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和解
永嘉坊,裴府,清风徐来!
林氏这一等就是四日,这日傍晚太阳都要落下山去,将要宵禁,坊里才传来动静,盈姝回了。
大张氏迎出去却看见崔家郎君正在扶盈姝下马,倒很温柔小心的样子,想到前两日打听到的事,不免欣喜起来!
再看崔乾陵,也就自动忽略了往日的成见,崔家是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如今因着宫中贵妃的缘故,崔乾陵的长姐才下嫁给太子长子李豫为妃,这崔乾陵虽是纨绔,可也是个得宠的纨绔!
他这般不讲道理,反倒能护盈姝的周全,一个女子在这世间,不论其他,最难得的是得一辈子的护佑!
崔乾陵自是认得大张氏,往日见了不过寻常见个礼,今日却一反常态,上前揖道:“早先未曾常来向姨母见礼,今日特来告罪。我在骊山猎得几只白狐,特地挑选了一只聪慧的送给姨母,是养着玩罢还是入药,但请姨母一定要收下!”
大张氏笑道:“你倒是有心了!”
说罢瞧了瞧那关在笼中的幼狐,笑问:“这一路,想来我家盈姝定是多亏了你的照顾,才平安归来!”
崔乾陵转眼去瞧了瞧盈姝,她眉眼疲倦,但难掩风姿。
“姨母多虑了,骊山一行表妹乖的很,连万春姑姑都喜欢得不行,要找你借了去鸿胪寺帮忙呢!”
大张氏自是不知内情,不过看崔乾陵言语间确实不像出了事的样子,又得知还入了万春公主的眼,心下放心下来,邀崔乾陵入院中去歇息,崔乾陵因着多日未归,恐崔母记挂,推拒了好意,但仍一路将盈姝的衣物、猎物奖赏等全部送进了清风徐来,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大张氏见崔乾陵走了,回身打量卧在塌上的陈盈姝!
几日不见,似乎瘦了一圈,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到前两日打听到的事,心下犹疑起来!
狩猎前,她给她寻了长安儿郎议亲事,她一个也没选上,说来也奇怪,那两日后,求亲的人突然一个也没了,她自然也怀疑起来。没想到多番打听,才得知那些人都是崔家郎君逼着上府中来求亲的!
她原以为是作弄,想着要找崔家要说法,谁知细细打听来竟不是这样一回事,求亲的人家世人品都没有问题,并且也确实是抱着娶亲的心思来的。
她心中怀疑起盈姝和崔乾陵的关系来,后面问了林氏和清风徐来的其他伺候婆子,猜想崔乾陵大概是对盈姝上了心,可如今看着盈姝的状况,她不免犯了难!
“我看崔家郎君不错,虽然行事肆意了些,处事倒还真诚!”
盈姝听大张氏自顾自说起来,心中知道她怕是打了崔乾陵的主意!因着陈老夫人和沈氏陈兰的前车之鉴,盈姝不想大张氏来插手。
“姨母,我同崔家郎君没有关系!他只是因着上次毁我亲事,所以补偿我而已!我也望姨母不要再私下替我相看人家!”
大张氏这些日子来,倒是了解了几分盈姝的性格,她既然让自己不插手崔乾陵的事,那便罢了!
可是若不替她多相看些人家,年龄拖大了,可就更加难寻了!
“崔家郎君的事我不干预,但是你的亲事我是一定要过问的!你既然到了我这里,我必不能让你再回那钱塘去遭人欺辱!”
她自是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要求她,她去骊山这几日,林氏同她讲了诸多盈姝在钱塘时的事情,想到她的孤苦无依是她一手造成,大张氏难免自责,只想着如何补偿她一些,而补偿的方法,自然就想替她寻一门好的亲事!
盈姝听了委屈起来,她放她一个人在陈家,让她在那里苦苦挣扎,把一块浮木当成了大树,如今陷得更深,再回不了岸了!
她看着大张氏,揣测大张氏知道了她的行为会如何待她,是否会像陈老夫人待盈玥那样将她放弃,还是像沈氏那样歇斯底里!
“姨母,如果我同你说我已经有了心悦之人,我用尽方法,甚至引诱,但他依旧瞧不上我!这般,你还要管我的亲事吗?”
大概没有一个母亲愿意听自己的女儿卑微的情事,捧在手心的女郎,求爱却被一个郎君无视,那种落差足以让一个母亲崩溃 !
尽管大张氏缺了这十五年的教养时间,但他同样觉得震惊,再看盈姝时便带上了怒其不争的打量!
她愤怒的呵斥走了房里的人,才枯着眉问她:“那个郎君是谁?你同他进展到了哪一步?”
门外的林氏惴惴不安,她大约是知道一些的,上一次小娘子这般伤情还是那郎君离开钱塘的时候,这次来,也一直暗中让人盯着裴知节的院子,她没想到竟然已经进展到了这个程度!
盈姝也瞧着大张氏的目光,感受她语气中的失望和责怪,她笑道:“不过是个言行不一的伪君子,让姨母失望了!”
她虽笑着,却说的伤情,还带着调侃和戏谑,大张氏心中却咯噔一下,她错过她的教养太久,起初也顾虑她的面子,如今看她言行,竟是执拗又轻佻,她先是暗中责怪盈姝,复又厌恶起陈家来,只觉得将她的女儿养的这般!
“你既然不想说,那此事就到此为止!”
复又拉盈姝的手,严肃的提醒她:“你往日里做的那些事暂且不论,我也再不问你!只是,我要你明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下的事情承担后果,无论好坏,不许后悔!”
