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重逢
“你是？”
被这熟悉的声音唤回神智，见她注意到了自己，凌风挪开目光，调整好情绪时，才再次转过头来。
“你不认得我吗？”他问。
眼前，那一身淡蓝色宫娥服，头上带着一对簪花，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了许久，宫娥随后摇头，“还望神君见谅，娥是前段时日才初化人形，并不记得见过你。”
凌风垂眸点了点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神君，娥本是铃兰花化身，天帝说，此处与娥有缘，便让娥在此打理花草。”
“你叫岚芷对吗？”凌风试探的开口问。
那宫娥眼中略带惊讶，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神君怎么知道？”
果然如他所料，他淡然一笑，“此处并没有什么人，你独自一人在这里，不会觉得孤独吗？”
岚芷乖巧的摇摇头，嘴角扬起笑意，一对酒窝衬出她的活泼开朗，空灵的声音自她的口中传出，“不觉得啊，这里有树，有池塘，看到这照心池，就像在看星空一样，为什么会孤独呢。”
“那你，”他说着，犹豫了一下，岚芷却好奇的看着他，“那你想不想去酿仙阁。”
听到这个名字，她的眉梢微皱，“不想，娥一直都不喜欢酒的味道，当初也是天帝到酿仙阁找到娥，才允许娥来到这里的。”
闻言，凌风微怔，“你不喜欢闻到酒的味道？”
她一本正经的回答，“对，酒的味道好呛鼻的，娥自从化形以来，就一直闻不惯。”
看着她脸上那难以掩饰的讨厌之色，凌风的薄唇泛起一丝酸涩的笑意，“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
“唉，神君等等。”
听到她略带着焦急的语气，凌风回过身来。
她迟疑片刻，才开口，“娥时常一人在此，虽不觉孤单，但我瞧着，神君好似很孤单的样子，若是神君不介意，以后可以经常来此，娥一直在。”
凌风瞧着她，一时间有些晃神，眼前的女子，眼里有光，脸上挂着清纯的笑容，与那时的她并不一样，那时的她是为了目的而来，即使是笑，都看的有些不真切。
想到这，他不禁垂头低笑，眼底闪过泪光，转过身去才抬起头来，“好，我叫凌风。”
他说完，抬脚走向另一边，岚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抹如同水墨中走出来的身影，微风拂过他的发丝，他好像很孤独，却又仿佛很清冷，给人一种不喜与人相处感觉。
他挺直了身躯走出她的视线，却在无人之处停了下来。
原来，故隻当年将她的灵魂保住了，却没有告诉自己，也许是来不及告诉自己。
他将她的灵魂交给了玉清泽，拜托他替岚芷重塑了元神，将她再次孕育化为人形。
一开始故隻认为，岚芷想来还是会去到酿仙阁，便在她化为人形后，安排她去了那里，可后来再次去酿仙阁时，却意外听到了她的抱怨。
他这才知道原来重来一世，她什么也不记得，却在无形之中厌恶当初的自己，亦如厌恶那酒的气息一般。
大殿内，令轩二人正与故隻聊着册子上的事物，却见凌风自殿外走来，二人走下台阶，凑到他身前。
注意到就他一人，令轩狐疑的问，“二哥，你没去吗？”
凌风看着他，却听见坐在临政座上的故隻开口，“看来，见到她了。”
“大哥，你为什么不对，是我，如果我没有私自下界，想必你会告诉我她还活着，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什么？”身旁的二人一脸疑惑的在故隻和凌风之间徘徊。
“为什么，不带她回来呢。”
凌风垂眸，“她如今这样已经很好，我何必再去打扰。”
辰君摇着折扇幽幽说道：“终是人变了，二哥也放下了。”
然而，唯有故隻明白，他并非是放下了。
如今的岚芷更像是天宫中众多宫娥中的一个，即使人还是原来的模样，可凌风也许，更喜欢那个，为了完成任务，而处心积虑谋算，接近他的“知己”岚芷。
晃眼三万年过去，惜辞却仍未有醒来的迹象。
“复洁霜的灵力快耗尽了。”老君立于冰棺前，看着那原本还泛着光芒的光星渐渐暗淡。
“可是，她还是没有醒。”
殿外，几人匆匆赶来，却见二人站在那里，皆是停下了脚步。
