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故地重游
上清天，慰灵宫内，故隻站在冰棺前，手缓缓搭在冰棺上，思念的情绪无法掩饰。
自己跪在地上，看着惜辞的肉身，久久不能平复内心的情绪，却突然注意到惜辞的心口处隐隐发出光芒。
老君走上前感叹，“看来，上苍也不愿她就此陨落。”
回眸，目光落在冰棺内，那安安静静躺着的惜辞身上。
“故隻，可有空闲与我下一盘。”
故隻转身看向殿门外，无力的点了点头，“好。”
星尘宫内，故隻漫不经心的挥了下手指，一颗棋子稳稳的落在棋盘上。
“老君，当初的算命先生，是您吧。”
对坐，星元老君笑了笑，手指挥动，一颗红色的棋子落在另一边，他看着棋盘上，红蓝交错的棋子，平静的开口，“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说着，见故隻下了一步棋，他淡笑出声，棋落，局已定，“你输了。”
闻言，故隻低头看着眼前的棋盘，微微抬起的手搭回腿上，叹气道：“是我疏忽了。”
二人沉默良久，故隻摩挲着手里那块红底蓝凤的玉佩。
“鹿爷爷，玄凰没死，她还有救，对吗。”他说着，抬眸注视着对面的人。
老君低头，脸上尽显沧桑之感。
“当初你说的第三世，还能再现。”
“何以见得？”闻言，老君这才抬起头来。
故隻摇头，“我也不知道，您当初这么偏袒她，甚至将她视作亲生女儿，怎么可能舍得她就这么身陨了。”
老君站起身来，走到大殿门口，目光眺望着前方那隐匿于云雾中的慰灵宫。
“当初我发现梦魇的诡计，被他追杀，但万幸逃过一劫，后来看着你二人神魂散去，她的一缕残魂却飘落人间，后来渐渐凝聚成灵珠，几经波折，最后落在了人界帝王的墓陵内，我召唤五神兽世代守护着那颗珠子，而我换化作星元老君，入了天宫，一直等待着你们的转世，直到你的出世，我的等待终于不负所望。”
故隻走上前与他并肩，“那颗珠子，就是复洁霜。”
“没错，复洁霜的威力与十二魔珠相抵，玄凰与梦魇同归于尽时，的确神魂散去，但那是惜辞，复洁霜内，玄凰的那一缕残魂仍在，它可以再次凝聚惜辞的神魂，可她的神魂散落世间，”他说着，转头看向故隻，“也许，大部分在人界。”
“我让你将她的肉身放置在慰灵宫，是因为那里可以凝聚天地间所有的灵气，可以帮她找到另一半神魂，但，也许你自己去寻找，会更快些。”
得到指点，故隻也仿佛从迷茫中找到了方向。
听到故隻要游历人界，不知何时回来，几人都显然不舍，但他们知道，故隻这是去寻找惜辞的残魂，所以他们不会阻拦。
故隻来到人间，几年间的变化，那原本的战火早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路过东旧国，便去瞧瞧那已为人父的东方赴，他的脸上也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他已经有了晋神的资格，但他却想将人间的百年生活过完。
“故大哥，你这几年，可寻到什么了吗。”
故隻泰然的坐在他的对面，手里的那块玉佩从未离手，他早已释怀，至少知道，惜辞还能回来，释然的笑道：“没有，兴许，她想与我躲猫猫也不一定，毕竟，我当初答应她，等到成亲后，就每天都陪她躲猫猫，却来不及兑现诺言。”
东方赴垂眸，眼底浮现出思念的神色。
“百年也快了，我到时来引你入天界。”故隻说完，起身往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还是如以往一样，却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也略显出孤寂，东方赴知道，那是因为，他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山川变迁，每个地方的百姓，都总能看见那抹红色的背影，即使融入人群中，也异常的明显。
他清冷出尘，与世人不同，却在别人有困难时出手，即使从来都不苟言笑，也总能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丝亲和感。
故隻站在高峰之上，俯瞰万千世界。
惜辞，你看，世界很太平，魔族余孽皆逃亡到了地界，不敢再出来造次，百姓安居乐业，他们过的都很好，只是你还要睡多久，才肯醒来。
万年过去，故隻仍旧游历于世间，感受到几人的呼唤，他拂袖为镜，“怎么了？”
镜内，几人推推搡搡，最后仍是令轩被推了出来。
他挠头笑着道：“大哥，我们要成亲了，你有没有时间。”
看着镜前的四人，他的眸光并无任何变化，呆滞了片刻，对啊，大战万年过去，几人一开始本是想要等惜辞回来之后，再行决定，可都过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成亲了。
“好。”他平静的声音传出，一阵微风拂过他那由一根簪子挽起的发丝。
