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求娶
四月十五,放榜的日子。
一早派去看榜文的小厮从人群中挤出来骑着快马咧着嘴往回跑,到了家门口远远看到了礼部的官员,手里拿着“金花帖子”刚进谢府大门。
大少爷,会试第一名!
送走礼部的官员,谢府的下人们都领到了一吊钱。不一会,府门口宾客盈门,停满了各色的马车。想必是亲朋也都看到了榜文,带着礼品前来道喜了。更有着急的,直接带了保山过来想为大公子做媒。
老夫人和大太太也都穿红着绿大喜的日子里笑的开怀,远儿这孩子打小就聪明,看着不声不响的,一考就考了个第一。
晚上,谢远在灯下写信。本想给表妹也写一封带过去,想了想又搁了笔,千言万语,纸上写来终究太浅,等见了面亲口再说吧。
第二天,天还黑着谢远就跟几个相熟的同科一同入宫参加殿试。
点名、散卷、赞拜、策题,日暮时分,谢远跟着其他几人一同来到一处宫殿上。
大殿上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当今圣上不过四十刚出头,身穿龙袍,头戴金冠,不怒自威。其他同科都是第一次得见天颜,多少有些紧张。谢远小时候随着母亲去宫里见姨母,跟圣上也碰过几次面,此时站在大殿上,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谢远,这孩子倒长了个好相貌。”皇上拿了他的文章慢慢看,隔着帐子又看了看大殿上长身而立的谢远扭头跟身边的大总管低声笑道:“这孩子倒跟吴州太守沈大人有几分相似。”
“奴婢看也有些像,两家还是姻亲呢。”
大总管汪成弯着腰跟在圣上身后凑趣:“这位谢公子的姑姑就是沈大人的发妻,不过沈夫人过早仙逝,只留下一个小女儿。”
皇上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吴州太守沈复年轻时比谢远还要俊俏,出现在大殿上的时候,大殿仿佛都亮了几分,周围的进士都或看或瞄地偷看他。
他当时也是少年皇帝,带着些孩子心性,隔着帐子看见众人神色,当即下了大殿跟他对面辩论,想要他当众出丑。不料,那沈复不卑不亢,引经据典,跟他足足辩了一个时辰,两个人越说眼睛越亮,险些忘了是在大殿上。
当时他还调笑于他:“沈大人貌比潘安,若是赐了状元着实有些浪费这好颜色不如点个探花郎吧。”
当时他带了些调笑意味,沈复也坦然受了对他行礼道谢,实在是风光霁月,清风朝露似得人物。
再后来沈复领旨述职的时候,主动请缨要回老家。当时他的位置坐的并不稳固,京里京外,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大笔一挥给他改了职位。
转眼十几年,当年的探花郎还是孤身一人。
“谢远是吧,走近些让朕瞧瞧。”
“是,皇上。”
谢远大步向前,静静伫立在玉阶之下,有小内侍轻手轻脚的撩开帐子。
皇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叹了口气,“看到你倒让我想起来沈大人了,十几年前他和你一样就这样站在大殿上,点了探花。”
“你的姑父,吴州太守沈大人你见过吧,你倒跟他有几分相似。”
“既是有缘,赐谢府大公子谢远探花郎,任翰林院编修。”
“谢主隆恩。”
暮色四合,一天的考核结束。谢远跟着众人往外走,耳边不乏恭维贺喜之声。
“谢公子留步,圣上有请。”
小书房里,皇上端坐在书案后面看起来比大殿上少了几分威严。
“你说你上个月刚从吴州回来,跟朕说说那边的样子吧。”皇上看到他进来,喊了内侍端了个圆凳过来让他坐了。
吴州是旧称,新帝登基的时候改了许多州县的名称。
“是。”
谢远行礼撩了袍子坐下,把一路上的见闻说了。想着皇上对姑父言语之间颇为怀念,又捡了几件姑父的事情也说了。
掌灯时分,皇上还意犹未尽。但是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就停住了话头,端了热茶。
谢远站起来没有告辞,对着书案跪了下去。
“圣上,臣有心求娶沈大人之女为妻,想跟皇上求一个恩典。”
“哦?”皇上放下茶杯,眯了眯眼。
这孩子难道是因为他提到了沈复,想从他这里攀关系?
谢远也不着急,跪在地上将表妹是如何来府里他如何动了私心,后来表妹又是如何跟母亲生了误会的事情都说了,只是在沈府和表妹定情的事到底没说,私相授受,到底于表妹名声有损。
听说他写了文章让沈复看了还得了夸赞点评,圣上更感兴趣:
“明儿把文章呈了上来,让朕看看你的实力如何,朕再考虑要不要给你这个恩典。”
“谢主隆恩!”
