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赐婚
黎明到临之际,命运早已重新洗牌。
姑苏城,沈家。
沈父像往常一样早起,顺着青石板路拐上街道,下了石桥在巷子里转了一个来回才回到府里。今日休沐倒是可以好好在府里陪陪孩子,管家老伯年纪也大了,为府里操劳了一辈子,天天见了他拉着他说上一盏茶的时间。总要唠叨几句过去的事情,过去府里的热闹景象。
是啊,那时候府里多热闹啊,上有父母族亲,下有妻儿环绕,整日里他下了值总能听到院子里的欢笑声。现在孩子也大了,管家也老了,院子里一日比一日安静。
妙妙这孩子去京里一去大半年,府里就更空荡了。只是不知道这孩子将来要嫁到哪里去,本来打算托了岳母帮着相看,最好是找个家世简单,性子和软的,他在这边告老还乡时也带着亡妻搬了京去,到时候一家团圆倒也欢喜。
谁知道这大半年岳家没有一点消息,妙妙这孩子也全然不着急的样子。城西的几家小姐比妙妙还小几个月呢,去年就已经许了人家成了亲了。
是不是他太着急了些,要是秋儿还在就好了。
她必定是要列个名单一个一个细细看过去,还要拉着他问东问西的,在几个压根没见过面的小子里纠结哪个好。现在府里除了他就是管家老伯,他一个做父亲的也很难开口去问女儿家的心事,却又怕自己不管不问地耽搁了女儿青春,待百年之后秋儿定要揪他耳朵要骂的。
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沈父踏进大门。一眼看到女儿带着小丫鬟摆饭,面色红润哪有半分着急苦恼的模样。
“爹爹回来啦,可以用饭了。”
沈妙喊了个小丫鬟去打水,上前迎了父亲入座。正喝着热牛乳,管家带着个小厮匆匆赶了过来,看见几人正在用饭就有些踌躇。
往常老爷也该和小姐用了早饭去上值了,倒忘了今日在家休沐用饭也比往常略晚一些。只是……
“乳兄,何事?”
沈父看着垂首在厅房门外的管家出声问他。
“大人,京城来的李大人,王大人还有庆王府的管事拿了帖子求见。”管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常年居住姑苏和京里的往来并不多,而且门口的几个管事也好妈妈也好打扮的非富即贵,一看就是在京城府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哦,快请,快请。”沈父站起来拿了帕子擦擦手脸,招呼着管家一起往大厅去了。管家就在旁边低声提醒道:
“老爷,看那几位大人的意思,怕是想为大小姐保媒。”
“保媒?”
沈父脚步一顿,挑了眉毛。
“是呀,几个管事拜了帖子就上来道喜,还有几位大人说是您的同科想来府上讨一杯喜酒喝。小的不敢应话,留了人在花厅用茶就过来找您了。”
保媒?还一起过来保媒?
沈父心里打鼓,脚下不停,来到花厅果然看见几位同科正背着手看着几盆花相谈甚欢,几个穿着富贵管事模样的人也在一旁用茶。
一见他进来,几个大人上来拱手道喜:“沈兄大喜呀,我们几个前来给沈兄贺喜来了。”
几个管事也慌忙站了起来,拱手自报姓名。身后的几个小厮也捧着大匣子上前给他行礼,有管事随手开了一个匣子给他看:
“我家王爷问沈大人安,听闻府上还有位小姐,盒子里是王妃送给大小姐的几件小玩意,还请大人笑纳。”
“小的是东府严科严老爷家的管事,这匣子里装的是几本书画孤本送给大人留着玩吧。”
…………
一边是同科熟人,人际人情;一边是各府老爷,王戚王亲。
沈父笑着招呼大家落了座,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有丫鬟脆声禀道:“老爷,京城谢家二太太过来了。”
谢家?!
