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说不出的爱
四月中旬，天气还是冷。
午后，千落刚从种植大棚里回来，便收到凤城传来的消息。
“飞霞阁易主，东家不详。”千落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嘴里念念有词。
看来少军终是慢了他人一步，太可惜了这么好的地盘，她蓝图都已拟好，正想准备找人大展身手，这回泡汤了。
我得去凤城一趟，瞧瞧是何方神圣敢来跟我抢地盘。
学堂从去年秋收就筹备扩建了，“回”字形四重院，一重院各二层，以原先的小合院为中心，往外扩展。
男人们还在开山采石，就地取材。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决定在学堂期间，学子不得外出。
所以千磊中午没在家。
她写了一封信让管事嬷嬷转给千磊，便去马厩里牵出自己的专骑，一个人快马加鞭去了凤城。
日落西山，也没见千落回来。
千磊坐在门前石阶上，手里拿着那封信笺，远远的眺望回家必经的路口，神情落寞。
嬷嬷来喊他几次回去吃晚膳，他头都没回一次。
见小主子这么沉默，嬷嬷心里难受。
傍晚，空中飘起了雪花，千磊这才慢慢吞吞的回屋里去，望着一桌可口的饭菜，他一点食欲都没有。
“小主，先吃点垫垫肚子吧，你本来身骨就欠佳，庄主又不知几时才回来，你不吃不喝的，饿坏的可是你自己的身体，听嬷嬷一次劝，实在吃不下饭菜喝碗汤水也好。”嬷嬷苦口婆心地劝他吃些东西，瞧瞧他失魂落魄，也不知他到底听到了没。
嬷嬷五十几岁了，身体很棒，因为她做的饭菜好吃，山庄初始时，便被安排到院里照顾姐弟俩的一日三餐，活儿相当轻松。
千落这人没主子架势，家里面力所能及的活儿不会假手于人，嬷嬷平日里就负责做饭洗碗打扫下卫生，两人的衣服被褥都不用她洗的。
千落闲散在家时，饭菜还不用她做，她在这儿，就好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她参与了小主的成长，也见证了庄主对小主的重要性。
“嬷嬷，姐姐以后会不会离开我？”油灯下的少年低着头，双手无力的放在大腿上，收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收紧……
“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呀？”嬷嬷盛了碗汤给他，慈祥的望着他笑：“庄主很在乎你的，她这次出去，肯定有要紧的事非去不可，不是故意不带你的。”
“……那，姐姐真的说了，晚上会回来吗？”千磊还是低着头看自己的手，热腾腾的汤就在眼前，香气扑鼻，他也没有要喝的意思：“姐姐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才一个人出去见？她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小主啊，这个嬷嬷不作评判。”嬷嬷叹了口气：“庄主已是成年人，有喜欢的人实属正常，别家姑娘比她小都儿女成群了，难道小主不希望庄主生活更幸福美满么？”这孩子真护食，不过也能理解，因为他只有庄主一个亲人了。
“……喜欢，就是怕姐姐嫁人后不管我了。”千磊隐去眼中的不焦虑，他无法理解自己，干嘛这么抵触她有喜欢的男子。
他想永远留在姐姐身边，这个想法自有记忆起从没更改过。
理不清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去反对，莫名其妙的，就是强烈的不喜欢。
也受不了！
姐姐已经19岁了，那一天总会来的，或许就在明天。到时，我该怎么办？
人长大了就是贪心，拥有的越多，越不知足。
千磊对自己姐姐的情愫是最独特一份的，只是年纪还小，正处于懵懂期，又碍于血缘关系，他分不清自己心中所萌生的强烈牵绊之情，根在哪里。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占有欲越强，心里产生的依赖和患得患失之感就会越严重。世间不堪承受的也大有人在，要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精神失常的痴情人了。
不符合年龄的情愫，本身就更加的让人郁闷不安。
找不到答案，得不到点化，长此下去，身心所受的煎熬，只多不少。
凤凰钱庄，后堂。
千落皱眉翻阅一大堆的探子送来的资料，半天眉头都舒过。
四个管事的围着坐了一桌，都不敢打扰她。
桌上的热茶，冒着气儿又冷却，倒添了几回，也没见她喝一口。
室内很静，静得只有翻阅纸张的声音。
“盛世勤，二十六岁，都城人？”千落头未抬，边看边问。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太快了她抓不住。
