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寒夜守盏
嬷嬷见庄主迟迟未归，本想留下守着小主子，却被他心烦的赶了出去。
夜里太冷了，嬷嬷在门外徘徊，她不放心千磊一个人待着，连续叫了几次门依然不得入，半个时辰后实在冷到不行，只得回了自己家里。
嬷嬷并不了解他的习性，以为他不小了，照顾自己没问题，就放心的睡下了。
饭桌上的菜，还在那里摆着，那碗汤也没有喝。
一灯一人，就这样耗了大半宿。
丑时刚过，千落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疲惫不堪。
见千磊还坐在厅里等她，一桌饭菜还原封不动的摆在桌上，挫败感令她脑子有点充血，她生气地吼他：“这么晚了坐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睡觉？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是不是还没洗澡？”
终于等到姐姐回来了，小脸上的喜悦不到两秒就渐渐消失，大而漂亮的双眸有风有雨，小嘴一扁委屈万分，眼泪哗哗的流，把衣襟都弄湿了一大片。
“就知道哭就知道哭，再过一会天就亮了，你还没吃晚饭还没洗澡，你多大了你知道吗？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你让姐姐该说你什么好？”千落站他面前一顿数落，右手不停的拍着自己的额头。
“……我……我现在就吃。”声音有些颤，从来没见过姐姐对自己发过脾气，心里有点害怕。头低低的，想去拿碗筷的手，都哆嗦个不停。
“这么冷的天，饭菜都结成冰了，你吃得下吗？是不是嫌你自己的身体太好了，想折腾折腾啊？”千落生气地拍掉他手中的筷子，力道没控好，他的手背被打出了一大片红印，筷子被拍飞，掉落地上。
她眼光一黯，忍下心疼。
千磊痛得缩回来，把手缩进了衣袖里，咬着下唇，哽咽着。
他就坐在那里低着头，泪流得凶了，不停的伸手擦，把衣袖弄得湿漉漉一片。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千落还是认命的去弄点吃的给他垫垫肚子。
盛两碗冷饭倒进鸡汤锅里，生火熬粥，烧水洗澡。
快手快脚的，一会就弄好了。
千磊心绪已平复了，见她端了一大碗鸡汤粥出来，小脸蛋立刻仰了起来，又被她凶巴巴的脸色给吓的低下头去。
姐姐没回来的时候不觉得饿，姐姐回来之后，才发觉自己饿扁啦，闻着味儿他连咽几下唾沫。
千落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太烫了，现在还不能吃，先去把身洗了。”说完后，转头帮他提水去。
两人都洗好了澡，坐在饭桌前吃粥。
“为什么把嬷嬷赶回家了？你好歹让她帮你烧点水洗澡了再赶出去。”千落将鸡腿皮全扯下来自己吃，再把鸡腿放他碗里。
“太聒噪了……”千磊啃着香喷喷的鸡腿，之前的不愉快早忘了，但眼睛鼻头还是红红的。
“你真是只许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老人家关心你才唠叨，换了别人，人家都懒得说一句，你就是任性的。”千落不饿，吃了半碗就不吃了。
就坐在边上陪着他。
正是长身子的年龄，一餐不吃饿得慌，一小锅鸡汤粥，给他吃的干干净净。
“以后别这样子了，就算你要等姐姐回来，你要吃饱再等，你这样子的话肠胃会垮的，想高过姐姐就更难了。”千落望着他吃饱喝足后，肉嘟嘟的脸，忍不住的又唠叨了几句。
“……好。”他是想吃的，只是吃不下而已。
再有下次，也许还是一样的结果。
“再有下次，我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只打一下你的手，我会把你的屁股揍到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床。”千落说得咬牙切齿，这孩子啊，不凶他真的不长记性。