几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辰君站在一旁开口，“那大哥别忘了。”
故隻微微点头，随后挥去灵镜，抬脚继续往前走着。
天宫热闹非凡，两对新人即成，天帝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不知是万年变化，还是相伴之人的离去，他的脸上变得异常苍老，发丝也渐渐发白。
故隻见到他时，略显震惊，“父帝。”
天帝笑着应下，“回来了。”
看着他如今的模样，故隻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灵力在无形之中流失，他如鲠在喉，看来天帝的时间也不多了。
仙子仙娥进进出出的置办着天宫，四人两对，携手走进大殿，不同的婚服穿在他们的身上，衬得异常的喜庆耀眼，四人的脸上皆是喜悦之色。
故隻静静的坐在位置上，看着四人幸福美满的样子，心里便也放下了。
她成亲了，惜辞，你看到了吗，令轩一直都在勤加修炼，已经可以保护好云露了，你不用再担心了。
见四人走到自己身前，故隻站了起来。
“大哥，故大哥。”
看着四人，故隻点头笑了笑，“新婚快乐，你们两个，可要好好对她们。”
令轩和辰君互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答应，“那是自然。”
几人喝下酒，待到他们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后，故隻却暗叹了一口气，拿着酒壶往大殿外走去。
走至僻静的花园内，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怔愣的注视着前方的那抹身影，他的手颤抖的抬起，语气中夹杂着激动，“惜辞”
闻声，那抹身影转过来，见到他时，她惊讶的喊道：“故隻。”
看清那身影背后的真面目，故隻的手再次垂下，眼底那刚燃起的星光再次暗淡，却狐疑的问，“茵蓠？你体内，为什么会有寒气？”
见他那转瞬即逝的失落，茵蓠抿了抿唇，“兴许，是因为当初我曾在惜辞身边待过，所以才会沾染了她体内的凝寒之息吧。”
故隻点了点头，“你不是应该在大殿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
见她犹豫，故隻也不再理会，“罢了，我先走了。”他说完，转身往上清天的方向走去。
茵蓠欲言又止，看着他的背影，眉梢微蹙。
天宫的热闹，与上清天却格格不入，此处仍旧清冷孤寂，故隻靠坐在冰棺前，看着那没有一丝变化的容颜。
“惜辞，他们成亲了，云露很幸福，”他说着，沉默了一会儿，举起手里的酒杯，“只是这喜酒，你却来不及喝。”
殿内只回荡着自己落寂的声音，他低头苦笑出声，“你到底还要睡多久啊。”他压抑着哽咽，垂头看着那滚落的酒杯。
“茵蓠都已经恢复了，东方赴也早已入了天界，就连芊兮她长大了，羽化成神，却说想去历劫，父帝允了，我也不知，她多久会回来。”
想起那日，故隻抱着惜辞的身体一直坐在那里，五神兽化为人形守候在身侧，沈芊兮急匆匆的赶来，看着躺在他怀里的惜辞哭了。
她说惜辞骗了自己。
惜辞曾说，只要她能够将藏经阁内的上阁宗卷誊抄完，就给她说人界的故事，自己满心欢喜的答应了，可宗卷还未誊抄完，便看到宫娥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他们说惜辞为了消灭梦魇，与其同归于尽，身陨了。
墨水滴落在她誊抄的卷宗上，毛笔也掉落在地上。
那天她哭了很久，声音都哭哑了，却还在喊着“惜辞嫂嫂。”
宴会结束，几人没有瞧见故隻的身影，便知他来了这里，东方赴和茵蓠站在殿外，看着那坐在冰棺前的故隻。
“他到底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茵蓠不悦，可这不是她认识的故隻，他从来都不会这么颓废，荒废修炼，即使他的法力已经不需要再修炼了。
可她也明白，这冰棺内的人，是他思念成疾的人，他现在除了一门心思的想要救她，哪还有心思做别的。
东方赴叹了口气，“当初辰君答应了师父，喜酒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她的，可如今，谁的都没有少，却偏偏少了她的。”
四人原本并不急于成亲，可不知为何，天帝却时常催促，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天帝如此着急，可当他们成亲百年过后，在宫人来告诉他们，天帝快不行了，他们终于明白了。
故隻紧皱眉头，静静的站在床榻前，几人急忙赶来时，天帝才缓缓睁眼。
