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荔枝蜜
下午沈妙喊了工匠把府里的各个院子都看了一圈，该加固的加固，该换修的换修，住的地方她需要绝对的安全感。
到了晚上喊了彩荷跟她一起躺在了大床上，刚要熄灯的时候黑猫又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钻进了床帐，熟门熟路地在沈妙枕边趴下了。
“啊大少奶奶，这是老夫人院里的猫。”彩荷见了就叫了一声：“它都不让人摸的，说来也奇怪，之前在府里都没见到过这只猫，就这两天忽然在老夫人院子里喵喵的叫，怎么今天跑到这来了。”
沈妙摸了摸在枕头边蜷成一团的小黑猫，笑了笑：“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卯初，天刚蒙蒙亮，沈妙就已经坐在堂屋用完了早饭。
今天要去大厅看老夫人怎么听管事妈妈们回事的，第一次去少不得提早些起床好做安排。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站在廊下像是送她出征的士兵，眼里的期盼鼓舞看得她心里一暖。
为了谢远也好，大家也好，她会好好守护好这个家的。
“老夫人，昨儿地里的庄户过来交租子，这是今年收上来的夏粮总数，请老夫人过目。”
“老夫人，这是几个茶叶庄子这一季的账簿，今年雨水多，茶叶芽儿摘了没等运到山下就烂了不少，看收成要比往年低呢。给茶农放的银子已经跟账上说了，就等您老人家批了……”
“老夫人，这是这个月府里的收支簿子，昨儿大少奶奶进府的开销，小的也给记上了。只是还有几家杂货铺子的钱昨儿刚结清，等您老人家过目，倘若是没什么问题，小的就给划掉了。”
…… ……
沈妙坐在一旁看老夫人坐在大案后面听几个大管事们回话，手里握着个小算盘。
几个管事回完了，各自领了条子回去了。
接下来几个管事妈妈进了大厅，一一回了这个月丫鬟婆子的月钱，灶上米面油盐的粮钱，这个月府里办事左右邻居给的帛金……林林总总，府里府外，直说了一盏茶的时间。
等管事妈妈们也退了下去，大厅重回寂静时，就听到老夫人叫她：“这几个账簿你拿回去算，算完有什么问题第二天还来大厅问我，不必去我房里回话。”
沈妙起身接了账本，打开最上面的一个粗略看了两眼，上面写着时间事由，几月几日于何地是什么收支，下面划了总账。
虽然沈妙没用过算盘，但是得益于小时候背过的九九乘法表，她直接看着账本心算起来。
“老夫人，您看这一页。”沈妙拿着账本刚要走过去，老夫人抬抬下巴让她又坐了回去。沈妙就直接捧着账本念给老夫人听：
“夏小麦一共一百八十石，豌豆蚕豆各是八十石，芸苔子八十五石，咱们取个八十，四八三十二就是三百二十石，再加上小麦的一百，芸苔子的五石，我们夏粮一共收了四百二十五石的粮食才对呀。这里写的四百七十五石是为什么呢？”
沈妙说完自己的疑问，老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你看看账本里是不是夹了一个条子，里面有府衙和附近乡绅送的夏礼，王管事一起折进地租里了。”
“噢噢，看到了看到了。十五，十一，八……啊对上了，老夫人。”
“嗯，拿回房间自己看吧。”老夫人站了起来由彩云扶着离开了大厅。
游廊上一阵风吹来掀起了彩云额上的头发，沈妙这才看清彩云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尾上扬，竟比彩荷还要漂亮几分。
“大少奶奶，您好厉害啊。刚才都不用打算盘，说的什么四八三八什么的真的好厉害啊。”
回去的路上彩荷抱着账本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回了院子，沈妙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拿出高三冲刺的气势，打算把每个账本看个透。
中午，温度一点点升高，院子里的青石板路也晒得滚烫。
沈妙又拎着食盒去了老夫人院子，和昨天一样，这样闷热的天气老夫人的房门依然紧闭着。
沈妙把食盒放在房门口的台阶上，安静地退下了。
等到了下午，沈妙带着彩荷出门想去铺子里转一转。
铺子里的掌柜正是王保，一看是她忙上前迎了上来，嘴里喊着“大少奶奶”，店里几位正挑着衣服的顾客就转过身来回打量了几眼。
谢家的大少奶奶？
不是说跟谢家的大少爷配了……