大殿上一直淡然冷静的新科探花郎,第一次动了神情。
回到府里,灯火通明,院子里的几个长辈都还没睡。
看到他回来,老夫人拉着他一脸不放心:“远儿,圣上留了你是有什么吩咐啊。”
“圣上留我谈到了姑父。”
谢远老老实实回答。
“姑老爷?”
二太太沈氏有些惊讶,天高皇帝远的,圣上怎么会提到他。
“圣上问了我很多有关去姑苏城路上的见闻,话里话外的感觉跟姑父颇为亲近。”
老夫人就和旁边的大太太对视了一眼,上午萱姐儿听说哥哥回来了和五公主一起从宫里出来找哥哥玩,同行的皇后娘娘就喊了自己姐姐进屋。
听中宫的意思是,功高不能盖主,成名也要避其锋芒。
送走皇后娘娘,王氏就去了婆婆屋里转达了中宫的意思。
谢老夫人倚着大迎枕半天没有出声,额角却隐隐沁出几分汗意。现在谢家出了一个巡抚使出了一个都司,远儿又中了会元点了探花,母亲这边还和宫里联着姻亲,自古皇家面前锋芒过盛都不是件好事情。
圣上是不是借意敲打谢家不能在京中独大,难道要让远儿也离了京城去谋个外面的差事不成。老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沉思不语。看了看芝兰玉树的孙子,突然坐了起来。
“远儿,你明天写信给你姑父就说想要求娶你表妹。”
“什么?!”
两个儿媳同时出声脸上一片讶然,唯有孙儿不动声色,神情淡然。
谢老夫人就站了起来拍拍孙儿的肩膀安慰他道:“祖母知道这宗婚事委屈了你,照你这个样子就是尚公主也是尚得的。只是今日中宫说的对,我们已经搭着五公主和三皇子了,再和京里的哪个望族结了亲,满京中都是谢家的人当然好,只是这天下到底不姓谢呀。”
又转身对两个儿媳特别是大儿媳威严道:“以后对妙妙这孩子还要再宽厚些才好,我看,今天圣上在殿上说的话一传出去,京城里那些聪明点的明天就会出城去姑苏求亲。”
说到这个又有些担心,“我看府里也得派个人去一趟才好,写信终究没有登门来的有诚意。”
王氏坐在榻上久久反应不过来,她之前很瞧不上的小姑娘现在还是个香饽饽了?
老夫人说得没错,第二天城门口就多了许多出城的马车,装饰精美,一看就是京中贵胄。
谢远早早呈了文章给圣上,坐在家里等消息。几个小厮低着头跪在众人面前汇报今天都见了哪家的马车出城,听着一个个熟悉的名称从小厮嘴里不断蹦出来,谢远心里隐隐有些焦躁。
沈氏惊愕过后多了些欢喜,她跟沈妙这孩子有缘,之前一处住着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像亲母女,她就生了想提外甥女寻门好亲事的心思。谁料到,瞌睡碰到枕头,最难对付的老夫人第一个开了口,京城中的贵族也都动了求娶的心思。
“一家有女百家求”,妙妙生的好样子,又是那样一个性子,的确该好好挑一挑。私心里她也觉得谢远这孩子好,但是成与不成还要看妙妙,之前没有机会求机会,现在机会来了还自己送到了家门口。
沈氏弯着嘴角笑了起来,王氏却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刚跟外甥女闹了一场,儿子就要娶她了,这被儿媳抓了把柄岂不是让儿子婚后低了一头。但是看老夫人的意思,远儿还不得不娶这个表姑娘,虽然看现在这个样子,儿子很有可能还娶不到。
老夫人听小厮汇报完挥挥手让人退了下去,手里的佛珠又转了起来。
扪心自问,沈妙那孩子在这里住了大半年,虽说吃穿用度上跟府里的小姐一致,但是自己和大儿媳对她实在算不上和善。如果那孩子应了别人的亲事,这京城里就没有远儿能娶的人了,再去外面找一个小门小户的,又不知根不知底的,到底是不放心。
谢家的长房长媳,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能担得起的。
心里喟叹了一声,老夫人只能道君心难测。
“老二媳妇”,老夫人睁开双眼看向下首的沈氏,“你素来跟妙妙那孩子走的近。今天就收拾了东西,去姑爷那里走一趟吧,现在骑虎难下,就是装个样子,不去也得去了。”
“是。”
沈氏虽然吃了一惊,但也柔顺应下了。
杏林宴,谢师宴,曲江宴饮,雁塔题名。
婶娘传了信过来说已经到姑苏姑老爷家了,谢远还是没等到圣上的恩典。
春意看花难,西风留旧寒,转眼四月都快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