惜辞的肉身渐渐变得透明，故隻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刻，惜辞的肉身便化作一道星光飞向出殿内。
故隻同老君追了出来，殿外的几人亦是看到了那道星光。
“故大哥，惜辞这是要去哪。”云露着急的问。
看着那光星落入凡间，故隻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看来她睡够了，想去人间看看了。”
迎霄大殿内，令轩和辰君满脸错愕的惊呼道：“什么？你要下凡去找惜辞姐。”
刚说完，辰君便察觉到了这其中的猫腻，顿时将令轩推上前去，“大哥，我可没办法帮你把持天宫这么多的事啊，要找，你也得找三哥帮你。”
他这么一说，本来还疑惑他为什么要推自己的令轩顿时明白了，当即瞪大了眼睛，拼命摇着手的推脱，“大哥，别啊，我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怎么帮你处理政务啊，到时候别搞得一团糟都是好的了。”
故隻叹息，“你们不想惜辞回来吗？”
一时间被他的问题给问住，二人一噎，看着对方，仿佛在眼神交流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
殿外，凌风的声音传来，二人好似看到了希望，眼里放着光，顿时转身将他拉到故隻跟前。
“大哥，这不是有现成的吗，二哥聪明，让他帮你打理政务再合适不过了。”
听到令轩说的话，凌风一愣，“打理政务？”他狐疑的看向故隻，“大哥，怎么回事啊？”
“惜辞的肉身化作星光飞出了天界，老君说，她很有可能已经现世了，而且就在人界，我得去找她。”故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的说了一遍。
凌风当即便明白了，扫视了一眼身旁比贼人还贼的令轩二人。
他无奈发笑，为难的皱起眉，“我这时候回明诫狱还来得及吗。”
二人一听，仿若吃到苍蝇一样，“不行！”
辰君伸手搭在凌风的肩上，“二哥，这明诫狱这么漆黑而且还恐怖，你怎么能回去呢。”
“就是就是，”令轩拉着他的手不放，“二哥，这明诫狱是关押犯错之人的地方，你又没犯错，那里可没地儿给你住。”
凌风一脸冷漠的看着二人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那大哥你放心去找惜辞吧，天宫有我在，待到你寻回惜辞，我便将天宫还给你。”
故隻欣然一笑，“好，多谢了。”
“等等大哥，”他眉梢微挑，身侧的二人顿时感觉到一股不怀好意的笑意。
“大哥，我一个人管理这么大的天宫，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不妨让他二人辅佐我。”
“好。”故隻登时便答应下来，也没有过问令轩二人的意向。
“大哥，不能这样啊。”二人苦着一张脸，还想要挽回。
故隻却脸色一变，他二人不得不闭嘴。
凌风得意的笑了起来，既然自己都下水了，肯定得拖两个下水陪自己才行啊。
将一切事宜与凌风说清楚后，故隻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凡间，可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寻找惜辞。
万年变迁，原本的四国如今已然统一，更名为玄冥国，虽然统一，但当年四国分地的迹象仍在，当今的皇帝也并未将其重新划分，或是归拢。
寻找了几年，就连惜辞的气息都没有找到，他坐在茶馆内，听着说书先生说着万年前的故事。
拿起茶杯的手，在那人说出“故地重游”四个字时停了下来。
他那迷茫的寻找仿佛有了方向，放下一锭银子后，转身往外走去。
来到当初的北明国西城，故隻踏入了那片被保留下来的树林。
不知是何故，即使统一四国战争不断，此处都始终没有受到波及。
看着枝繁叶茂的树木，他不禁感叹，北明国四城中，唯有西城的树林最多，也唯有此处的森林最为繁茂。
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他寻声而去。
“比翼有双飞，生来万人崇，奈何不由己，以命赴恶灵”
小溪旁，一个女孩儿坐在岸边，双脚在水里晃荡，嘴里悠悠唱着歌。
故隻寻声而来，目光定定的看着那小巧的身影。
