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娘亲的画像
凤城的二月天，历来都是大雪纷飞。
晚上，千磊穿着厚厚的棉袄大褂，坐在炭火旁上等人，五体都缩在棉衣里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堆衣服呢。
每年的二三月，最寒冷的天。
千磊畏寒，千落便放下手边的事情，尽量留在家里陪伴、照顾他的日常。
这弟弟太娇贵了，她实在不放心。
有姐姐在身边陪着，千磊非常的开心，哪怕寒风凛冽，他也会冒着风雪去院子里，堆堆雪人玩玩雪球。
每次都被姐姐骂，下次还是照样去做。小时候会被打屁股，现在也只被瞪几眼警告。
十一岁，是个少年郎君了，自是打不得，面子还是要给他留的。
个儿长高了不少，瘦小的身板也圆润了好多，长眉如柳，脸如美玉，虽衬素衣淡色，也是人中一绝。
王彬过完年节便去了后山修炼场地练功去了，心里虽有挂念，但千磊更乐得清净。
哥哥太聒噪了。
这夜里气温更低，千磊捂紧棉衣，像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
直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他人才有了点生气。
门“吱呀”一声便被人从外推开了来又被快速关上，一点寒风都没给漏进室来。千落手持托盘，端了碗还正冒着热气的野参汤进来。
“已经凉过了，温度刚好，来把汤给喝了，暖身。”将汤放在他触手可及的桌面上，将自己的双手放炭火上去了寒气，才伸手把某人的小脑壳从棉袄里拉了出来：“你是打算将自己闷死在衣里么？冬天还很长呢。实在冷就床上去，总比你蹲在火堆旁舒服。”
这一年一年长大了，身子骨还是跟以前一样，将来娶媳妇了，是个大隐患。现在的姑娘都娇生惯养，谁愿意嫁过来照顾一个比自己还娇气的夫君？
若是夫妻感情深厚的还好说，反之，也不知何等的局面，天天不得把家给闹翻了去。
毕竟生活是超现实的，人没有一副好身体，盛世美颜也只是个皮囊，万贯家财更换不来一颗相付的人心。
弄不好，最后会成为生活的淘汰品，别人的玩物。
千落心里发苦。
喝完汤水的千磊，感觉身体暖和多了，终于有了点精神劲儿。姐姐的心思他自是不懂的，抬眼见她眸光黯然，以为她在外面碰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睡多了腰骨疼的，睡早了下半夜醒来又睡不着，更遭罪。姐姐，你也别总为了我担惊受怕的，我的身体我知道，除了惧寒并无大碍，冬天一过，我就活蹦乱跳了。”放下碗，将托盘推开了些，搓着两手说道。
千落自是明白的，但她想的并不止这些。
宝宝，成人的世界没有冬天一说。
姐姐是真怕自己若有个三长两短，没人护你周全。
至亲都想把我们害死，外人又如何能信托？
“嗯嗯，话是这个理，人间有四季，大齐没有吧，至少我生活过的地方都没有，仿佛冬天一过就是夏天了。烟花三月，垂柳拂堤的景象，我们这地儿是见不到的。你所说的“等冬天一过”这话，你姐姐我真不爱听。”整个冬天太漫长了，天天闷在房间里，憋都给憋死。
千落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长叹短吁。
“你这话也太夸张了，谁说没四季呀？春寒料峭春寒料峭，这就充分的证明，春天在冬天里呢。”他一本正经的胡说，脸都不带红的，大长腿扫过去，把某人的二郎腿踢了下来：“有些人哦，天天穿着男装真以为自己就成男人了，坐没坐姿站没站相，没一点女孩子的模样。娘亲若是地下有知，都会被你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嗤∽”
千落差点被他气死。
“你常不喜哥哥聒噪，我看你比他还聒噪。”千落指着他呵呵一笑：“当心哪天把我惹烦了，也把你扔到后山练武场去。”
“如果可以呀，我还真想去。”可是自己的身体不允许啊。
“你哥哥也没什么要学的了，所有招式都记得滚瓜烂熟，只是内力不足有待提升。你别羡慕他们了，这并不容易。”千落又加了几块木炭，幽幽的声音背着他传来。
“姐姐，我们的娘亲，肯定是这世界上最能干又最美丽的女子，身为她的儿子，我却无缘见上一面……”这几年姐姐说的最多的是娘亲的点点滴滴，对于父亲，只字未提。他心思本就敏锐，嗅到了某些隐讳，在平日里的闲话中，他也懂得避讳，未曾问及父亲去向。
