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你盯着我干嘛?”
这小女孩明显是被家里宠坏了的, 骄横跋扈地指着王阿婆的鼻子问: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
她挥着手,手上的银光一闪, 那是一枚有些氧化了的银镯子。
王阿婆的眼睛就盯着那银镯子上下动, 小女孩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警惕地收回了手, 捂着自个的镯子:
“这是我爸爸给我的, 是我的东西。”
王阿婆还是沉默,太阳此刻在她背后, 她是背着光站着的,那光那么耀眼好像把她整个人都裹进了光明里。
可她脸上的神色又是那么哀伤, 她的目光放在前方, 却没有落实处,一对眼珠子就好像两颗石头照不进一点光。她紧闭着嘴,脸上的肌肉因为太过用力而绷成了一块。
“王阿婆, ”林佳琳看她脸色不对, 小声喊了句:“您怎么了?”
“没事, ”王阿婆被这一声喊回了神, 她忽然变脸换上了一副慈爱的笑容:
“来, 孩子们,上婆婆家,婆婆给你们好吃的。”
这变脸速度之快,搞得林颜都要怀疑一下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小女孩一听有好吃的, 表情马上变了, 不过还有些犹豫问:“真的吗,是什么好吃的呀?”
王阿婆被问得一噎,她那真还没什么吃的, 本想着忽悠着稳住这孩子再去买点回来,后头林颜走了上来说:
“吃油渣好吗?”
小女孩眼里都在放光,脑袋点得跟安了发电机一样的,自己一蹦一跳得往里走了还催促说:
“你们快点呀。”
而王阿婆则是带着感激看了眼林颜,这会时间也还早,公共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林颜切了一小块下来炒,两个小姑娘就一直跟在林颜后头。
要不是没说话,估计那口水就得流到地上了,王阿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夸赞说:
“小姑娘,你这镯子真漂亮,是谁给你买的呀?”
小女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是爸爸,爸爸说这个镯子是捡来的。”
王阿婆又问:“那你能给婆婆看看吗?真漂亮,婆婆想给自己女儿也打一个。”
小女孩提防着把手背到了后背:“这是我的,不能给你。”
林颜从锅里夹起一块干脆的瘦肉,吹了吹就往这小女孩嘴巴递:
“阿婆就是想看看,看完就还给你。”
小女孩支支吾吾着一口咬下了肉,才勉为其难点头:“好吧。”
镯子从她手上脱下递到另一双衰老干皱的手上,这一老一幼两只手碰到一起。
镯子还是那个镯子,上头的花纹多数已经磨掉了,但王阿婆还是双手捧着放到了眼前全神贯注地看着,就好像这是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小女孩咽下了嘴里的肉,不解地问:“阿婆,你怎么哭了?”
“阿婆只是…”王阿婆把镯子重新戴回她手里:“因为…你太可爱了。”
王阿婆语无伦次地说了这一句,小女孩听不出真假,开心得晃了晃脑袋:
“我爸爸也这样说。”
“你家住哪里?”王阿婆直接地问,说出口后又觉得不对补了句:“等下我们好送你回去。”
“xx路xx号。”小女孩早就没了戒心,随口就说了出来,王阿婆松了口气,拍了拍林颜示意和她出去一下。
走到门口确定里头几个孩子都听不见,王阿婆才平静地说:“那个镯子,是我女儿十八岁的时候,家里条件好,她爸亲手给她打的,那上头还有她的名字。”
林颜心想,那这不应该是好事吗?找到亲人了啊,怎么看着阿婆这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一样。
不对,林颜这时候才想起一个细节,王阿婆的女儿失踪多年,女孩说手镯是爸爸捡来的,就是说这个女孩和王阿婆失踪的女儿没有关系。
甚至有可能,王阿婆女儿的失踪和这户人家也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要去报警。”
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拄着拐杖走路都不太稳当,尽管警察局离她们这地方也就十几分钟的脚程。但她毕竟是个老太太,林颜解下了围裙说:
“我帮您去走这趟吧。”
“不行,”王阿婆摇了摇头:“以前我老伴的朋友的儿子在公安局干,要想请动人家,非得我这把老骨头亲自走一趟才行。”
林颜退而求其次:“那我跟您一起吧。”
说完又进去嘱咐林嘉华把小女孩看住了,别让她回家了,就说她们去给她买好吃的去了。
王阿婆推脱不过林颜,只有答应了,老人到了警局,讲完这些事以后啥也没说,两只眼睛就开始不停得往下掉眼泪。
她哭是没什么声音的那种哭,但眼泪不停得掉啊掉,都说这悲痛到了极点的哭才是这样啊。
几个警察走了一趟,按照小女孩说的地址,他们来到一家小院子前,院里种了很多的植物,最高最有年份的独属墙角那棵桃树,这桃树长的时间太久了,根系已经撑得院子的围墙开裂了几个大缝。
敲门后,来开门的是个男人,交谈过后他自称是有个女儿。人看着也都有四五十岁了,长期干苦力头发灰白,脸上黑棕色的皮肤妥妥一劳苦大众的形象。
一开始警察的逼问,这人都接得滴水不漏,丝毫不承认认识王阿婆的女儿,只说镯子是他捡的。
又问他怎么捡,在哪里捡的,什么时间,他都是一句含糊地:“时间太久了,记不清楚了。”
王阿婆没什么反应,反而是那位警察气得发抖,扭头跟阿婆说:
“您家里还有令爱的衣服吗?拿来让警犬一闻就能找到。”
这下男人有点慌了神嚷嚷说:“你们不能这样,我不是罪犯,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能搜我的房子。”
真是不打自招啊,林颜轻飘飘问了一句:“我们可一直都没说,王阿婆的女儿死了啊,事实上我们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你怎么能那么肯定。”
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低落,男人狡辩说:“这么久不见人,多半不就是死了。”
林颜神色自若回头跟王阿婆说:“阿婆,你去拿衣服吧,看样子这人不会说了。”
王阿婆和一个警察出去了,男人貌似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了,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
但事实上这就是没文化的亏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王阿婆留的女儿衣服上有味道,那警犬也不可能嗅到那个女孩的味道了,毕竟人恐怕已经死了。
林颜慢悠悠地说:“你还有个女儿,她挺可爱的。”
男人猝然抬头,眼里充血发红,他像一头凶狠的野兽:“你们把她怎么了?”