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小女孩转过头来，一双水灵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大哥哥，你是谁啊，怎么到这里来了。”
故隻看着她那双蓝色的眸子，呼吸一滞，走上前蹲下，“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教你唱这首歌的？”
小女孩注视着他的眼眸，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想要摸，可却停顿在半空中，歪着脑袋仿佛在想什么。
“我叫惜辞啊，珍惜的惜，辞去的辞，这首歌是”她说着，手指头搭在粉嫩的唇上思考着，“是梦里一个老爷爷，不对，是一只鹿，也不对，”她摇着脑袋，仿佛在想措辞，她以拳击掌，才再次开口，“是一位鹿爷爷教我的。”
这不怪她会这么说，因为在她看到的梦里，那教她唱歌的，的确是一只半人半鹿之人。
故隻怔愣的瞧着她，小女孩却爬起来，恰好与蹲着的他平视。
“大哥哥，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你也是被他们说成怪物，所以才来这里的吗。”
“怪物？”故隻不解的重复着她说的这个词。
女孩点头，“对啊，我从出生眼睛就是蓝色，所以爹娘才不要我的。”她说着，眼里的星星暗淡无光。
“那你为何，会在这里？”
“是哥哥带我到这里来的。”
“你哥哥是”
故隻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不远处有呼唤的声音，随着声音渐渐靠近，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出现在眼中。
“惜妹。”
少年瞧见二人后，便急忙跑过来，故隻却呢喃着开口，“慕痕羽。”
小女孩惊奇的问，“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哥哥叫慕痕羽啊。”
故隻回头看着她，却见她被人拉开，而自己的视线内，闯进少年的面庞。
慕痕羽警惕的看着故隻，“你是谁，接近我妹妹有什么目的？”
听到这质问和排斥的口吻，故隻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比自己稍微矮了一些的慕痕羽。
“碰巧路过，放心，我不会对你妹妹做什么的。”
他平静如水的语气，让慕痕羽更加怀疑，因为惜妹的眼眸是蓝色，自出生到现在的五年里，时常被人欺负，也有人为了得到她的眼睛，故意接近她，这让他不得不提防。
也正因为自己保护她保护的太好，导致她对什么都好奇，性子一直都活泼好动，让自己头痛不已。
二人互视着对方，身后那一抹小巧的身影突然横插入二人中间，“哥哥，大哥哥是好人。”
闻声，两人同时低下头，慕痕羽蹲下身子，耐心的说道：“惜妹，我不是告诉你别乱跑吗，怎么又不听话。”
小女孩嘟起嘴巴，拉起他的手摇着撒娇，“哥哥，竹屋太无聊了，我就想出来看看，你放心，我不会跑远的。”
慕痕羽一把将她抱起来，目光凌厉的扫了故隻一眼，“那也不该与来路不明的人说话，我们回家。”
女孩没办法挣脱慕痕羽的手，只能不舍的看着故隻，任由慕痕羽抱着自己往森林的另一边走去。
故隻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竟突然笑了。
没想到历经数次轮回，他们竟然还能再次相遇，而且，是在这里。
是夜，竹屋内的床榻上，女孩安静的睡下，屋内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而她的床前，一缕青烟拂过，幻化作那抹红色的身影。
故隻静静的看着她，转而坐到她的床榻前，右手抬起，一缕灵力连接在他的手指与女孩的额头之间。
待到法术消失，他的嘴角才不自觉的上扬。
终于找到你了。
屋门外传来脚步声，故隻并没有隐藏起来，而是目不斜视的盯着那缓缓被推开的门。
慕痕羽刚走进来，就瞧见故隻坐在床榻前，他满脸震惊，当即质问道：“你究竟是谁，离惜妹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