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雪天红梅
天还没亮，沈氏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帐子里谢安升听到动静翻个身去搂她，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怎么起得这么早，再陪我睡会。”
“你睡吧，我该起了，府里的人都等着呢。”
沈氏又给丈夫掖了掖被角，拉上床帐出去了。
“去表小姐院里跟表小姐说一声，让她今儿不用去前厅了。下着大雪，别冻着她。”
“是。”
榭香院里，沈妙靠在床头听着外面簌簌的落雪声，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院门轻响，有小丫鬟叫门。
刚从暖炉上拿了大衣服过来的紫燕就放下衣服，去了院子里开门。
“小姐，二太太那边的芳亭姐姐过来说，二太太让您今天不用去前院了，您再睡会吧。”
紫燕用帕子擦了擦身上的雪花，又去暖炉边烤手：
“小姐，外面的雪还下着大呢。”
“芳亭姐姐已经走了吗？难为她下着大雪还过来，你抓没抓把钱给她？”
沈妙掀开褥子下了床，从紫燕手里接过衣服边穿边问。
“给了给了，芳亭姐姐还推脱不要呢。奴婢刚关了院门，小姐不再睡会了？”
紫燕看她穿好了衣服，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劝她：“天没大亮呢，今天又不用去前厅，小姐起这么早做什么？”
“哎，左右也睡不着了，咱们去外面看看雪去。”
“哎，好！”
紫燕也是自小在姑苏长大的，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
登上鹿皮的小靴子，沈妙自己梳了两下头发就披着斗篷出去了。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昨天刚搬进来的小院今天又变成了另一番模样，皑皑白雪压在屋檐，树梢，天地间一片洁白。院子里的红梅上一片雪白，露出星星点点的花瓣。
“哈！”
沈妙几步跨下台阶，伸脚在雪地里踩了下去，然后就留下一个小巧的脚印。
“小姐，小姐，等等，打个伞吧。”
紫烟拿了伞过来要给她打上，沈妙转身接了自己打着伞走出了小院。
脚下的雪地松软厚实踩上去沙沙作响，一脚踩下去一个小坑。伞面上扑簌扑簌地落着雪花，转动几下伞柄落着的雪花就被甩了出去，宛如翩跹的玉蝴蝶。
空气中暗香浮动，是院里院外的红梅，迎着雪花肆意绽放。
“紫烟，去拿柄大剪刀过来，我们剪几枝装瓶子里送人。”
“哎，奴婢这就去。”
紫烟收了伞从游廊下进屋去拿剪刀。
沈妙顺着红梅一株株看过去，想找几株开得好的。
转过竹林，竹叶在冰雪的洗涤下闪闪地发亮，宛如上好的翡翠，彰显出生命独有的翠绿。几枝细竹被风打落，落在地面上宛如春季回暖大地上新生的嫩草。
沈妙弯腰捡竹叶打算放房里装饰屋子，京城不比姑苏，冬日里的绿色并不常见。
“表妹怎么起得这样早？”
旁边的雪地微微下陷，一只黑色的靴子映入眼帘。
沈妙把伞举高了仰头一看，是谢远。
下雪天也没有打伞，手里拿着一本书，看样子是在早读。
果然再有天赋也是离不开苦读，原来谢远早上也起这么早吗。
“表哥早，落了雪怎么也不打个伞。”
沈妙站了起来往他身后看了看，也没个小厮跟着。
“无妨，这北方下雪像沙一样干干的，落下来也不会湿了衣服的。”
谢远看她猫一样眼睛湿漉漉的，脸上不施粉黛，一头青丝披在身后衬的小脸雪一样白。一双手冻得通红，却还认真地举着伞有些好笑。
“啊，真的？”
沈妙闻言收了伞，也站在那里等着落雪。
这个角落有院墙挡着风，只有雪花扑簌落下，点缀在发间，芙蓉花一样的小脸细腻红润，晶莹透亮。
“小姐。”
紫燕拿了大剪刀过来寻她，看她呆呆地站在雪地里又去帮她撑伞。
“哎，不用不用，表哥说这雪落下来也不碍事的。”
沈妙偏了偏身子从伞下钻出来，眼睛亮晶晶的。
紫燕这才看到她身后的谢远，屈膝行了一礼。
沈妙接过剪刀又去看梅花，枝头下白雪映着红梅，轻轻一碰枝头上的积雪就如烟雾般抖落下来。
“我来吧。”
谢远看她掂了脚去够梅花枝子却被淋了一头一身的雪，上前把手里的书递给沈妙去接她手里的大剪刀。
“要哪一株？这个？”
侧头问树下那人，随手挑了一支。
“不要不要，要那个。靠着院墙的那个，看见了吗，还带着花苞剪下来插瓶里可以开好久呢。”
