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绿腰往事（3）
黄大夫进屋，环顾一下四周，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我们的房子已经很老了，我记事起它便是这个模样。日子越来越久，它也越来越老。
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透过破了的洞可以看到天上挂着的星星。四周墙壁的泥土有些脱落，窗户上糊着的纸烂得不成样子，有夜风偷跑进来。
我的小阿弟此时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大大的头，脸红得像树上熟透了的枣儿，看起来可怜极了。
黄大夫上前把脉，他紧闭眼睛，眉毛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阿姐有些担心，忍不住询问道：“黄大夫，我阿弟他没事吧？”
黄大夫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把脉。我拉着阿姐的袖子，冲她摇了摇头。
“阿姐，不要打扰黄大夫。”
“嗯，阿妹，我省得。但阿姐心里实在担心，我怕……”
阿姐的话还没说完，黄大夫就放下阿弟的手，走向角落里坐着的阿爹。
“陈大，你幺儿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就是着凉发烧了，抓点药即可。幸亏你家闺女用湿帕子敷在他额头上，不然恐怕就要烧成傻子了。”
“多谢黄大夫，只是那药……”
黄大夫摆摆手，“陈大，我也不跟你来虚的了。今年光景不好，地里没有收成，我全家人都眼巴巴望着那点药吃饭哩。”
阿爹表情讪讪，“那…好吧。”
黄大夫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陈大，你莫再这般糊涂了！自从大妹她娘走后，你成天无所事事，全靠大妹幺妹养着，浑然没有了一个当爹的样子。大妹他娘在天上看着哩，你可长点儿心吧！”
话一说完，黄大夫也不看阿爹有些惊愕的表情，走到院子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愤愤说道：“还有，你幺儿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如果再不弄点像样的东西给他吃，他能长好才怪！”
阿爹点点头，送走黄大夫后，转身看到我和阿姐一直盯着他看，破口大骂。
“看你老子做甚？要是没有老子，你们不知道还在哪儿呢！现在伺候我怎么了？闺女伺候爹，天经地义！”
阿姐擦了擦眼泪，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到床边去看阿弟，心疼的拭去阿弟头上的汗水。
“都怪阿姐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们。若是我晚上给阿弟盖好褥子，他就不会着凉了。”
“阿姐，这不是你的错。明天我就摘枣子送去黄大夫家换点药，顺便给阿弟尝尝好的，补补血。”
“黄大夫今天没有收诊费，给他送枣子是应该的。幺妹，明天阿姐去山上看看，找点值钱的东西。你去完黄大夫家就赶紧回来，知道吗？”
“阿姐，要入冬了，你不要去大东山。听他们说，上面有大虫，这个时候它们正在找吃的哩！”
阿姐浅浅一笑，伸手把我散乱的碎发理好，“阿姐不去山上，就在山下面转转。幺妹长大了，会担心阿姐了。”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忙了一天，眼皮开始打架，就着衣裳躺在阿弟旁边进入酣睡。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简单梳洗之后，阿姐牵着我去了大东山。
东边的地面上透出缕缕朝霞，一点点粉红缓缓升起，由暗到明。突然，太阳微微一跃，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顷刻间，万道金光照耀大地。
纵使看过很多次日出，我和阿姐还是忍不住立在原地，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震撼。
“阿姐，这个太阳真好看呀，就像红枣儿。”
“是呀，太阳在保佑着我们，幺妹今天肯定可以摘到很多枣子。”
我抬起头，看到阿姐站在阳光下，她的脸颊上有淡淡的粉红，细细的绒毛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透明。她望着我，眼神温柔似水。
我透过她，似乎可以看到另一个人的样子。
“阿姐，你真好看。”
阿姐噗嗤一笑，牵着我走向那棵枣树。
“幺妹，你爬树小心一点，不要摔了，阿姐会心疼的。”
“好的，阿姐你要小心哦，不要去山上哦。”
阿姐朝我挥挥手，转身向前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些难过，忍不住向前跑了几步。
“阿姐，你一定要回来哦！”
“好啦，阿姐知道啦！”
……
我摘完枣子，飞快地跑到黄大夫家。轻轻敲了敲门，等着黄大夫出来。
嘎吱一声，木门打开，探出一个脑袋，“谁呀？”
我走过去，小声说道：“黄大娘，是我。”
黄大娘见敲门的是我，脸色变了变，却还是打开门让我进去。
“幺妹，你来干啥？”
“大娘，我给黄大夫送枣子来了。”
“你黄大叔不在家，他去大东山上挖草药了。”
我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放下背篓，有些讨好的说道：“给大娘也是一样的。”
黄大娘见我背篓里满满的红枣，有些惊讶，“哟，幺妹，你在哪儿得来的红枣呀？看起来真喜人哩！”
“我，我在大东山摘的。”
“幺妹真能干，小小年纪就可以帮家里做事儿了。”
闻着院子里淡淡的药香，我的眼睛偷偷瞟向木架上正晒着的草药。
我挠了挠头，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娘，我，我可以拿一点风寒药吗？一点点就成。”
黄大娘叹了口气，到底是从木架上抓了一把草药递给我。
“喏，幺妹，赶紧拿回去煎给你阿弟吃吧。小火煎两个时辰啊，可得记住了。”
“哎！多谢黄大娘！”
我喜不自胜，接过草药放进兜里，把红枣倒在黄大娘的篮子中，脸上笑开了花儿。
和黄大娘告别后，我蹦蹦跳跳的回了家。
黄大娘看着我的背影，转身见刚才还待在屋子里的黄二柱此刻正吮着手指，眼巴巴的望着篮子里的红枣儿，往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巴掌，没好气道：“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你要是有人家大妹幺妹一半能干，我真得给老祖宗烧高香了。”
黄二柱反驳道：“我阿爹又不像她爹一样窝囊！”
黄大娘啐了一声，抓了两个红枣塞到他的手里，嗔怪道：“你可再大点儿声吧，仔细人家听见了找你算账！得了，拿去吃吧。”
黄二柱拉着黄大娘的衣摆，撒娇道：“就知道阿娘对我最好啦！”
黄大娘听到，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哎，可怜了大妹幺妹，多能干的姐妹花呀，摊上那样的爹！”
……
我回到家，把藏在袖子里的红枣拿出来放到桌上，准备去灶房给弟弟煎药。
“幺妹，你先给你爹弄点吃的，你爹快饿死了。”
我白了一眼走出房的阿爹，懒得跟他讲话。
“小兔崽子，你瞪谁呢！信不信我打你？！”
我没理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把草药放进罐子里，点燃柴火。
阿爹见我不准备给他做饭，骂骂咧咧的走了出去，不知道又去哪儿鬼混了。
煎了两个时辰，我把药盛好放在一旁。忙了一天，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我心里想着阿姐应该快回来了，就拿出昨天剩下的野菜汤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