“你们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故隻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
天帝释然的笑着，“这是命啊，我也是时候去找鹤林他们了。”
故隻眉头拧做一个川字，“可我并没有要收回你体内的五合之力。”
“不是的，”天帝摇摇头，“五合之力本就是你们体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夜呈珠必须回归，我们也是一样的，不过是时间问题，万年已是极限了。”
身后的四人难以置信，原来天帝也没办法逃过这复命的命运吗。
天帝身体在渐渐消失，他感叹道：“世间走一遭，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故隻，日后这天下，我便交还给你了。”
他说完，化作一缕神光飞入故隻体内，而另一缕神光，则是飞向上清天。
“父帝。”他沉沉的唤了一声，虽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可神色却浮现出难以接受的模样。
为何这百年间，会发生这跌宕起伏的事情，四人刚成亲，天帝却身陨过世。
故隻将自己封闭了许久，直到天宫内的事物必须有人站出来处理，他才不得不继承天帝之位。
明诫狱外，故隻的身影出现在这里，身后的几人跟着他，却目送他走进明诫狱。
察觉到有人进来，凌风仿佛料到了一般，“父帝他，也走了。”
故隻看着他，眼里毫无波澜，“嗯。”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凌风抬头，他的脸色十分憔悴，声音如同微风，仿佛一挥就散。
“过去了，”故隻抬手，一颗灵珠飞入他的体内，“若是喜好未减，你可以继续去酿仙阁，或者，继续做你的二殿下。”
凌风错愕的看着他，那灵珠，是自己的法力，而故隻的意思，是要放自己出来，可当初要关着自己的，也是他啊。
“你，不恨我吗。”
故隻轻笑出声，“我知道你没有失忆，但那都是魔缇做的，兄弟之间，没有恨与不恨，父帝临终前，最担心的，还是你。”
他说完，拂袖将玄雷去除，“桂芝宫暂无人看管，昼夜交替亦是混乱，你若是想，夜晨便交给你来管。”故隻并没有看他，转身往外走。
凌风站起身来，“谢谢你大哥。”
故隻嘴角微勾，“好。”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明诫狱，令轩几人站在外头等候着，等到凌风出来时，他才喊道：“二哥。”
看着眼前的几人，他微怔，“你们”
“二哥，你瘦了啊，”辰君说着，用折扇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沫儿做了糕点，你得多吃点。”
说着，令轩和辰君一左一右的拽着他往外走，凌风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笑意。
他的余光注意到身侧的故隻，犹豫了片刻，试探的开口，“大哥，我能去瞧瞧惜辞吗。”
故隻转头盯着他，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误以为故隻不高兴了，他刚要说自己不去也行，却见故隻微微点头。
“她在上清天的慰灵宫。”
几人站在宫外，殿内唯有故隻和凌风二人。
惜辞静静的躺在冰棺内，不再愁容满面，眉头舒展，恬静的睡着。
“老君说，玄凰当年的那缕残魂还在，但惜辞的神魂却彻底飘散，不知在何处。”
故隻说着，将手搭在冰棺上，“我能感受到复洁霜的灵力已经减弱，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还没，找到她。”
“大哥，如果当初，我没有被魔缇控制，你没有被激怒，没有神魂归位，是不是就不用面对梦魇，她也就不会，与梦魇同归于尽。”
“这不怪你，”故隻摇头，脸上尽显无奈，“这是我们迟早都会面对的，改变不了，我只是庆幸她还在，还有转圜的余地。”
二人走出殿内后，故隻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有空，去照心池那里看看吧。”
凌风心头一颤，照心池，当初岚芷去世的地方。
他点点头，“好。”
照心池平日很少有人前来，因为此处寒凉，唯有一池一树相伴，池水如同星辰，波光粼粼，而那棵树，亦是淡蓝色，如同风铃的树叶悬挂在树枝上。
他漫步走来，看着丝毫未变的池水，以及那棵相伴多年的树。
目光突然定格在那桥后，一抹娇小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待到她转过身来时，凌风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