可是看她面色红润，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哪里有半分阴气。
沈妙也看到了大家的打量，笑着跟众人打招呼：“多谢太太小姐暑天还来铺子里照顾生意，今天凡是在店里买了成衣的都送一方素帕，太太小姐不嫌弃的话带回去绣着玩吧。没有看到合适的也不要紧，在店里坐坐避避暑气吧。”
又扭头对身后的小丫鬟吩咐道；“彩荷，去对面的杨记买几份荔枝蜜来给太太小姐消暑。”
荔枝蜜是杨记今年新出的冰品，晶莹剔透的荔枝肉上淋着牛乳冰沙，还放了薄荷叶，吃上一碗又凉爽又提神。刚才过来的时候，沈妙见不少头上扎了红绳的小丫鬟在门口排队。
“噢，劳大少奶奶破费。”一个身穿月华裙，容长脸的夫人就笑着接了话。
都是左邻右舍的在一条街上，大家谁不知道谢家大少爷今年六月里害了病前几天刚没了，对这个配了婚出手又颇为大方的大少奶奶也很好奇。
好奇总比唯恐避之不及的好，沈妙笑着坐在桌边跟几个太太就聊了起来。
送走几位夫人，沈妙跟着大掌柜去楼上看帐。
夏季的成衣大多轻薄价格也便宜，太太小姐们来逛铺子大多是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样子。
想到刚才几个太太围坐着吃冰时话里话外对现在的花样子颇有不满，沈妙就拉了掌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少奶奶的意思是……开个成衣班子？”大掌柜不过三十出头，但多年来走南闯北留下来的阅历让他看起来气质十分沉稳。
“对，不拘泥于年龄身份只要她有个好手艺，每个季度可以让她们给自己做四季衣服，布料丝线都从铺子里出，每天来上工的时候就要穿她们自己做的衣服。每个季度都去京里南边进新鲜样子的时候先给成衣班子里的绣娘看，让她们看哪里好哪里还可以改，咱们争取推陈出新，做得更新更好。”
“唔，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穿衣穿衣，看人穿衣，大家出门总有个比较，不用来铺子里也能看到谢家的成衣倒是个好主意。
王保之前跟着大少爷进料子的时候经常出去看成衣，现在大家都是从外面进货放铺子里转手卖出去赚个差价。但进价都是人家定的，就是饶了几分几厘也不过是看在老顾客的份上。
如果是自己家出的新鲜样子，那价格可就控制在自己手里了。
王保不禁抬头又打量了大少奶奶几眼，明明十几岁的年纪，坐在那里喝茶宛如宫里的公主娘娘，投透着自信从容，贵气十足。
这个大少奶奶，天生的生意人啊。
“大少奶奶容小的跟几个掌柜商量一下，老夫人那边……。”
大少奶奶到底年轻，又刚进府，王保还是选择了谨慎行事。
“对对您也跟其他掌柜商量一下，具体的细节咱们还要敲定，到时候绣娘的选定，签契约什么的都要过到明面上来。一旦签了我们家，可就不能去别的铺子做活了。”
沈妙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大掌柜认真回道：
“老夫人那边我回府会跟她说的，要是其他掌柜也觉得可行咱们就尽快，马上入秋了厚衣服也可以上新了。只是我到底年纪轻，不比掌柜们见识多，有什么问题您千万别顾虑直接说出来就好。”
“小的明白，这边一商量出个结果小的会派人去府里回话的。”
“可以，那我就在府里等大掌柜，铺子里的事还劳大掌柜费心。”
沈妙客气地道谢，起身告辞了。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把谢家的产业分出去。
上午看帐本的时候看了成衣铺子绸缎庄子的收支，又问了几个管事掌柜的月钱，明白他们不过是谢家请来做活的。
虽然根据收支盈余他们也会有一定的分红，但到底不比自己的产业握在手里踏实。
如果谢家的铺子做大了去其他地方开分店的时候，每开个十家五家就给大掌柜抽一家记在他们儿孙名下。
就像上一世谢远因为儿孙不能入仕不愿意尚郡主，人活一世为了自己也是为儿孙而活吧。
当然这些还要跟老夫人商量一下，没有确定的事她就没有在掌柜面前透露半分。
到了谢家刚下马车，另一边的马路上迎面也来了一辆马车，围着青布帘子。从那帘子后就探出一个妇人，望着她殷殷地喊了一声“妙妙”。
沈妙闻声回头，对面的马车缓缓停下，帘子撩开露出另一张容颜消瘦，双颊都有些凹陷的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