“所以,你也不后悔同阿耶和离吗?”
“盈姝,我知道我说了你会伤心,但我真的不后悔!我只后悔我发现的太晚,以至于将你们三兄妹带到世上,特别是你,我让你吃了苦!”
盈姝听她一番话,过去十来年对母亲那隐约的期盼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自私但通透的长安丽人!
她不能责怪大张氏的选择,她不能自私的想着用大张氏的隐忍来换取她和陈启年和陈斯年对母亲的需求,只是她实在太需要爱和关注了,她不能不代表她不渴望,她很想、很想…
“姨母,我能叫你一声阿母吗?就这一次,不让他们知道。”
大张氏突然悲从中来,一把抱着盈姝,她确实不后悔十多年前的选择,但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几个孩子,不管盈姝被陈家养歪成什么样子,也不管她曾做了多少错事,她始终是她的女儿,那么她就要让她得偿所愿!
那个欺负了她的郎君,她总能找出来,盈姝若是实在喜欢,用钱也好,权也罢,也要让他爱她的女儿!
两日后,长安。
春雨如酥,牛车从永嘉坊出来,驶入朱雀大街,如同扁舟渡河。
长安,是大唐的西京,是一座“王”城,百坊如棋局,这朱雀大街更像是楚河汉界,将整个城池隔离开来。
牛车绕了一段路驶进了西城崇化坊,这边是商贾的天堂,汇聚了大唐各地,周围国家的商业贸易,最后停在了一座秀丽宏伟的布庄外。
车上先后跳下来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前者样貌娇俏,后者虽着胡服,戴玉冠,作男子装扮,但那样貌却是掩饰不住的明艳美丽,一时附近的人都移不开眼,私心猜测是长安哪个大家的小娘子。
张氏布庄内,一青年男子正在拨着算盘,另一机灵的小娘子正在给一粟特商人推荐布料款式。
“我张氏布庄,做的可都是实诚生意,你看看这锦缎手感,这颜色,主要是这刺绣工艺,整个大唐你找不出第二家来!”
“刺绣,是好的,只是,这价格确实太贵了。”那粟特商人有些爱不释手,但还在犹豫。
“我且问你,这刺绣锦缎你带回你们粟特,何人使用?”
“这,自然是我们的王。”
“那便是了,既然是王,怎么会在乎这一点价格。物以稀为贵啊!越贵越能体现你们王的身份。”
那粟特商人眼睛一亮,露出两排牙齿,指着那女郎笑道:“噢,你说的对!我要定这锦缎五十匹,除此之外…”
那女郎见生意成了,忙转身唤那男子前来算账。
“大兄!快来记账!”
“好嘞!”
男子一仰头,就见堂前站着两个小娘子,格外眼熟。
指着人,想了片刻,高兴道:“小妹,快看是谁来了!”
那女郎也转身看了一眼,嘴咧起来:“盈姝表姐!”
那粟特商人也转身望过来,见了来人,也是愣在那儿,惊为天人。
张婷见这布庄人多眼杂,笑着跑过来,扶住盈姝的手臂,往里间带。
姐妹俩许久不见,话积了一肚子,张婷是万万想不到会在长安见到盈姝的,拉着问东问西。
“你何时来的长安?”
“可去探望过姨母?”
张婷笑嘻嘻道,她自幼同表哥张昂和舅舅走南闯北,性子爽朗,处事机灵。
“我来之前,舅母向我提起你来长安日久,她盼着你回去呢!”盈姝笑道,话一说完,张婷的脸垮下去。
“表姐还说呢,阿娘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赶着让我回去相看定亲,我才不愿呢!”
盈姝倒没听起舅母说过,但想来是因着盈玥的婚事在钱塘传来了,家中的女儿的,都希望找个如意郎君。
安慰道:“我知你不愿过早嫁人,不如同舅母说清楚。”
张婷点点头,忽然眼睛一弯,盯着盈姝笑起来。
“表姐,此番你来长安,姑母定是要为你在长安寻一处好人家的,你可有中意的?”
盈姝见她好奇,打趣道:“是啊,正在寻呢,找到了自然告诉你!”
张婷高兴起来,乐道:“那太好了,到时我一定常到你府上叨扰。”
“表妹别搭理她,她呀,怕是想上门蹭吃蹭喝!”
却是张昂从外间进来,刚巧听到了那句话。
盈姝忙起身叉手行礼,张昂摆手道:“在家里不用拘礼,我们不兴那些世家礼仪。”
“兄长,你怎么能在表姐面前这样说你妹妹?”张婷嘟着嘴,表达不满。
“你本就打着主意,还怕我说。”
说罢笑着问盈姝:“你要来长安,为何不早些告知我们,我们也好接你来玩!”
盈姝只得把来长安的目的说了,省去了议亲的事。
“表哥,其实我今日找你们其实有事相求!”
“表妹说来便是,若能帮上忙,自然尽我所能!”
盈姝遂把盈倩失踪一事和盘托出,因着是丑事,不好宣扬,因此快一月了,陈家还是没有消息,盈姝不得已才求到张昂这里来!
听了此事,张家兄妹面面相觑,其实在长安找一个人并不容易,并且还不能确定这人是否真的来了长安!
“我们布庄在长安有数十个铺子,若要一一寻来,有些坊里并没有安排,这样大海捞针般的去寻,想来是难,表妹可要等得了!”
盈姝自然知道,她倒是希望这个不争气的妹妹能主动来寻她,可惜盈倩能做出出走的事,哪里会管家人!只能拜托张氏兄妹大力去寻一位钱塘来的陈姓娘子,她再去一处处打听,想来总还是有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