“此人好狡猾，我们的人多方打听暗访，查到的就那么一点点皮毛，也不知道真假，还待查证。”李牧，二十一岁，凤凰钱庄的暗卫总领，属员两百多人，是个厉害人物。
“主子，属下已经传书都城那边的人帮忙查一下，相信不久便有回音，属下惭愧，有负主子重托，让人捷足先登了。”蓝少军自责不已。
千落放下手中资料，淡定的对大家说：“好地盘自然有竞争者，可见此人眼光不错。错过了就错过了吧，我们也乐得清闲，不必挂怀。李牧，让家人们都歇了，不必再查了，木已成舟，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一个媳妇儿来，撤了撤了。”
几人被她的话逗笑了。
李牧老大尴尬死了，这主子每次见面老是变着法儿催婚，比亲爹亲娘还操心。
“咳咳咳……”他拳头掩嘴咳了几声，掩过不自在：“主子，咱们基地只有男人，一天天的，别说姑娘了，连母的蚊子都没一个，我们去哪里找媳妇啊？”
“若飞霞阁能盘下来，你们的媳妇儿也就不用愁了。唉∽这老天爷非要你们单身，我也没办法。”男多女少的世道，辜负了那么多的好男儿，太浪费了。
“主子后面应该还有一句：男多女少的世道啊，辜负了我们家那么多的好男儿，太浪费了。属下猜的对不对呀主子？”蓝少军太了解这主子了，在一起相处了几年时间，一看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哈哈哈……”千落笑着给他竖了个拇指，太赞了。
“烟花地的女子不是良配，主子何出此言？”笑过后，另一个管事的问。
“这你就不懂了，里面的丫鬟都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好女孩，她们被生活所迫，委身讨活。在里面，她们都是凭自己的辛勤，坚韧地努力生活着的一群可敬群体，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生活强者，你们说良配不良配？”若有别的选择，谁愿意进烟花地？而进烟花地为婢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心智坚韧、为家付出的苦命人。花魁只为银子，丫鬟们顶多只能为自己和家人，解决一日三餐温饱。
“还是主子看得透彻，属下愚昧了。一竹竿打翻一船人的想法，确实不可取，主子的见解，属下还是第一次听闻，真的震撼到属下了。”
千落在大家心里，大英雄级别的存在，站在她身边的家人，男女老少哪个不敬仰？
每次被训话，真如神话本子里的如来佛点化众生迷律场面。
“地儿都被人盘去了，这事就别提，等他们开张了，我们去逛一逛，弄不好哪天新东家经营不善，我们还能接手，连改造装修费用都省下了，这不更美哉？”千落美滋滋的幻想着。
“瞧你美的，主子，真不查了吗？都城的人，离我们这十万八千里远，怎么突然间跑来这里做生意？我们之前什么风声都没听到。”李牧有些担忧。
“不查了，好人坏不了，要是坏人的话，你去查反而助其恶行，后面更不好收拾。若他们安分做生意，我们就不用管。我们凤凰钱庄不参与江湖中的是是非非去，这是我今次出来的主要原因。后续看情况而定，一切有我，不需要你们出手。”千落抿了口茶水，平静的注视大家一眼，下了命令。
“是！属下遵命！”大家起立，对她抱拳应道。
“嗯，甚好。也没什么事了，都散了吧，我还得赶回山庄，不知道那小东西在家里怎么样，我一双眼皮老是跳，放心不下。”千落闭上眼睛捏着眉心，倦态尽显。
“亥时已过半，黑灯瞎火的路上不安全，不如就宿在这里一晚，明早赶去。”李牧把看向窗外的视线拉回，劝她。
“李牧说得不错，夜里路不好走，你到山庄都子时了，也没什么要紧事，小主十一岁了，他会照顾自己的，你若非要赶回去，我们亲自送你吧，要不然真不放心。”蓝少军英俊的五官都快成苦瓜脸了，说什么也不同意她一个人大半夜的回山庄。
万一有什么闪失，他就成了整个凤城的罪人了。
“也不是说我非要回去，只是我出门前答应了他，今晚一定回去的，等不到我肯定坐到天亮，你们也知道，这小东西身体不好。”她按着突突痛的太阳穴，接着说：“不用担心，不必送我，我一个人反而快些。”
千落一口喝光杯里的茶水，放下水杯后，就率先走出了门。
众人将她送出后门，李牧帮她牵出快马。
她接过后一跃而上，一条长长的马尾随着动作而扬起，让男装的她，更显飘逸不羁。
“都回去歇着吧，我走了，驾∽”一声马鸣响彻夜空，抬起前蹄疾步如飞，众人望尘莫及，转眼不见了踪影。
“如此奇女子，将来不知道花落谁家。”蓝少军望着远去的人，眼神晦暗不明。
别的人都回去了，只有蓝少军和李牧还站在原地。
双眼所及的远方，早已就看不到人了。
李牧很久后，才扭头看了他一眼，默默的什么都没说。
满腔的苦涩，各自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