧张的，原身的记忆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铺天盖地地袭来让她看到了另一种生活。
那时候原身不过八九岁，一直想着是不是她努力干活就能得娘一句夸奖。半晚上给鸡喂食的时候就多拌了些，想着她做了娘就不用做了。等娘去喂鸡的时候肯定会发现的，可能还会摸摸她的头夸她一句。
可是娘刚一进家门看见地上蹲着的她飞起就是一脚，一把夺过拌着鸡食的木盆，劈头盖脸的数落她：“死妮子，不知道东西珍贵，一次拌这些鸡怎么可能吃得完。”
她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屁股被娘踢的生痛。
然后看见弟弟回来娘拉了他的手去井边给他洗手洗脸，看见姐姐出来丢了一件衣服让她马上洗干净，看见自己在院子里，灶台边挨骂做活，豆大的泪珠子砸进尘土里。无数个画面在眼前闪过，无数的指责在耳边回响，就是没有谢奶奶这样的轻声细语，问她是不是摔疼了。
原来，不小心犯了错也是不用挨打的。
原身的情绪太过强烈，沈妙努力露出个微笑压制住内心的激荡顺着谢奶奶的话说：“没事，也不疼。还好是我来喂猪了，我皮实摔一跤也没什么的。只是可惜这一桶猪食……”
“傻孩子，猪重要人重要，这扫扫给鸡吃也是一样的。等会从锅里再舀一桶也是一样的，这次你可别逞强了，咱俩一起抬着倒进去啊。”
谢奶奶帮她拍打身上的污渍，又喊了谢爷爷过来扫地。
沈妙就进房间去换衣服，背了人，泪珠子还是滚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她能感受到很强烈且清晰的原身情绪，仿佛这个身体里寄宿着两个灵魂。
擦了擦眼角重新洗了脸，沈妙又和谢奶奶一起喂了猪。谢奶奶继续扫院子刚把落叶树枝扫到门口堆着，谢远就回来了。
一场暴雨又大又急，屋后的大娘家有些漏雨，现在趁着天晴喊了他帮忙重新修整了一下屋顶。
一看到孙儿回来，谢奶奶放下扫把上前拉了孙子走到墙角悄声嘱咐他：“刚妙妙喂猪的时候摔了一跤，这孩子面皮薄问了也不说，你瞅了空儿再多问两句啊。现在看着没什么，别真摔着哪儿了咱也不知道。”
“摔倒了，在哪儿摔的？”
谢远一听也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被谢奶奶轻轻打了一下手背示意他安静些，又伸手从门缝里往里指了指院里，透过门缝谢远看到了正在洗衣服的小姑娘。
跨进院门谢远果然看见猪圈门口还有一道痕迹。圈门口常年不见光又刚下过大雨湿漉漉的长着青苔，看着就很湿滑，二话不说谢远从房檐下拿了刷子过来用力把苔藓都刷掉又用水冲了一遍。
沈妙起身把衣服搭在绳子一角余光就看见了谢远的动作，谢家的爷奶也好，谢远也好都是闷声做事，不会把话挂在嘴边的人。她很感激他们这份体贴，对于有时候突如其来的原身情绪她很紧张怕会处理不好，现在她突然感到一丝坦然和从容。在这里，她是被尊重被守护的。
刚把木盆放到房檐底下身后的衣服被人扯了扯，扭头一看谢远站在屋里正冲她招手。
“青天白日的，这是做什么？”
沈妙进了房间刚在桌边坐下，看谢远转身关了门窗有些不解。
“你摔哪儿了，让我看看。”
“真没事，奶奶都跟你说啦。地太滑了，今天提那个木桶磕到了圈门就没提上去。”沈妙避开身子把袖子往上挽，露出一段藕节似的小臂，一面扭头自己去看一面说道：“要摔也可能是碰到手肘了，其他的没感觉到疼。”
谢远凑过去一看就看到小姑娘雪白的手肘上擦破了皮有些红肿，从桌子下面翻出来一瓶药油出来哄她：“你忍着点，我给你擦药。”
沈妙看他随手就拿出来一瓶药油有些好奇：“你经常受伤吗，怎么屋里还常备了这个。”
谢远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爷奶做活忙家里没人管他，上山下河他没少跑。就是长大收了性子也少不了上山围兔子猎野鸡，常会跌了擦了的弄的一身伤，怕爷奶担心就在屋子里偷藏了药油。
“你想不想上山看看，下了雨山上就会冒出来大把大把的山蘑菇野木耳，我刚回来见前面的婶子跟着几个人刚上山去。你要是想去散散心，我们也背着篓子上山看看。”
谢远怕她在家不自在拿话哄她，果然沈妙听了就有些心动。
上山采蘑菇什么的一听就很有意思。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还不耽误回来做午饭。”
谢远看了看重新露出笑意的小姑娘，也扯着嘴角点头。
“走吧，出去跟奶奶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