沈妙手里抓着书，仰头指着院墙上的梅花给他看，微风带起几缕青丝和谢远胸前的斗篷带子缠到了一起。
“好。”
谢远伸手剪下那一支梅花递给了沈妙，沈妙就又指了几株让他剪，口中念个不停：
“老夫人那里送一份，两个舅母那里两份，还有表哥表姐呢，一株不够的。”
等沈妙喊了停她怀里已经抱了满怀的梅花，红梅乌发，星眸红唇，宛如雪地里的红梅成了精。
“多谢表哥。”沈妙腾出来一只手把书还给谢远，看着怀里的红梅喜滋滋的。
刚要转身回院子，又抽出来一支梅花递给谢远笑吟吟的：
“小院无所有，聊赠一枝梅。”
“多谢。”
谢远也笑了一下，接过红梅冲她点头一笑。
拿了个天青色的汝窑花瓶把红梅插进去，房间里立马亮了三分似的，增了几分颜色。
漆木桌椅，灰蓝围帐，古朴简单的房间多了一抹红。
看着红梅，谢远随手拨弄了一下枝头的花瓣又重新坐在桌前认真看起了手中的书。
隔壁院子里，沈妙也喊了小丫鬟找几个花瓶出来，装好之后让小丫鬟捧了送到各房里，才喊了紫燕进来给她梳头。
天光微亮，外面的雪地映着光显得有几分天晴的错觉。
丫鬟们进进出出铺床叠被，端水倒茶。洗漱好之后，早饭就摆在了临窗的小塌上。
现在天冷了，老夫人就让他们在各自院里用早饭，也不用一大早去她那里问安，等日头出来暖和了再过去就行。
用过早饭，沈妙又开了箱笼想找点什么小玩意小毯子的重新装扮装扮屋子。昨儿人多又刚搬过来，还有很多东西没拿出来。
“表妹，表妹。”
院子里响起了谢允谢遇两个表哥的声音，掀了帘子出门一看，二舅母也过来了。
“舅母。”
“难为你这孩子一大早送了好俊的梅花过去，我来看看你。”
沈氏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拉了沈妙起来，两个人拉着手进屋了。
两个表哥也在后面连声感谢表妹送他们的梅花。说他们想自己再挑几支带回去，沈妙就喊了紫燕去拿早上剪梅花的大剪刀来。
一进房间沈氏就觉得暖香扑面，临窗的四角小方桌上放了一支梅花，窗台上的琉璃小花瓶里插着几只细竹叶，映着窗子别有一番风味。
榻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放着软枕，还有一方薄被叠地整整齐齐的放在一侧看着暖融融的。就是榻下也铺了脚垫，绣着猫咪扑绣球的花样，十分俏皮。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沈氏坐在软榻上环顾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孩子不论在哪儿都是个会生活的。
“舅母喝茶。”
沈妙从暖炉上拿了茶壶过来，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热茶。
“二哥三哥怎么在这剪梅花，表妹呢。”
谢萱用过早饭也过来了。
等进了屋子看到沈妙房里的摆设有些羡慕，她也想自己一个院子住，多自在啊。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摆个什么小玩意就摆个什么小玩意。像现在和母亲一个院子住着天天被管东管西的，好闷的。
吃着橘饼，谢萱拉了沈妙的袖子：“好妹妹，我搬来跟你一起住吧。咱俩做个伴，行不行？”
沈妙诧异地看了一眼谢萱，不是不可以，反正这院子也大她住着空荡荡的。只是谢萱之前不怎么喜欢她，两个人一向不怎么亲近的。
“好妹妹，你就答应了吧。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你就当这院里没我这个人儿。”
谢萱看她不作声以为她不愿意又想到之前自己的作派就有些不好意思，少不了放下姿态去哄她。
住到这个院儿里，表妹是个安静不出声的，她就可以在自己房间自由自在了。就是那些五公主送她的书，她也可以不用偷摸着看了，嘿嘿。
“正好，萱姐儿住过来，你们小姐妹也好有个玩伴。”
沈氏很高兴侄女能亲近外甥女，多一个人喜欢总比之前姐妹俩你不待见我我不待见你的强。
正巧昨儿刚收拾的院子，东西都是现成的，房间也都是干净的。
谢萱拉着沈妙去了母亲院子说明了几句又在老夫人身边撒了半天娇，就让小丫鬟抬着几个箱笼搬了进来。
晚上为了庆祝她们姐妹二人的乔迁之喜，沈氏还让小厨房张罗了一个席面，喊了几个孩子一起在榭香亭闹了半宿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