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绿腰往事（4）
阿弟的情况比昨晚好了些了，喂药的时候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尝了一点觉得太苦，把嘴里的吐了出来，扭过头不愿再喝。
我用手接住他吐出来的药汁，有些生气，正准备发作，他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张开双手想让我抱。
“阿弟乖，喝了药药病就好了。阿姐好不容易得到的药，你可不能作贱了。你乖乖喝药，喝完阿姐给你吃好吃的，好不好呀？”
他点点头，听话的张开嘴，把药全喝了进去，只是表情十分痛苦。
见他喝完了药，我重重的松了口气，把事先准备好的红枣给了他，起身去灶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太阳已经落下，此时村庄一片寂静，不时有乌鸦凄厉的叫声。
我的心里记挂着阿姐，等了半刻钟，再也无法苦苦等待，便往大东山跑去。
我告诉自己，阿姐一定没事，但是鼻子发酸，泪水夺眶而出，怎么也擦不尽。
跑到那棵枣树下，我大声呼唤阿姐，可回答我的只有风声。
恍惚中，我看到一个人影正从大东山上下来，定睛一看，是背着背篓的黄大夫。
黄大夫看见了我，连滚带爬往下走。
还不等他下来，我便往前跑，焦急的问道：“黄大夫，你看到我阿姐了吗？”
黄大夫走到我面前，他头发散乱，脸上被划开了几道口子，正往外面冒着血珠。他身上沾了泥土和树叶，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举着满是鲜血的双手，浑浊的眼睛仿佛有了焦点，“陈幺妹，快去叫你阿爹过来！”
“黄、黄大夫，你看到我、我阿姐了吗？”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害怕的连话都说不明白。
“你阿姐被山上的野猪吃了啊！快去叫陈大过来！”
我听到他的话，双脚一软，瘫坐在地，脑子里只有阿姐被野猪吃了几个字，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大夫见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抬手重重的给了我一巴掌。
我回过神来，哭着说：“阿爹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那就去找村长吧！赶紧起来啊！“
我连忙爬起来，哭得喘不过气，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被杂草绊倒在地，却好像感觉不到痛，嘴里念叨着：“找村长，救阿姐，找村长，救阿姐。“
村里有人听到动静，披着衣服出来，看到我脸上血色的巴掌印和高高肿起的脸，有些诧异。
“陈幺妹，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了？“
“找村长，救阿姐……“
“陈幺妹，你阿姐怎么了？“
“找村长，救阿姐……“
村里人见我神神叨叨的模样，只能问我身后看起来狼狈不已的黄大夫。
“黄大夫，你手上怎么那么红？是不是挖错药中毒了？”
围观的人听到此话，大笑不已。
黄大夫看着他们，停下来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信不信我给你下毒”
那人见黄大夫似乎动了怒，想到村里就这么一个赤脚大夫，再也不敢说什么，灰溜溜的关上门回去睡觉了。
黄大娘从家里出来，看到黄大夫手上的血差点翻白眼晕了过去。
“孩他爹，你怎么这副模样？这手上的学……“
“这手上的血是陈大妹的。“
黄大娘听完，心里高高悬起的石头终于落下，但回过神来，心里又掀起一片大浪。
“怎的会是陈大妹的血？她怎么了？
黄大夫摇摇头，沉声说道：“先不说这个，待我去村长那里，你便清楚了。”
黄大娘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跟我们一起去了村长家。
此时村长早已睡下，院门紧闭。我用力敲了敲门，很快村长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这么晚了，谁呀？”
“村长爷爷，是我，陈幺妹！”
很快，村长披了件衣服，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看到院子外面围了好些人，再看清我和黄大夫的样子后，他的磕睡醒了大半。
“幺妹，怎么了？”
此时，黄大夫走上前一步，颤抖着声音说道：
“我今个儿早上去大东山山腰采草药，碰到了陈大妹。我问她来这里干什么，她说她给她阿弟阿妹找点好吃的东西。我叫她赶紧回去，这里不是她一个小女娃该待的的地方，她答应得好好的，还说她马上就走。我以为她回家了，就没再管她。可、可没曾想到，我在一处洼地看到了她的篮子，顿时感到不妙。我大着胆子往里面走去，就看到，看到……”
黄大夫咽了咽口水，脸上满是惊恐。
“看到什么了？“村长问道。
“我看到一头野猪正在吃什么东西，于是就悄悄躲到石头后面，才发现它在吃陈大妹！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也不敢上去驱赶，等到那头野猪走了，我才敢上去，一探陈大妹的鼻息，发现、发现人已经走了。”
我听着黄大夫的话，泪流满面。
“我把陈大妹带下来了，正藏在山脚呢。”
我跪在地上，给黄大夫磕头，“谢谢黄大夫，请黄大夫带幺妹去找阿姐吧！”
“使不得呀！使不得！”
黄大夫把我扶起来，怜惜的拂去我额头上的泥土。
“村长，请您带人去把陈大妹接回来吧。”
村长听完黄大夫的话，也是大为震惊，“陈大在哪儿？他的闺女不见了他都不去找吗！”
“村长爷爷，我阿爹晌午出去了，现在应该在家。”
“去把你阿爹叫过来。”
我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家里跑去。
村里人见我走了，此时才出声感叹：“陈大家真是造孽哟，大妹那么能干的娃，咋就说走就走了。”
“陈大也不是个东西，他有手有脚的，成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他要是有点良心，大妹会跑去山上找吃的吗？”
“真是可怜大妹了，死也没有个全尸。”
……
我跑到家，闯进阿爹的房间，把他身上的被子一掀，吼道：“阿爹！阿爹！你快醒醒吧，姐走了，姐被山上的野猪吃了！”
阿爹听到我的话，被吓得一个激灵，他伸手摇晃我的身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你姐被野猪吃了？”
我点点头，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他的身上，“都怪你！都怪你！你要是能找到吃的，阿姐就不会上山！你为什么会是我们的爹！”
阿爹像桩子一般愣在原地，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任我打骂他。
阿弟的哭声从另一个房间传来，他猛地反应过来，让我去照看阿弟，鞋子也不穿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我擦干眼泪，把哭闹的阿弟抱在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安静下来，发出阵阵鼾声。我出神的望着他那张和阿姐阿娘越来越相似的脸，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悲伤。
“阿弟，阿姐走了，她不要我们了。”
“阿弟，你要好好的，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