端了茶喝的几个大人和管事们就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继续端坐着只当没听见。
“哎呦姑老爷今日府中倒热闹,外甥女在家都挺好的吧。”
沈氏的马车刚进了姑苏城就听到路旁有闲聊的说沈府沈大人门口停了许多马车,带来的礼物用匣子装了一尺来高,各个珠光宝气,富贵非凡。心里着急也没去客栈休息,略整理了一番就直接让马车驶到了沈家门口。
眼下进了大厅看到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到老夫人对她的嘱托又笑着对沈父行了个礼:“姑老爷大喜了,远儿那孩子刚点了探花,任了翰林院编修,老夫人让我给您道喜呢。”一句话先点明了两家的亲戚情分,又拉了谢远出来装点门面。
花厅里众人也都是人精,自然听出了沈氏语气中的熟络,但谁让人家是姑表亲戚呢,到底比他们近着一层。
沈氏三言两语寒暄了一会就找了个借口来后院找沈妙,刚跨出花厅走过垂花门,眼角瞟见沈府的管事领着一个内侍往大厅那边去了。
是赐婚的圣旨。
沈氏立在垂花门后听得清楚,是谢家。
一颗心说不出是开心高兴还是唏嘘感概,转过抄手游廊去寻沈妙。
沈妙没想到谢远说的“交给他”是这般阵仗,府里一早就来了许多大人管事,小丫鬟也没瞒着她在耳边嘀嘀咕咕地都说了。再是二舅母也来了,还没等她换好衣服去迎舅母,舅母就带着赐婚的消息来寻她了。
赐婚赐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就是老夫人和大舅母再不喜她也只能敬着她,这算不算是另一种解决办法。
兜兜转转她还是嫁给了谢远,不算大少奶奶那一次,这是谢远第二次娶她。谢远虽然点了探花,但是如何能面见圣上还求来一个圣旨赐婚呢。
这是不是在告诉她,两个人的成亲是过了皇家认证的让她无需担心。
一颗心酸酸甜甜的,有些复杂。原来,谢远说的“交给他”是真的可以相信的。第一次什么都不用做,命运之轮就悄悄碾过,还把她从偏离的轨道上带回来了。
旁边的沈氏看着外甥女一言不发,一张小脸皱着,时而蹙眉时而叹气,有些担心。妙妙这是不太满意谢家吧,难道老夫人和大太太的缘故?
也是了,萱姐儿也是个骄纵性子,一嫁过去上面就有厉害婆婆和祖母压着,旁边还有一个受宠的小姑子。远儿那孩子看着冷冷淡淡的,想必也不知道疼人,两个人若是拌了几句嘴说不定都不会哄人。
妙妙看着性子软和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恐怕也不会一味放下身段,在远儿面前奉承小意。丈夫性子淡,婆婆是个厉害人,就是自己有心在旁边帮着一二,哪有婶婶管到侄子房中的道理。
沈氏心里默念了好几声佛号,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谢这圣旨来得及时,还是该忧心这圣旨乱点了鸳鸯。
倘若妙妙不喜谢远,她奉了老夫人的命过来牵线岂不讨人嫌,恐怕会坏了娘俩的情分。
“二太太请喝茶。”
紫燕端了茶点过来,看着愁眉不展的二太太打破了宁静。
“噢,舅母请用茶。”
沈妙也醒过神来,起身给沈氏倒茶:“舅母也尝尝我们这里的茶,刚摘的清明茶,我喝着味倒不错,舅母也尝尝。。”
“噢,好好。”
沈氏也按下心中的担忧,端了茶杯。
前院,其他几个大人和管事也听到了内侍高声宣读的内容,一时间也都坐不住了,站在大厅里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圣上钦点了谢家大公子为探花,言语间又颇为亲近,相传谢家和中宫那边的也公主皇子走动较近,真想笼络谢家的话不仅有公主还有京城里的几位贵女,现在为何会为他谋一个江南姑苏的岳家呢。
他们虽然受人之托前来姑苏攀亲,不过是因为圣上提到了沈复沈大人,求的也不过是府中的庶子幺儿,人家谢远可是长房长孙。
君心难测啊。
领了旨意谢了恩情,沈父握着明黄色的布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夜之间,吾家有女百家求。
天降旨意,众人也不好再开口打着哈哈东拉西扯了一阵各自告退了。求娶不成,大家还都在朝中为官,虽然离得远但是看圣上的意思,沈大人怕是要高升了。
另一边的谢府也接了旨意,跪谢隆恩。
谢远望着祖母手中明黄色的匣子,一颗心慢慢回到了肚中。回想到昨日在小书房,面见圣上时的一幕心里还有几分激荡。
“圣上,纸上一字一句皆是臣所想所感,亦有所想为。”
“如果让你离京……”
“那臣就离京!”
“不后悔?”
“不后悔,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臣虽不才亦有报国之志。”
“好!谢远,朕且信你一回,拿出你的诚意来给朕看。成亲之后朕命你为秀州刑吏司直接上任去吧。:
“臣领旨。”
“在位期间每季写一份刑吏折子给朕看,三年之后朕要看到一个全新的秀州,再过个三年五载,全国风气都要为之一变。”
“谢远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微臣谨记于心,定不负圣上所托。”
十八岁的少年郎即使跪在案前也是身板挺直,眉宇之间满是坚毅。
臣这一生,为国为家,只要清楚自己所要所想,就绝不后悔。
臣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