林颜完全不怵他:“你当初杀别人女儿的时候,没想过会有今天?”
他脑子还算清醒,这会还死咬着:“我没有杀人。”
“在他们没回来之前,”林颜引诱着说:“你还有自首的机会,你知道自首意味着什么吗?你还有个女儿,如果让他们查出来,你一定是个死,但你自首,还有机会从轻判,说不定你这辈子还有机会见你女儿长大呢?”
男人没说话,他低着头,手一直在扣那张老木凳子,在他的内心一定是极度挣扎和犹豫着。
没有等太久,外头骤然传来一声吠,这一声犬叫好像一把利刃,劈开了男人的理智,他惊慌失措得喊:“我自首,我说,尸体就埋在门口的桃树下!”
他从凳子上直接摔坐在了水泥地上,双手插进了头发里,痛苦得抓挠着,他的脸全部埋在膝盖里,只有声音里带着后悔的哭调:
“我记得,那时候我才三十岁还没有娶媳妇,是个大中午,她路过我家门口,想讨碗水喝,我看她长得好看…我就……”
他停顿住了好像回想起了那些往事,在门口的那头忽闻声声压抑的痛哭,林颜叹了口气:“剩下的,你还是回警察局再说吧。”
几个警察拆开了和桃树长到一起的墙,又砍断挖出了这棵桃树,它上头的叶子依然碧绿,而在这树下挖出了已经变成白骨的尸骸。
王阿婆被打碎了所有希望,哀痛欲绝的哭声回荡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有好事者过来看热闹,看一个老人家哭成这样,又看站了一院子的警察。
有些人不敢上来问,但也有那种胆大的凑上来问边上的小警察:
“警官,这是出了什么事,这位大娘的亲人也让那…”她压低了声音,忌讳地说:“僵尸给咬了吗?”
小警察目不斜视:“请退到门外。”
这人自讨没趣得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地退到外头去了。男人被带去了警察局,王阿婆收拾了女儿的尸骨,失魂落魄得回到了筒子楼。
王平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口乱转看见他老妈回来,脸上的焦急还没转喜就先看见了他妈手上的白骨。
再对比王阿婆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不难猜出答案,他苦涩得说:
“回来就好…”
不知道这话说的是王阿婆,还是他妹妹,林嘉华三个人带着那孩子也坐在院门口。
他们三个人的年纪已经明白什么叫做死亡和离开,所以看见那堆白骨的时候,尽管不敢相信,但也有所猜测。
唯独那男人的女儿,她什么都不懂,看见林颜她们回来就开心得问:
“给我带好吃的回来了吗?”
王阿婆听见这句话,仇恨的目光如同刀一般射向那女孩,她捧着骨头的手都在不断得发抖。
女孩也看见了那堆白骨,她有些不安,再加上王阿婆的目光,她害怕得哭出了声,下意识躲在了林嘉华背后。
林颜看得心惊,就生怕王阿婆冲上去把那小女孩杀了,王平在这时出声:
“妈,带妹妹回家吧。”
王阿婆哎了一声,好像迷途的旅人找到了方向,她捧着骨骸走磕磕绊绊地,却不曾偏移过方向。
王家的门关上了,小女孩跑过来问林颜:
“婆婆怎么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女孩等不到回答,失落得低下头又说:
“我想回家了,你能送我回家吗?”
家?林颜想起那棵被挖掉的桃树,和无数围观在院子外的人,涨了张嘴:
“先吃饭吧。”
小女孩倔强得摇了摇头:“不要,我要回家了,我爸爸不给我在外面玩这么晚。”
林颜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我带你回去。”
果不其然,到了自家门口的小女孩找遍了屋子也找不到自己的爸爸只能坐在被挖出来的桃树边哭,她问林颜:
“我的爸爸去哪里了?”
林颜:“他让婆婆的女儿再也回不了家,做了坏事的人要接受惩罚。”
“你胡说,我爸爸不可能做坏事。”
林颜懒得跟这孩子争辩这些,只问她:“你妈妈在哪?”
她也不说,就一直哭,林颜也不理她,等她哭累了,才抽噎着说:
“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不要我了,姐姐,我爸爸是不是也不要我了啊?”
林颜无奈长叹了口气:“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ovo,关于那个病毒,其实破坏力越大的病毒,传染力越没有那么可怕。这要是致死率超高,再来个空气传播的外挂,好家伙,不用打了直接下线。
我觉得比病毒更可怕的,是人们的愚昧,群众的混乱,详情参考隔壁美丽国以及赫赫有名内战无数的阿三。
这里应该没有美吹和三吹吧?瑟瑟发抖,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