千磊听着这话，手背上的痛，又火辣辣的传来，心尖儿都颤抖了几下。
“……我知道了。”放下碗来，边啃鸡腿边口齿不清地应了声。
见他怯怯的，许是自己吓着了他，就没再训，起身收拾碗筷去。
千磊依在膳房门边，看着她在里面洗洗刷刷，之前的担忧与恐惧，都被这一抹背影，消除的干干净净。
她回头见他依在门边，“过来把手洗干净。”
“好。”
房间里，娘亲的画框就挂在床的对面，早起晚睡都能见到。
“娘亲的那颗泪痣真美。”千磊熄灯前看了半会才上床，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如果我也有一颗多好啊。”
“有没有都好看，传说有泪痣的人，都是前世爱而不得的恋人，在死后过忘川时，孟婆用忘川河里的忘川水加上彼岸花捣汁，熬成颜料点缀而成的。”
“真的吗？”
“姐姐是听故事的人，真不真不知道。既说点上后，投胎转世的恋人无论相隔多远，都会受泪痣指引，双向奔赴，再续前缘。故事终是故事，你听听就好。”
“彼岸花只长在阴间里吗？”他小脸往她胸口蹭了蹭。
“不是，这花长在人世间，是人间的花儿。都是些文人雅士，闲来无事编写的话本。还有啊，这世界没有神鬼，人死如灯灭，人断了气儿什么都没有了，那些神鬼论说亦是文人胡扯乱写的，当不得真。”
“可是大家都信啊，小新还说，还说，他姥姥能跟鬼神通话。”小新是他的学友，就坐在另桌，常告诉他玄之又玄的事。
“哈哈哈…这你也信啊？肯定是没有的事。你就当笑话消化消化掉，当不得真。”
“姐姐不是常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嘛，所以我就信了呗。”被抱得紧紧的他还是感到冷，继而把冰凉的双脚伸到她双腿里:“我好冷……”
“你就该躲被窝里等我回来，这下知错了吧？”千落一激灵，这小身子真是冰得要命啊，隔着寝衣亦被冻得哆嗦，他是怎么忍得了坐外面这么长时间的？
“嗯嗯知错了，以后我会被着被褥等你。”小家伙完全蜷缩别她怀里去取暖。
这是要生病的节奏啊，千落再把人抱紧了些:“被窝一会就暖和了，你忍忍。”
“嗯，就是忍不住哆嗦，我想是姐姐刚才说的那些吓得我了，…我都不敢睁眼了。”千磊确实怕黑，现在有她在，主要还是太冷的原因。
千落失笑，“无稽之谈，有什么好怕的？姐姐曾经常想，如果这世界真的有天上人间地狱，三界之分，那也肯定是不相通的，吃的用的也肯定不一样，可是姐姐查阅了好多玄学书籍，有说天神是多么多么的神通广大，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有说地府也是多么多么的厉害，掌握着人间各类生灵的生死大权。你听听这么厉害的两极之地的神鬼，既然要靠我们这些没用的、人间凡夫俗子来供奉供养，这说得通吗？”
千落回想自己当时的蠢萌样，就觉得好笑，把被褥拉好，又接着说：“人间疾苦多磨难，天灾人祸不断，神有来救过么？”没有，你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千磊往她怀里缩了缩，说：“姐姐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东西是骗人的呢？”
“五六岁吧，那时候家里有好多这方面的书籍。”五六岁前和娘亲都住在姥爷家里，姥爷迷信，小小的她也跟着被灌溉了不少。
“若是娘亲把我生早几年就好了，姥爷姥姥……我都没得见过他们……”千磊感伤的情绪难以平复。
“别太伤怀，这个时候我们可以信信命。再说姥爷和娘亲学识广博，姐姐两岁后就没得像别家孩童那样尽情撒欢过，每天都被闺中女子必修的十八般技能 ，安排的满满当当，你若是赶早几年出生，也会被荼毒到不行，保不准你更后悔。”
那回儿千落最开心的，就是跟娘亲上山采药，不用再埋头看一堆叠起来比自己还高的各类文本。
“你现在羡慕姐姐，可是姐姐更羡慕于你，知足吧。”
小家伙应该还有亲人，而我，终是孑然一身……