他隐隐的感觉到，父亲还活着，而且跟娘亲的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千落听见他的话，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她起身坐回去：“娘亲的模样就刻在姐姐的脑海里，宝宝想见还不容易吗？我画出来给你。这么多年你也该认认自己的娘亲了，她是真的美，天仙一般。”
千磊欣喜若狂，在座位上跳起来直奔她而去，激动的像个三岁小儿。
他没能理解，姐姐后面那句话的含义，以致于后来的几年，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黯然神伤。
“姐姐姐姐，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就想看，你现在就画嘛，好不好？”那如渴的眼神儿，急切地望着她。
“现在啊？”她瞄了一眼窗纸外的天色，薄唇一扬，无奈地曲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说：“都依你便是，走吧，到书房给你画去。”
“嗯嗯。”
千落弯腰把人背到书房去，实在是他棉衣太厚了，圆嘟嘟的一团，看他走路都替他着急。
书房，是千落在家里办公的地方，所需用品，一应俱全。
铺好宣纸，千落站在案桌前，她闭上眼睛，努力的在脑海深处搜索那抹苍白艳绝的靓丽身影。眉头深皱着，记忆是痛苦的。
千磊在对面倾身向前，将她紧皱的眉头抹平了：“姐姐，实在难受，咱就不画了啊。”
“姐姐不难受，姐姐是替你难过。”一手绕至他脑后，两两相抵，千落隐去眼尾的腥红，再抬眼时，已恢复无异，对他说：“一边坐好，姐姐现在就画。”
“不坐了，我要在边上看姐姐画娘亲。”急切想见到娘亲的心，都摆在了脸上。
千落内心，像被刀割一样痛，眼中的戾气隐隐在跳动，喉里泛起的苦涩，哽咽几次才吐出几个字。
“好，都依你。”
声如鹅毛拂面，醉人心弦。
这些细微变化，尽管她已极力的隐藏，也被边上敏感的千磊，尽收眼底。
此刻的他，真的后悔提娘亲，还要求画下来，这无疑又在姐姐心窝里插把刀吗？
自己真是该死。
望着认真画画的姐姐，他欲言又止，终是未敢多说半句话。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又过去了……
一幅全身图，加上配色时间，用了近两个时辰才完成。
千落当时见到她时，披头散发的，原先的发型早就散乱得不成样子。
所以除了发型是千落自己加上的，容颜和衣着色调，跟当日的原主，简直是一模一样。
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自红，小巧的鼻子，双眸似星辰，绝色的脸上肤白如玉般白里透着红。一头秀发简单的打了个簪，分流两肩，长到腹下。一件淡色蓝白相间的轻纱长裙套在她高挑曼妙的身上，发稍衣摆带有风感，给人视觉上的飘飘然感，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风姿，特别是左眼尾上的那颗粉色泪痣，让本绝色的女子更是熠熠生辉。
“是不是跟你像极了？”
“嗯，真像，但我没有那颗泪痣。”
“是的，所以姐姐才分得出来，你不是娘亲。”
“姐姐又在笑话我，我跟娘亲身高相差那么多，你咋就分不出来呢？你净骗我。”千磊转过身投进她怀中，老大不满极了。
“你姐姐我眼拙，你又不是不知道。”千落哈哈一笑，化开彼此的心郁：“咱不闹了啊，该去睡了。”
“哦，我要把娘亲的画带回房去。”千磊说着就要去拿。
“颜料未干透，一不小心就弄糊了，先挂在这里晾干，姐姐明天去找人做个画框裱起来，给你挂床头上，以后你什么时候都能见到娘亲了。”
“姐姐∽姐啊∽再让我看一会嘛就一会。”第一次见到娘亲，他是真看不够。
千落才不管他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抓着衣领就把人提了回房。
面对自己的姐姐，千磊是无法抗衡的，毕竟身高力道在那摆得明明白白。
只能乖乖的任她提着，反正出力的又不是他。
就是有一点点儿丢脸。
但他不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